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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老者 ...

  •   山路蜿蜒,晨光透过层叠的叶隙洒下,在青石路上织出斑驳的光点。

      炎帝走在前方,步伐不快不慢,青灰色道袍的下摆偶尔扫过路边的野草,带起细碎的露珠。

      砚羽跟在稍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忍不住掠过周遭的景致。

      这些年她埋首修炼,虽也常在山间穿梭,却从未像此刻这般静下心来细看——崖壁上攀着不知名的紫色藤蔓,风过时便簌簌摇曳;林间有雀鸟惊飞,翅尖带起一串清脆的啼鸣;脚下的路时而平坦,时而陡峭,偶尔能瞥见山涧里奔涌的溪流,映着天光泛着粼粼的白。

      “觉得这山景如何?”

      炎帝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砚羽愣了愣,如实答道:“比演武场好看。”

      炎帝低笑一声,转头看她:“修炼如登山,既要盯着山顶的目标,也得偶尔看看路边的风景。弦绷得太紧,容易断。”

      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匕。师父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可一想到小米,心底那根弦又瞬间绷紧。

      炎帝见她抿唇不语,眼底泛起几分了然。

      这孩子心思重,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道理讲得再多,不如让她自己慢慢品悟。

      他不再多言,转而抬手在腰间轻轻一拂。只见一道淡金色光晕自袖中漫出,在空中凝成半尺见方的光门,门内流转着细碎的星子,像把夜空揉碎了塞在里面。

      “走吧。”

      炎帝侧身让开半步,指尖在光门边缘轻轻一点,那层流转的光晕便柔和了几分。他眼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语气松快得像是随口一提:“带你去见位老友,他那儿山好水好,你正好可以走走。”

      她虽好奇,却还是依言跟上师父的脚步,刚踏入光门,周身便涌起一阵轻微的失重感,眼前光影骤变——

      再睁眼时,已站在一片云雾缭绕的石台上。

      台边生着几丛耐寒的墨竹,竹下石桌石凳俱全,桌面纹路里还嵌着些经年累月的茶香。

      桌旁坐着位白衣老者,手中正拈着枚黑子凝神思索,衣襟被山风拂得轻轻扬起,周身仿佛萦绕着层淡淡的月华,端的是仙风道骨。

      “总算来了。”老者闻声抬眼,目光清亮如秋水,落在炎帝身上时带起抹笑意,随手将黑子落在棋盘上,“这局已等你三日。”

      炎帝笑着走上前,指尖点过棋盘上的白子:“你这老狐狸,定是布了陷阱等着我。”

      又侧身指了指砚羽,

      “这是我徒弟,砚羽,特地带她来走走。”

      砚羽忙躬身行礼,眼角余光瞥见老者指尖轻扬,棋盘上那枚刚落下的黑子竟像活了般挪了个位置。

      她虽不懂这黑白棋子的门道,却也瞧出那新位置透着股说不出的巧妙。

      唯有她凭着天生对灵力的敏锐感知,才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几乎与周遭气息融为一体的微弱波动——分明是老者动了灵力,却藏得这般天衣无缝,不由得暗自咋舌,单是这手段,就比自己苦练的招式玄奥多了。

      炎帝瞧着老者那副云淡风轻摆弄棋子的模样,分明是故意在晚辈面前露这手,眼底不由泛起几分促狭的笑意,低声咕哝了句:“装货。”

      这话里半分火气没有,倒像是看透了对方那点心思——明明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交情,偏要在小辈面前端出这副高深莫测的架子。

      他斜睨了老者一眼,故意扬高了些声音:“行了,别在孩子面前摆弄这些虚的。当年你连输我七局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老者猛地放下手中棋子,胡子都气得抖了抖,指着炎帝道:“好你个老小子,凭空污我清白!哪里输你七局了?分明是你当年在棋盘底下藏了磁石,引着我的黑子乱走,这叫作弊!”

      炎帝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棋盘道:“那也是你自己眼拙,连棋盘底下有动静都瞧不出。再说了,最后那局可是你自己认输,还说要把那条护身项链押给我,转头就赖账——”

      他笑得更欢,又手指点了点老者,

      “亏你还是个金系修士,对磁石那点感应都迟钝成这样,真是修炼修到把实力都还给你师父了?”

      “胡说!”

      老者脸涨得微红,脖子一梗反驳:“那磁石被你用灵力裹了三层,混在紫檀木棋盘里,别说金系感应,就是木系修士来了也未必能察觉!分明是你投机取巧,偏要往我修为上扯!”

      说着转向砚羽,语气软了些,带着几分急切解释:“小姑娘你别听他胡诌,他那点伎俩也就骗骗当年的我。真论棋力,我至少能让他三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哪有下棋靠藏磁石耍赖的?”

