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行动》杳数

9、谈话

　　训练赛的失误和随之而来的冷战阴云，在时归知笨拙却持续的行动示好下，渐渐散去。

　　沈别书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种刻意的疏离感消失了，训练时的指令也恢复了往常的细致。

　　然而，两人之间似乎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膜，需要某个契机来彻底打破。

　　这个机会，在一个略显沉闷的夜晚不期而至。

　　一场与强队的训练赛，ELA打得异常艰难。

　　对方战术狡猾，针对性极强，死死压制住了时归知的突击路线，也让沈别书的指挥屡屡受挫。

　　最终，他们以惨淡的排名告终，团队气氛有些低迷。

　　复盘结束后，路真教练看出队员们情绪不高，尤其是时归知，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他难得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今天早点休息，调整一下状态。”

　　众人各自散去。

　　沈别书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习惯性地走向基地的天台。

　　那里是他思考和解压的地方。

　　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拂着脸颊。

　　沈别书靠在栏杆上，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而喧嚣的城市。

　　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构成一幅繁华却冰冷的画卷。

　　他感觉自己就像这城市里的一个微小光点，努力闪烁着，却不知能否被看见。

　　就在他出神之际，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那股熟悉的、带着点张扬又此刻有些收敛的气息，是属于时归知的。

　　时归知磨蹭着走到他旁边，隔着一小段距离，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风声和远处城市的噪音作为背景音。

　　“那个……对不起。”时归知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很多，“白天训练赛，我又没打好。”他指的是被针对后心态有些急躁，导致了几次不该有的失误。

　　沈别书侧过头，看着时归知在霓虹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

　　少年平日里张扬的银灰色头发此刻也乖巧地垂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全是你的问题。”沈别书的声音平静，“对方研究了我们，战术很针对。”

　　时归知有些意外地看了沈别书一眼，没想到他会先安慰自己，他抿了抿嘴，低声说：“可是……我还是没做好，我太想打出优势，反而被利用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上次Win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嘴比脑子快。”

　　再次提起这个话题，时归知紧张地观察着沈别书的反应。

　　沈别书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灯火阑珊。

　　就在时归知以为他又要陷入那种令人心慌的沉默时，他却意外地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融在了风里。

　　“我知道。”沈别书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让时归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他能感觉到，沈别书说“过去了”时，语气里并非真正的释然，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

　　气氛又安静下来，但不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奇异的、可以容纳心事的宁静。

　　时归知看着沈别书沉静的侧影，忽然很想了解他更多，了解他那段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去，了解他内心深处的东西。他鼓起勇气，用一种尽量轻松的语气问：“喂，沈别书，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打游戏啊？还打得这么好。”

　　这个问题似乎勾起了沈别书久远的回忆，他微微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飘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小时候……家里管得严，没什么朋友，第一次接触到电脑游戏，感觉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在那个世界里，你可以是任何人，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用自己的操作决定胜负。很……自由。”

　　这是沈别书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虽然只是模糊的片段。时归知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

　　“后来，玩得多了，就想着能不能打得更好一点。”沈别书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喜欢那种……通过反复练习，一点点变强，最后攻克难关的感觉。很纯粹。”

　　时归知听着，仿佛能看到一个瘦小、沉默的少年，独自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价值和快乐。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软。

　　原来，现在这个冷静强大的沈别书，也曾有过那样孤独而执着的时光。

　　“那你呢？”沈别书忽然转过头，看向时归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时归知的事情。

　　时归知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点燃了话匣子，眼睛亮了起来：“我？我可跟你不一样！我从小就是孩子王，朋友一大堆！第一次玩PUBG是被我表哥拉去的，结果我把他和他朋友全干掉了！哈哈哈！”他笑得张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得意。

　　“那时候就觉得，这游戏太带劲了！枪林弹雨，生死一线，赢了能开心好久！”时归知比划着，“后来看职业比赛，看到那些选手在台上接受欢呼，我就想，我也要站在那儿！我也要拿冠军！让所有人都为我欢呼！”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炽热的梦想和毫不掩饰的野心，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与沈别书记忆中那个安静追逐“纯粹”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你就自己组了战队？找到了我们？”沈别书问。

　　“对啊！”时归知重重点头，眼神灼灼地看着沈别书，“我看过你所有的比赛录像！十六岁的天才指挥，出道即巅峰！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但我知道，你心里对赛场的热爱肯定没灭！还有Song，他的狙一直那么灵性！我觉得，只要把你们找回来，再加上我，”他指了指自己，自信满满，“还有许易那个活宝，我们一定能成！”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坚信不疑，仿佛所有的困难和过去的阴影都不值一提。这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和炽热的情感，像一道强光，穿透了沈别书心头的迷雾。

　　沈别书看着时归知在夜色中发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怀疑和阴霾，只有对他的全然信任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痛和现实的谨慎中，似乎有些……辜负了这份炽热的期待。

　　“让你失望了吗？”沈别书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脆弱，“现在的我，可能已经不是录像里的那个Wish了。”

　　“怎么会！”时归知几乎立刻反驳，他凑近一步，认真地看着沈别书的眼睛，“现在的你更好！更沉稳，更强大！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有过去，没关系啊！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的打法可能有点冒失，但我的枪永远指向你的敌人！我会是你最锋利的矛，也会是你最坚固的盾！”

　　少年的誓言直接而热烈，没有任何修饰，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无比坚定的眼神。

　　沈别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鼓胀。

　　他看着时归知，看了很久。

　　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勾勒出少年挺拔而充满生命力的轮廓。

　　这一刻，那些关于过去背叛的阴霾，关于未来不确定的焦虑，似乎都被眼前这团炽热的火焰驱散了不少。

　　他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浅淡得如同水面涟漪，却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

　　时归知看得呆住了，他从未见过沈别书露出这样的笑容，干净，柔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嗯。”沈别书点了点头，只回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但时归知却明白了。

　　这一个“嗯”里，包含了认可，包含了信任，也包含了一种无声的承诺。

　　两人不再说话，并肩站在天台边缘，望着脚下这片璀璨而广阔的城市。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喧嚣。

　　这一次，沈别书不再感到自己是孤独的微光。

　　他的身边，多了一轮炽热的小太阳。而这城市的霓虹，仿佛也成了照亮他们前路的灯火。

　　隔阂在夜风中消融，一种崭新的、更加坚实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