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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婆媳坦诚,景寞惊言 ...

  •   时光如同梁上日光,随烟云流转。因殚精竭虑而尤显漫长的宫闱生活,竟然因为小承祜的降生而变得紧促欢乐。婴孩总是成长得很快,眼见他在我怀中一日重过一日,他开始牙牙学语,他开始蹒跚学步,他开始会在别人叫他名字时露出微笑。宫中寂寞,承祜的每一个新动作都会让我一整天开朗欢畅,随着东珠被囚,景寞怀有身孕而闭门不见,仁宪隐居,整个后宫庶妃已经习惯了我的盛宠和手段,此后皆肃然安守。不知不觉,日子竟然在波平如镜中进入了康熙十一年。

      尽管我深知玄烨很有可能就是桀年,但我必须要同其他女人分享他,因他毕竟是皇帝。对于一个封建帝国来说,没人比子嗣更为重要的后宫之事。玄烨曾为让我安心而停止选秀,我只能竭力劝他雨露均沾,发自内心的期望他不要专宠我一人。玄烨是一个识大体之人,即便不喜也每月都会临幸其余庶妃几次,确保皇室子嗣绵延。我从开始的不习惯到渐渐地不以为意,只因我能从他眼中读出专一而深切的爱。

      然而就仿佛是中了诅咒一样,康熙的孩子都似乎难逃厄运,只可惜当时,我并不知晓。

      皇长子承瑞于康熙六年九月二十出生,康熙十年便早殇,年四岁。玄烨纵然对马佳氏没有深厚感情,仍然为长子早夭而痛苦数日,尽管古代孩童早夭并不罕见,我仍然真切为玄烨的痛心而悲。或者我已经习惯了皇后这个位置,眼见玄烨自承瑞殇后待承祜更为溺爱,掌着凤印的我也悲从心生,更唯恐承祜步其后尘,此后白缨更加严守阿哥所和坤宁宫。就在我执着于承祜的安康之时,慈宁宫传来了太后重病的消息。

      自景寞和我疏远之后,我对清朝一切历史走向完全摸不到头脑,眼见孝庄面如死灰在病榻上挣扎,唯恐她有三长两短,对于前世不读史书不看电视更是悔恨不已。孙之鼎见我心急如焚,遂小心翼翼地向我描述太皇太后病情,遣词造句皆以稳妥为重,然我眼见他诊脉配药一脸凝重,心中不免所有忧心,却又对孙之鼎的细心而心存感激。半月后,太皇太后卧床不起,却传来了仁宪要来病榻前伺候的消息。

      我怕的是,仁宪此刻没了顾忌,必定会疯狂反扑。而我的弱点如此明显,如此轻易可击。

      慈宁宫。

      冬日严寒,日常体亏的人尚且难过,何况孝庄已经上了年岁。苦涩厚重的药味弥漫于慈宁宫的每一寸空气中,宫女和太监轻手轻脚地做着日常打扫侍奉的功夫,唯恐惊扰了病中的太皇太后。孙之鼎不分昼夜地诊脉用药,已经熬得双目深陷,然太皇太后的病情始终不见好转。玄烨每日一下朝便奔往慈宁宫,奉药于塌前,我携小承祜已然住进了慈宁宫,试图让太皇太后一从迷睡中清醒便能望见她的曾孙,以求病势因心境舒畅而好转。而仁宪的到来,却让我心悸。

      许久未见仁宪,她一身家常褐色盘金扣灰羽棉袍,头上只简单插一只银色小凤,眼角也生了些许菊样皱纹,可眉目间因长久未露面而生出些许平和,尽管仍旧自带威严。然而我却不相信她这不露痕迹的安稳,抱着承祜的手更紧了紧。

      “皇额娘,谁?”承祜已经会和我简单对话,此刻他在我怀中,小小瞳仁盯住仁宪,胖嫩的小手随即一指,问我面前这尊贵妇人是谁。承祜出生前,仁宪便因投毒一事而被孝庄警告,她自那日之后便继续称病不出宫,除了玄烨日日到永福宫请安虚应一个景,没有人再去尊她太后一般厚待,而承祜,自然在我严密保护之下从未见过仁宪。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我礼数周全向她请安,再抬头时却见他一双眼都落在承祜身上,眼神中流露出喜爱之情,我无暇去辨别这喜爱之情中有多少虚情假意和阴谋诡计,只是当承祜伸出手抓向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奶奶时,眼见仁宪手快忙摘了手上的金丝护甲,也伸出一只手预备去接。我慌乱中打掉承祜的手,许是力道大了,承祜随即哇哇大哭,白缨一方面唯恐哭声吵醒太后,另一方面又恐怕承祜被仁宪设计,于是将承祜抱离内殿。仁宪的手尴尬地收回,随即又恢复从前安稳表情,眼见塌上孝庄一时难醒,漠然对我道句:

      “哀家想去御花园走走,就你我二人,可愿意同去?”

