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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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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缕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命运,他把我控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我告别了西区的家,搬到了他位于东区的豪宅里。哥哥也得到了足够他用一辈子的钱。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想要这些,他只是痛哭流涕地哀求繁缕能够把他带在身边,然而繁缕的回答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微笑。
之后,繁缕告诉我,哥哥被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我不必担心。我摇摇头说不担心,只要给哥哥一台电脑以及一日三餐,他就能生活得很好。我知道,他是在拿哥哥要挟我。我选择保持缄默,在整件事还未明朗之前,我要表现出应有的顺从。至少,有一点是很明显的,他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而这件东西值得他为此牺牲所有。
当我坐着豪华房车去上学的时候,脚下还有一种软绵绵的虚浮感。难道这一切都不是梦吗?前几天我还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的穷学生,而现在我竟然拥有了所有人梦想的一切。我望了望坐在我身边的繁缕,今天他没有束发,浓密黑亮的长发从肩膀处垂顺下来,似海藻般攀附在雪白的衣领上。他正侧着脸看向窗外,那优美的轮廓被阳光勾勒出漂亮的剪影。记得有人说过,太完美的东西总会招来上天的嫉妒,他的眼神不只一次地告诉我,他并不快乐,即便他的完美已经越过了人类的程度。
他的手抚触着袖口处缀着的一枚雪白温润的珍珠,指尖白腻的肌肤甚至不输于珍珠的质感。不知为何,他对珍珠的喜爱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无论是衣饰还是随身的物件,你都可以或多或少地寻到珍珠的影子。这小小的嗜好让我觉得他终究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和执着,如果真的无欲无求,又何必在这世上走上一遭呢?
他执意要送我上学,嘴角浮起的微笑让我觉得跟他在一起就要随时做好面对各种意外事件发生的准备。难道他不知道这笑容会让多少人迷恋上他,又会有多少人会因此嫉妒憎恨他?然而对他来说,任何事情都似尘土般存在得无关紧要,仿佛活着就是一种不变的程式,所有的“意外”都在意料之中。
车停在了学校的门口,坐在前排的阿尔弗雷德率先下车帮我们打开了车门。我冲他微笑以表谢意,他却不屑地扬起了小脸。这世上,唯一能让他低头的似乎只有他的主人繁缕。若不是繁缕吩咐他要对我恭敬一些,他恐怕会把我当成蟑螂一样除之而后快。
我撇撇嘴,不以为意,抬眼一看,发现很多人正守候在大门两边,其中竟包括了很少在学校露面的理事长—海芋小姐。我有些讶异,但凡学校发生一些大事才能看到她的身影,而最近一次看到她是在一年前的校庆上。
海芋小姐只有22岁,她的父亲一手创立了这所M城最有名的贵族学校,从小学到大学无不容纳其中,虽然学费出奇地昂贵,但却从来不乏生源,甚至有许多平民家庭不惜举债也要让子女挤进学校,因为在此毕业的学生几乎都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精英。可惜的是,本该是天之骄女的海芋小姐却生来先天不足,她身子极弱,只能坐在轮椅上,每天喝各种各样的补药维持生命。几年前,她父亲去世后把学校留给了她,然而她却根本没有能力管理,许多学生都在私底下议论,说她早已经沦为其他校董的傀儡。
我见她虚弱地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目光死气沉沉,身子似乎早已瘦成一副骨架。这样的她竟让我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你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仿佛她只是在苦苦等待那个离开日子,活着只是周而复始的痛苦煎熬。
那么,本该在家里休养的她到底是在等谁?
