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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避世之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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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先祖时期,距今约摸七十年前,那时九州大地战乱,各方群雄争霸连年战火。云昭还未定都蜃楼,政权尚未稳固。
一支打了败仗的小国队伍逃到崤山西南山体,闯过毒瘴,误入剑南峰腹地深处,就此生存下来。在此间桑田耕种,掳来各地逃难民众,繁衍生息,日子渐也过的安稳。并不知晓外界此间国号已改为云昭,也不知此间已历经四朝,换了十七个年号。
刘荣在春节后初二上街准备提着礼物上林府拜年问安时,在街巷上看到了跨马带刀巡逻的燕尘绝。
且不说此人乃是当今燕太后的外甥,其父燕浔甫还是辅佐过三朝元老之臣。其本身更是不到二十岁便官拜蜃楼边防军的大统领,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更何况,若是不出意外他是林玄安未来女婿,七拐八绕起来,以后少不得要与这人相处的。思至此,刘荣理了理两鬓碎发,欲上前行礼问安。
燕尘绝却似没见到他样,调转马头朝右侧矮屋巷走去。那街巷紧邻近这护城海——明澜海,四周也没什么人家,矮屋破房居多。工部的大人已请旨年节过后,整修此地转为边防军驻地。此时燕尘绝来此所为何事?
刘荣紧赶慢赶还是慢了几步,刚张开嘴想喊住燕尘绝,只见从远处海船上远远一玄衣鹤氅遥向立于马上的燕尘绝招手。
那古怪打扮之人从海里爬上来,从宽大的袖带里抓出一张发黄的纸张递给燕尘绝,末了说了句,
“林氏谋反,证据确凿,请燕统领据实禀告太后娘娘。林玄安行事谨慎,门族势力遍布各地,轻易不好动……林玄安门客刘荣近来与楚南质子祁薄昀相交颇繁,此可为突破口。”
刘荣只遥遥听了这句,吓得神魂破散。
再后来他一路躲避生怕被军士发觉,鬼使神差随着樵夫上了崤山。不识得山路,在山里浑浑噩噩转了几天。误入瘴林,昏死过去。再后来一醒来见到了在此地居住近七十年之久的山里人家。
在此间安顿下来后刘荣想过去外间探探虚实,毕竟他一生抱负可不想埋没在深山老林里。不曾想还未出山便遇着了一上山砍柴的樵夫,一番试探下来林氏灭门惨案他便已知晓了七八分。对生命消逝的恐惧,对权利生杀予夺的恐惧迫使他重又退回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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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薄昀,木明棠,岳恒川三人涉过瘴林,沿着豁口小径一直西行,穿过石头牙缝,走过数阶石梯,复见豁然开朗处,四野平阔,远山如抱。溪水欢腾崩涌,灌溉平原良田。
三人具惊讶,不过半个时辰,前林间隐天蔽日。如今这地却碧空澄澈如洗,流云几絮,悠然游弋。
日光普照,万物披辉。平畴尽处,翠屏环合。修竹成海,风动则绿涛簌簌。林隙间,茅檐数角隐现,炊烟一缕,袅袅直上,没入山际岚霭。
“不曾想现世之中还有如此隔世所在。”木明棠慨叹道,蹲下身抚摸随山崖溪水欢腾而下的桃花。此间地势高,桃花开的比山城脚下晚些日子。
渐渐的,木明棠发觉了不对。溪水里携带来的桃花多是折枝而下,且树枝断面平整呈斜面状,似是被利刃砍过。
先行前往屋舍村落探路的岳恒川一个腾身点枝轻跃回来了。脸色却甚为凝重,低声朝祁薄昀道,“殿下,村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祁薄昀道。
岳恒川不再言语,眼神带着一丝鲜红的冰冷瞥向木明棠。
祁薄昀顿时好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刚想开口。木明棠已先一步出行,“既来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走一遭。”
不过半里路,木明棠已然明白刚才他二人欲言难止阻止自己过来是为什么了。
如果说父亲被砍头那日是鲜血淋漓的人间惨案。那么,现在这隐世山村里发生的便是九层之下的魔罗炼狱。
从村口开始陆陆续续躺在地上的人,木明棠看不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垂髫弱稚,黄发老者,青年男女……穿着鲜红的衣服以各式各样的姿势摆着地上,卡在泥墙竹栏之间!