      我不知她心中有何打算,竟然有这等闲情逸致,但我也心中笃定她不敢为难我,太皇太后毕竟还威严尚存。

      于是欣然前往。

      时已隆冬,御花园中最后一季梅花精致入画,红梅簇簇,暗香浮动。才下了一场薄雪,长街和御道上的雪早已被扫干净,只是路边冻滑。我足上靴子已有些旧了,时不时会打滑,仁宪竟在我险些跌倒于地时扶住我,见我面上惊诧表情,她解嘲笑笑:“哀家只是不想你在哀家身边再有什么差池。”我和她二人徐徐前行,俨然寻常人家婆媳,即便是心有间隙,也仍旧应付得当。这样缓步走了许久,仁宪突然道:“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子嗣,也曾有过一个,还未降生,便没了。”

      她用这样的隐情开了话头,我便有些怪自己刚才疑心太过,也许她面对承祜柔嫩小脸心中涌起往事,一时忘情也情有可原。但我很快又筑起了防线,她于宫中争斗沉浮多年,编几个故事又算什么难事。仁宪见我满脸戒备,自嘲地笑笑,我便明了其实她无须骗我,事情真假我自然可以回去问白缨。佟妃和她交手多年,如若她曾身怀有孕,一定瞒不过佟妃。仁宪见我不动神色,便继续说了下去:

      “哀家十八岁自科尔沁嫁到紫禁城,彼时我的姑姑,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已被废为静妃。佟妃正蒙盛宠,又产下一子。我身为新后,身上肩负科尔沁的荣辱,自然不想被旧人压着,因此憋着劲也要生一个儿子出来,抢走佟妃的宠爱。谁知道,还没等我赢了佟妃,就又冒出一个汉军旗的董鄂妃来。先皇说她是鄂硕将军的女儿,其实宫中谁人不知,董鄂氏是鄂硕将军的小妾,皇上去鄂硕府上看戏,不知怎的就让先皇看中了她,我和佟妃,也就是你的额娘,便从此被搁置到了一边,再也无人惦念了。”

      北风中逆风而立,她满脸哀伤,我却疑窦从生:“太后娘娘为何要和臣妾说这些?你该知道,我对你过往并不感兴趣,自然也不想听。”

      仁宪脸上并无任何愠怒,相反一笑:“你杀了秋蓉,自此便无人陪哀家回忆往事。如今你的儿子又勾起哀家伤怀,不管你爱听或不爱听,哀家都想有个人听哀家说,你即便不想听我的,难道不想知道佟妃的事吗?”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陪着她继续于园中漫步,行至太液池前,一树腊梅醇香如酒,她停滞了脚步,又缓缓道来:“也许是命中注定,偏偏在董鄂妃被封为贵妃之时,我怀孕了。就和你当初瞒骗孕事一样,我也买通了太医,试图避过明枪暗箭,保我顺利产子。可惜本宫没你这样的好运气,太医出卖了我,在我的药里下了红花,主使者,便是你额娘。”

      我没有丝毫惊讶,佟妃的手段我见识了太多,顺治子嗣虽不多,但能保证玄烨荣登大宝她必定胜人一筹。以她的个性,对仁宪下手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的母亲,她欠我一条人命。”仁宪一脸苦涩,字字怨恨。

      “这条人命,你已经讨回去了。她就死在你手里,难道还不够吗?”我又想起那日景仁宫中佟妃嘴角嫣红毒血,只觉心惊肉跳。

      “如果让我说实话,当然不够。可能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争宠的妒妇,是一个善用手段的蛇蝎女人。但你记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可怜吗?你母亲行这偷天换日的计策,换得一世太后之命,我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后,当今皇上对我毕恭毕敬,丝毫没有待我如母。我难道不可怜吗?我知道你为什么对付我,因为你认定你哥哥死在我手上,可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任由你将真相告知给康熙然后坐以待毙吗?不要觉得你我或者佟妃有何不同,我们都是一样的女人,都是情势所逼,都为保全自己。你为保你腹内胎儿嫁祸我落毒,和我为保全自己派人袭击皇上有区别吗?”

      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却想不到杀害桀年的凶手竟然主动向我坦承真相,不,是杀害康熙的凶手。我强压着心头的悲愤,恨恨道:“也许我和你没有区别,但至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你呢?你知道你为了保全自己害了多少人吗?”

      仁宪眼中有一丝轻蔑闪过:“那你呢?你就没有害过人吗?承乾宫里的钮钴禄氏是你的好姐妹吧?你是怎么对待她的?她不过是迷恋玄烨,她眼神中的迷恋和不甘我也曾有过,所以我能够体会她的痛苦,你知道吗?这种痛,足以将一个女人逼疯。最近你没有去过承乾宫吧,可是哀家去过,哀家听到她唱着许多自怜的歌,听到满面眼泪。”

      她的话冰冷地像一条蛇,缠在我身上让我窒息,我立刻提高了警惕:“东珠,你去找过她?”