“繁缕先生!”她空洞的大眼竟在看到繁缕的刹那有了神采,那双能够清晰看到指骨与蓝色血管的手,正微微地颤抖着。
我吃了一惊,忙转头望向繁缕,他微笑地走向前,伸出手道:“海芋小姐,好久不见。”
“那么,真的是您买下了学校?”海芋小姐的双手紧攀住他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她的嘴唇涂了一层玫红色的唇彩,却仍旧难掩青白之色。
繁缕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买下这所全城最大的贵族学校与在便利店买瓶矿泉水一样简单。原来,他并不是单纯想要送我上学,更多的是以新理事长的身份接收我的学校。此时此刻,袭上心头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与恐惧,繁缕的出现有着太多不可思议的巧合。先是在巷子里成为我的救命恩人,随后又买下我打工的夜店,现在又成为我学校的新理事长,不停转换的角色让我如坠云雾,他明明是故意接近我,但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更让我觉得颓丧的是,从一开始,他便毫不隐晦地戏弄着我,而我只能盲目地走进他设的局里,至今也没看清他的底牌。
与心情灰暗的我相比,海芋小姐则难掩兴奋之情,仿佛将她父亲辛苦经营的学校卖掉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繁缕先生,真的很感谢你!”她一直都没有松开繁缕的手,说到动情处,还把她纤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蛋贴在了他的手臂上。我看见几滴晶莹的泪顺着她的面颊,落在繁缕的手上,这样的两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在互诉衷肠。
“阿尔弗雷德!”繁缕叫着阿尔弗雷德的名字,并冲他点点头。阿尔弗雷德从车上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到繁缕手上。
“海芋小姐,这是学校的相关文件,现在它又属于你了。”繁缕的声音如轻风抚弄琴弦般温柔。
海芋小姐狂喜地接过文件,又紧紧地搂在胸前,大串大串的泪珠夺眶而出。
我呆呆地望着繁缕,发觉自己实在难以了解他,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本以为他的心是冷漠的,然而他却帮助海芋小姐夺回了学校。怪不得人们常说,人心是最难琢磨的,即便你与某个人相识了一辈子,也不一定真正了解他。
我和繁缕的出现让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谁都知道我的家境如何,每天挤公车上学甚至是那些豪门小姐们无聊时的谈资,如今,我坐着名车,陪在身边的还有一个又帅又多金的未婚夫,这就像是灰姑娘的童话,梦幻得不切实际。我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如果这是童话,我更愿意相信自己不过是终究会化成泡沫的小小人鱼。人们往往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而残酷的现实总会以最美丽的姿态出现。
刚走进教室,罗绫就冲过来一把抓住我问:“月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与此同时,我感到四周投来了无数异样的目光,鄙视的、妒嫉的、憎恶的,如一根根刺,扎得我体无完肤。是啊,我本来就是他们眼中的异类,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亦被他们厌恶排挤。我既没有金钱的资本,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对他们来说,我的存在就是一种罪过。然而,别人越想看我的笑话,我就越要活得精彩。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人应该为自己而活。
“命运的一个玩笑吧。”我幽幽道。接着,我把她拉到教室外一处僻静的拐角,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原来是这样。”罗绫皱了皱眉,又道:“这个繁缕还真复杂。不过,月见,你喜欢他吗?”
没想到罗绫会这样问,我的心突然瑟缩了一下。喜欢他吗?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从相遇到现在只有几天的时间,而直到现在这一刻我都好像没清醒过,也许下一刻我就会突然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我望了望窗外,天空是很好看的湛蓝色,没有云,一目了然的美丽。如果人也可以这样一目了然,是不是就无趣了?于是,我笑着答道:“谈不上喜欢,更多的是好奇。就像是猜谜游戏,很想知道谜底是什么。”
“那我哥怎么办?”罗绫的脸皱成了一团,闷闷地问。
然而此时,我却再也没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越过她,窗外的两个身影虏获了我全部的心神。我们班在六楼,与之平行的是对面大学部的小天台,只有这扇窗子能够张望到那里。天台之上,一男一女紧紧相拥着,就像水遇到了土,和成了再也分不开彼此的一团泥。
即便在这段并不算近的距离里,我仍旧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他们是谁。女孩那头如墨色流苏般妖娆垂坠的长发纠缠在男孩指间,男孩摘下了眼镜,轻吻细碎地烙在女孩光洁的额前。心莫名地绞痛起来,仿佛要从身体里挣扎而出,这种无法理解的情愫像盘亘了几千几万年之久,找不出宣泄的方法而发出痛苦的低鸣。
如果这就是全部,我觉得我至少能够说服自己承受。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理由足以诠释我因遇见他而发生的种种异常。也许是失忆让我脑子出现了短路吧,我很清楚自己的感觉,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爱上任何人。
但是,老天并不准备放过我。我看见菘蓝忽然捧住了白薇的脸,吻似折磨般一点点游移至她纤细的脖子,并开始疯狂地攻陷着那里。白薇闭上了双眼,表情开始变得诡异起来,似痛苦,又似陶醉其中。我想转身离开,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瞪大着双眼呆呆地望着他们。
不一会儿,白薇的身体竟渐渐虚软起来,四肢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在身体两侧。菘蓝从她的颈间抬起了头,手一松,任她从自己的身上滑到地下,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我的心狂跳起来,双手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天啊,他的嘴角竟沾染着殷红的一团鲜血,那表情就像刚刚享受过猎物的野兽,浮现出一种饱食过后的慵懒。我看见他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轻拭着满溢鲜血的嘴唇,头微一侧,眼眸竟瞟向我这里。
再也无法按压心中的恐惧,我惊呼了一声,拉着罗绫逃跑似地奔回教室。在那之后过了好久,我仍旧忘不了他那时的眼睛,如焚烧殆尽的烟火,明灭间,萦绕着绝望的飞灰,在我的骨子里种下了驱不走的阴寒。
菘蓝的眸子和繁缕一样。早在之前,繁缕就曾以这样一对眸子震慑过我,他在警告我,毫不隐晦地表明他与我的不同。只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恶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