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Rotenshou

84、《神州帝国（八十四）推恩令》

　　两日后，洛阳城外十里。
　　凤家军副将唐鑫、都知兵马使戴力澜率领的弓骑先锋军，已在预定地点扎下营寨，静候主力。期间虽轻松击退数股王仙芝、黄巢派出的袭扰部队，但宝贵的箭矢消耗巨大。为补充箭支，将士们疲惫不堪：每日需派千人小队上山伐木取材，更要仔细打扫战场，收集散落的铁器，带回营中熔炼重铸箭头。弓骑军的锐气，在持续的劳作中悄然磨损。

　　又两日，陇右节度使凤天翔亲率主力大军抵达营寨。听闻唐鑫、戴力澜的详细战况简报后，凤天翔浓眉紧锁。洛阳城高池深，贼军势大，他当机立断，飞鸽传书兵部尚书洪仁杰：除恳请朝廷务必保障基本粮草军械补给外，更需火速协调河南道周边各路节度使，率军前来，共同形成对洛阳城的合围之势！

　　五日后，大明宫含元殿。
　　朝堂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兵部尚书洪仁杰手持凤天翔的军情急报，当庭奏报：东都洛阳陷落的噩耗，以及都畿道节度使赢天明壮烈殉国的消息！

　　这消息如同滚油滴入沸水，瞬间引爆了整个朝堂！群臣哗然，惊怒交加，议论之声鼎沸。然而，在这国殇之际，许多官员的第一反应并非如何应对危局，反而像是抓住了难得的攻讦机会，互相指责推诿，言辞激烈，竭力想将这“丢失东都”的滔天巨锅扣到政敌头上。争吵声浪几乎要掀翻含元殿的穹顶。

　　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李弘熙，脸色铁青。他早已见惯朝堂倾轧，却未料在帝国如此危难时刻，这些积习依然如故。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怒火直冲顶门，他猛地抓起御案上的茶杯，狠狠砸在金砖地上！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火都烧到眉毛了！东都丢了！赢帅殉国了！你们！倒是说点有用的！！” 李弘熙的怒吼响彻大殿，胸膛剧烈起伏。

　　“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百官悚然，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请罪。

　　极度的愤怒与连日的忧劳瞬间击垮了年轻的帝王。李弘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着，重重瘫倒在冰冷的龙椅之中！
　　“陛下——！” 殿前侍卫与近侍太监惊骇欲绝！

　　恰在此时，皇后长孙疏桐正携淑妃慕容馨雅途经含元殿外，欲等皇帝退朝后一同用膳。闻得殿内异常喧哗吵闹，心中疑惑，便走到殿门处向内张望。这一看，正见李弘熙晕厥倒下！

　　“皇上！” 长孙疏桐心中大急，此刻也顾不得“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制，拉着同样花容失色的慕容馨雅，疾步冲入殿内，直奔御座！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淑妃娘娘福寿安康！” 百官虽惊愕，仍齐声见礼。

　　慕容馨雅已扑到李弘熙身边，心疼地用丝帕轻轻擦拭他额头渗出的冷汗，又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几口温水，眼中泪光盈盈。长孙疏桐见李弘熙气息渐匀，缓缓睁开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殿下跪伏的群臣，郑重地行了一礼。清亮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本宫乃妇道人家，本不敢妄议朝政。然国事危急至此，本宫恳请诸位臣工，暂且放下成见，同心戮力，共度时艰！” 她目光扫过众人，语重心长，“东都洛阳已陷，叛军兵锋所指，下一个会不会就是长安？沦陷各州府，官宦、世家、富户乃至普通百姓，遭遇如何惨烈，诸位大人难道不比哀家更清楚吗？若真到了那一步，今日在这朝堂之上争吵不休，又有何益？！”

　　“敬尊皇后娘娘懿旨！臣等必当尽心竭力！” 百官被皇后气势所慑，齐声应诺。

　　女相上官婉儿率先出列，声音沉稳：“娘娘所言极是。当务之急，须从源头遏制贼军裹挟流民、不断壮大的势头！流民附贼，多因活路断绝。”

　　户部老尚书崔元礼闻言，满面愁容：“税赋乃国家命脉，关系各项开支。若受灾之地尽数减免，朝廷财用何以为继？军需、赈济、河工……样样都要钱粮啊！”