      仁宪微微一笑:“哪里敢去找她?只是路过承乾宫时看那一园衰草,听到她哀怨歌声罢了。皇后,其实哀家心里很明白,你将她囚在那里是怕哀家与她合谋害你。你怕她被我利用,你怕我坐看你们鹬蚌相争,你怕你不忍对她下手。你放心,哀家虽然没有赢,但也没有输,哀家犯不着去利用一个根本不可能得宠的女子去和你斗。哀家只需要等,等哀家成为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之后,你便不足为惧了。”

      不知为何,这一番对话之后竟然消除了我对仁宪从前种种鄙视。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因她此刻的磊落和自信。不论是心机颇深的佟妃,还是早蒙盛宠的董鄂妃,杀出重围的只有仁宪。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而我却心知赫舍里的早亡,早注定我一生惨败。我眼望仁宪,随即甘心跪拜,仁宪心中一惊,不知我意欲何为:

      “太后娘娘,我想得您一句真心话。”

      “皇后,你讲吧,抛开你我过往恩怨,我们今日说个痛快。”

      “娘娘曾经历丧子之痛,臣妾眼望你刚才对承祜真情流露,依稀能见到娘娘真心。臣妾想问,如果有一天,臣妾输给你,你会怎么对我的孩子。”我抬眼望她,满目恳切。

      仁宪听后,惨然笑笑:“祸不及三代,哀家和你母亲斗智斗勇直到今日,难道还会不放过你儿子吗?毕竟是皇家子孙,哀家绝不会加害于他。更何况,哀家也曾有切肤之痛。”

      我坚定望她:“你起誓。”

      仁宪也坚定回望我,然后嗤之以鼻:“哀家不需要起誓,哀家若想骗你,一个誓言又能奈我何?你得了我这句话,难不成还能变作鬼回来索命。”她伸手拽起我,随即黯然道:“如果哀家输了……”

      我莞尔:“臣妾会为太后风光大葬,将您同先皇后同陵,这样你们俩就都不会寂寞了。”

      仁宪释怀一笑,随即换上冰冷面容。我们,还是对手,因为不管出殡那日死的是谁,或者是爱人,或者是死党,这笔账我都要和她算。

      “皇额娘。”冷寂园中一声呼唤,我和仁宪随即回头,竟是景寞。及至景寞到我俩面前,我才讶然记起景寞当日是仁宪养女,自小养在永福宫,同仁宪如亲母女般亲密。景寞眼见我在仁宪跟前,竟不顾身后侍女嬷嬷劝阻快步挡至仁宪身前:“皇后娘娘,您还想再栽赃一次吗?”

      我如坠入三九河水中冰冷,,又似一桶冰水迎头泼下,胸腔内似有血气腥甜:

      “景寞……”我一直以为景寞是因为东珠被囚一事疏远我,或许在我对付仁宪之时她就已经和我心生间隙了。此刻的景寞身材圆润了不少,然而一张脸上满是让我只觉陌生的怒气。

      “我说,皇后娘娘还想再用一次落毒事件陷害我皇额娘吗?或者你还想将我囚禁于耿王府?”

      仁宪见我面上过不去,捎带斥责地面向景寞道:“你也是个当额娘的了,怎么说话这么没有分寸?哀家嘱咐过你,宫中不比别处,说话要小心谨慎。”

      我闻听仁宪说景寞已经是额娘,忙去望景寞腹部,已然是平坦如常,原来她已经生产,只是并未通知我。

      “孩子,是男是女?”

      景寞眼见我小心翼翼,眼中有些游移,却狠心道:“不消娘娘操心。”

      我一行泪滚落,不顾仁宪在场一把拽住她:“你就误会我到这般田地?”我的声音已然颤抖,只愿这满眼真诚能被她读懂。

      景寞吃痛回视我,眼中湿润,哽咽到:“皇后娘娘,是我在误会你吗?都说宫中感情凉薄,景寞总是不信。可是你无法忍受东珠受宠生生将她的宫封了,将她的牌子藏起让皇上再难见他,这难道不是真的吗?他对玄烨的付出你不是没有看到,东北剿匪她能将草上飞戳成饺子馅,只是因为草上飞挟持了他。你我都是女人,我心知分享丈夫的滋味不好受。可是如果你是东珠,你会怎么办?我不知我皇额娘何处得罪你了,你随便扔一碗药就可以让我额娘吓得连宫都不敢出,难道也是我误会吗?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封信吧,三分之一,你就是那个脱离了三姐妹的那唯一一个,你是被我们分裂出去的。你这样狠毒,所以你活该会有这个儿子早夭的下场。”

      我被她这句话说得骇然,整个身子僵立在寒地之上,捏住她的手死命问她:“景寞,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就连仁宪也吃了一惊,连连问她。

      景寞一脸愤然,咬牙切齿道:“今天是二月十五吧。皇后娘娘,我不知道宫中将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今天之后,你再见不到你的承祜了。”

      承祜,我的承祜……

      我撇开景寞和仁宪,疯子一样奔往阿哥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婆媳坦诚,景寞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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