      砚羽这下实在忍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藏都藏不住,先是低头躬身道:“师父和前辈棋艺高深,晚辈不敢妄评……师父和前辈当年的事,晚辈确实不好置喙。不过金系对金属性的感应,的确是最敏锐的。”

      稍顿,她又恍然般补充了一句:“不过原来前辈的隔空移物手段,竟是金系神通么?方才见您落子精准,还以为是其他法门呢。”

      心里却觉得这两位大人物拌起嘴来,倒比棋盘上的棋子有趣多了。

      炎帝闻言挑眉,指尖捻着颗白子转了转:“不然你以为他当年怎么凭着一把铁剑横扫北境?金系修士的控物神通,在他手里可是能把寻常铜钱都玩出花来的。”

      老者“哼”了一声,袖口微动,案上散落的黑子“唰”地排成一列,间距丝毫不差。

      “那是,总好过某些人只会用火焰烧棋盘耍赖。”

      话里带刺,手上却忍不住露了手,显然对自己的金系神通颇为自得。

      砚羽看得眼亮——原来方才老者落子时看似随意,竟是靠隔空控物精准落位,难怪棋子总像长了眼睛般卡在刁钻处。

      炎帝看一下自己家徒弟,砚羽的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她这是又起了锻炼的想法。

      他心里转了个弯,决定先跟身旁的老友“讨点好处”,脸上漾起几分促狭的笑意。

      “好了好了。”

      他转向老友,

      “先前你连输我七局,转头就耍赖不认账的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着,他朝砚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这样吧,你把你那条护身项链拿来,送我们家小羽当见面礼,怎么样?”

      老者被这话激得差点跳起来,一手捋着被气歪的胡须,一手往石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杯盏都晃了晃:“你这老东西还好意思提!什么叫我不认账?那七局分明是你耍了手段!”

      老者瞪了炎帝半晌,腮帮子还鼓着气,转眼瞧见砚羽正睁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望着自己,那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又透着几分乖巧,顿时觉得再跟老伙计置气倒显得自己不大度了。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手往怀里一探,摸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墨玉吊坠,玉上隐隐有流光打转,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哼,见面礼自然是有的。”

      他把吊坠往砚羽面前一递,语气还是硬邦邦的,眼神却软了些,

      “但这可不是输给你师父的!是我瞧着小姑娘顺眼,自愿给的!”

      说罢又斜睨炎帝:“老东西,别想往自己脸上贴金!”

      砚羽连忙双手接过,指尖触到玉坠时只觉一股温润之气顺着手臂漫上来,忙躬身道谢:“多谢前辈厚爱,晚辈愧不敢当。”

      炎帝在一旁看得乐了,故意拉长了调子:“哎哟,这吊坠可比当年你赖掉的那条像样多了——看来老友这些年倒是攒了不少好东西啊。”

      “要你管!”

      老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却忍不住瞟了眼砚羽手里的吊坠,见她珍而重之地收着,嘴角悄悄勾了勾。

      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落定,炎帝与老者的心思渐渐沉进棋局里,时而低语商讨,时而蹙眉思索。

      砚羽起初还支着下巴认真看,可看来看去,只觉得那些棋子在格子里挪来挪去,远不如演武场上拳脚相搏的闷劲、腾挪转圜的爽利来得痛快。

      她悄悄换了个姿势,脚在裙摆下偷偷碾了碾地面,目光不由自主飘向院外——要是这时候能在演武场跟师兄过两招就好了。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方才老者送的墨玉吊坠,冰凉的触感也没压下心里那点蠢蠢欲动。

      她偷偷抬眼瞄了瞄对弈的两人,见他们都盯着棋盘没注意自己,干脆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借着廊柱的影子,膝盖微屈下沉,腰腹暗暗发力,悄悄练起了体术里“磐石”式的桩功,脚跟在青砖上轻轻碾动,调整着重心的细微变化。

      棋盘上的落子声轻得像落雪,炎帝捻起一颗白子的手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廊柱阴影里的动静——那丫头膝盖微沉时带起的裙摆弧度,分明是“磐石”桩功里藏巧劲的起势。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指尖落子的力道却稳了稳,将那点笑意藏进棋盘的厮杀里。

      对面的老者正捏着黑子沉吟,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促狭。

      他瞥见砚羽悄悄绷紧的腰腹线条,又瞅瞅炎帝那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心里头早翻了好几个滚:“这老东西走了什么运,捡这么个宝贝徒弟。年纪轻轻就把体术的底子磨得这么瓷实,连偷着练都不肯歇着,要不然我也去捡个徒弟?”

      他故意咳嗽一声,指尖在棋盘上敲了敲:“老炎,你这步‘压角’太急了。”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廊下那悄悄调整重心的丫头听见。

      砚羽果然浑身一僵,桩功的架子差点散了,慌忙坐直身子,耳尖红得像被日头晒过的樱桃。

      炎帝慢悠悠地应着:“急什么?棋路如武道,根基稳了,再急的招也能落得扎实。”

      说罢抬眼,目光在砚羽身上轻轻一落,又转回火炉般的棋局里去了。

      片刻后,炎帝落子的手停在半空,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向还在悄悄调整呼吸的砚羽,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坐不住就出去走走吧。”

      他指尖往对面老者那儿一点,嘴角噙着点笑意:“我跟这老家伙耗着就成。要是走饿了,看见没?他这后山的灵果多着呢,随便摘来吃。”

      顿了顿,又故意扬高了声量,

      “不用客气,争取把他这整座山都给吃空了,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摆谱。”

      老者“嘿”了一声,抬手作势要敲炎帝的手背:“你这老东西,拐着弯儿占我便宜还不够,连徒弟都要教唆着来祸祸我的果子?”

      嘴上这么说,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反倒对着砚羽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后山的灵果刚熟,甜得很,别听他瞎咧咧,吃撑了算我的。”

      砚羽愣了愣,见两人都没真生气,反倒像在打趣,顿时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站起来行礼,眼底的雀跃藏都藏不住:“谢师父,谢前辈!”

      话音未落,脚步已经轻快地朝外迈去,倒真像怕他们反悔似的。

      看着她几乎要飘起来的背影,炎帝和老者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棋盘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只是空气里的紧绷感,倒散了不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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