“男女老少”成了概括这近三百牺牲者的代名词。
木明棠顿时一阵眩晕,扑在草地呕吐,甚至觉得芳草的沁香乃至土壤都带着一股血腥味。
祁薄昀还算镇定,和岳恒川蹲下检查逝者伤口。
“他们不会走远,刚才溪水中有折断的桃花枝——凶手一伙人应该是从山崖处来回,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木明棠一边呕一边说道。
祁薄昀和岳恒川默契对视一眼,随即岳恒川足尖一点,如一飞鹤般猛然拔地而起,朝山崖上方一跃而上。
“还行吗?挺不住去外面等着。”祁薄昀用锦帕擦擦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迹,漫不经心道。
“不行。刘荣还未找到。况且——”木明棠拔高声音,“他们的目的还未达到,不会轻易离去,此时与你分开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木明棠用袖中匕首搁下衣袍一块布料,紧紧包裹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祁薄昀看着她的眼睛,挑眉怔愣半刻,冷冷道,“跟紧点,落在他们手里,生死孤不管。”
二人比肩而行,从村内各处竹屋内搜搜寻寻,拼拼凑凑忙活大半天终于凑出了刘荣。
木明棠未曾见过他,只听过父亲有个跛脚门客,生的端庄肃穆,左眼底下有一颗硕大黑痣,耳垂及肩乃大富大贵之相。祁薄昀在吞海楼和他喝过几回酒,有过几面之缘,认得这拼凑半天的人确是消失多日的刘荣。
他暂时居住的竹屋内,十几张原本排列有序的书案尽裂,椅凳扑地,笔墨纸砚、瓷碗净瓶尽碎。
“此人逃难至此应是应承了教书先生一职。”祁薄昀走入内间刘荣寝房,屋内不见一块完好的布料,丝丝带血,缕缕见伤,满地狼藉,地上还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孩童。
“里间有什么发现么?”木明棠从外屋快步入内,惊道,“刘荣身上的伤口好似和…村民…不同。”木明棠左手捏着匕首的手抑制不住的发颤,五脏六腑被眼前的鲜红覆住绞为一团。
祁薄昀轻皱眉,道,“有人已将这里搜查过了,看样子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木明棠还在惊骇之中未会过神来。
祁薄昀伸手捂着她难以闭合的眼睛推她出来,低声道,“魂回来,那伙人就在附近,一个不小心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堂屋的刘荣和内屋的孩童身上只两处刀伤,一刀自右臂膀斜向左腰际,一刀从左臂膀斜向右腰际,只两刀,一人分六处。且各处伤口的力道,韧劲一致,几乎同时出手。
“好功夫”祁薄昀盯着光滑渗血的创面喃喃道。
“北獠双刀史墨瀚”木明棠冷静道,“这是北獠武学史家高手的拿手贯技——蝴蝶双刀。”
祁薄昀转头盯着面色苍白的木明棠,若不是自己一手扶着她,她随时可力尽倒地。肯定道,“从创面来看左右手同时出刀,可见内力深厚确是那人的手笔。先是楚南,现在是北獠,这林氏一案牵扯的越发深了。”
“还记得回去的路么?”祁薄昀压低声音问道。
他话语转的快速,木明棠一怔,点头答道,“记得。”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亮光从房梁上闪现。祁薄昀单手护着木明棠往身后一挡,冷笑道,“不知史家前辈突现此处,可是只为了杀人灭口?”
史墨瀚不语,提刀再次飞跃向前挥舞双刀。
关键时刻木明棠脱开了祁薄昀的手,提衣快步出屋。没了掣肘,祁薄昀一手拿刀进攻,一手刀鞘格挡。高手过招,十招内对方底细已然明了八九分。
祁薄昀武学功夫自小师承楚南第一将军岳长青,以攻守兼备,招式雄浑凌厉著称。这些年来一入夜他便入府内暗室勤学苦练,更兼身边有岳恒川这些传家岳氏子弟从旁指点。不拖大了说,身手矫健,招式多变,力道掌握极好,便是江湖顶尖路数也是能过上几手的。
此时面对这双刀鬼魅却迟迟占不得半分便宜,一时便有些着急。
“哎!前辈武学高强,滥杀孩童做甚,说于在下听听?”
交谈间史墨瀚已劈身向祁薄昀面门砍来。祁薄昀躲闪不及前额生生落下几缕发丝。差一点,那刀便贴着他头骨。
“砰——”一白石子朝双刀乱雨般急促而来,还有好些大颗石子击在史墨瀚眼角,令他吃痛不已,半眯眼。
趁他分神,祁薄昀一个侧转绕过他正面,单手转刀朝他腰间一砍。史墨瀚反身下腰,双手腾地,脚尖使劲一点朝祁薄昀使刀手肘踢去。长刀被他聚力一踢震开,与此同时,祁薄昀反身从右靴掏出短匕首朝他脖子一划。
古铜般的肌肤淌出一条鲜红溪流。双刀来客气红了眼,厉声道,“无知小儿,卑鄙下流!”
祁薄昀右脚一提,将刚被他震飞的刀从地上震起重新握在手里,慢慢道,“在下不过效仿前辈尔,特殊时候特殊手段。”
史墨瀚扯开面纱系在脖颈,两腮鼓动,气愤道,“我今日劈了你,再把门后扔石子那小子剁成肉泥!”
“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祁薄昀收起短刀长刀,提凳撩袍一坐,挑眉轻笑,十分好心道,“史前辈可感觉体内气血翻涌,呼吸不畅。”
史墨瀚一惊,“你使毒!”
“冷霜之毒常人撑不过半盏茶,习武之人更是气血旺盛,不及时把毒逼出,莫说半盏茶时间,半刻你都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