　　工部尚书郑峰紧接着叹气：“如今大旱未解，眼看六七月汛期将至。历年拖欠的河工，堤坝多处险情，已到了刻不容缓必须大修的地步！钱粮从何而来？”

　　鸿胪寺卿武修文也面露难色：“各藩属国朝贡在即，回赐之礼关乎大唐体面与四夷安抚，拖延不得……”

　　兵部尚书洪仁杰焦急插话：“前线将士浴血奋战，钱粮消耗巨大，此乃保国安民之必须……”

　　一时间，难题环环相扣，朝堂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各部皆言其难，仿佛走入死局。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哽咽、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诸位大人……请容我说两句……妇人之见，若有不妥，万望海涵。”

　　众人望去，正是扶着皇帝、泪眼婆娑的淑妃慕容馨雅。

　　“淑妃娘娘请讲。” 上官婉儿温言道。长孙疏桐也向她投去鼓励的目光。

　　馨雅用丝帕沾了沾眼角，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各位大人，可知寻常农户，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殿中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馨雅接着说：“糙米混着粗糠，熬成糊糊，一天……也只吃得上一顿。若是遭了灾……” 她的声音愈发哽咽，“便是粗糠混着观音土……各位大人，可曾吃过观音土？”

　　她眼中泪水滚落：“儿时随父亲漂泊，便亲眼见过……吃过观音土的玩伴，就此……丧命……” 她强忍悲痛，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中衮衮诸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百姓们要的，其实真的很简单。不过是一口能活命的饭食，一件能蔽体的衣裳，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长孙疏桐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随即，皇后转向侍立一旁的大太监刘喜，声音斩钉截铁：
　　“喜公公，即日起，后宫所有用度，吃穿住行，一律削减一半！从本宫开始，一视同仁！”

　　“娘娘，这……” 刘喜面露难色。
　　“照办！” 长孙疏桐语气不容置疑。
　　“奴才……遵旨！” 刘喜躬身领命。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淑妃娘娘仁德！” 百官被皇后以身作则和淑妃的肺腑之言所感，再次齐声山呼。

　　“女相上官大人……” 龙椅上，李弘熙强撑着身体不适，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你即刻牵头，会同户部、吏部、礼部，替朕拟一道《推恩令》！”
　　“灾区赋税，视灾情轻重，予以全免或大幅减免！”
　　“各地常平仓、义仓，除留三分之一供给平叛军需外，其余尽数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凡有军户之家，优先保障其基本口粮。另，军户授田额度，增加一半！土地买卖，需经太常寺严格审批！”
　　“臣等遵旨！” 上官婉儿、崔元礼、韦瑞辉、柯汉昌齐声领命，眼中燃起希望。

　　李弘熙喘息片刻，继续下令：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
　　“臣在！” 大理寺卿何文钦、刑部女尚书罗淑瑰、御史大夫陆孝羽出列。
　　“尔等不可再安坐衙署！即刻派出得力人手，分赴各道、府、县！严查贪腐！不论涉及何人，一经查实，一律按律法上限严惩不贷！零容忍！”
　　“臣等领旨！” 三人肃然应诺。
　　“鸿胪寺、光禄寺，你们出个方案，藩国不能只享我大唐的好，这次让他们也得出钱粮！”
　　“臣领旨！”二人相视一眼后，抱拳回复道。

　　最后，李弘熙看向洪仁杰和中央将军陈盛：“洪卿，陈卿，凤家军所请之事，关乎平叛大局。你二人速速商议，拿出切实可行的调兵与补给方案，刻不容缓！”
　　“臣遵旨！” 洪仁杰、陈盛齐声应道。

　　李弘熙疲惫地挥了挥手。大太监刘喜会意，高声宣道：“退——朝——！”
　　“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行礼告退。

　　三日后。
　　一道名为《推恩令》的诏书，如同久旱后的甘霖，通过朝廷的驿站系统，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向帝国各道、各府、各县，直至最偏远的村落。与此同时，大理寺的寺丞、刑部的四司官员、御史台的巡按御史，几乎倾巢而出，不顾地方动荡的危险，怀揣着皇帝的严令与重整吏治的决心，深入州县，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稽查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