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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渭水重生 ...

  •   三皇子萧景暝放下手中长弓,对着左右吩咐道:“追。”

      “是!”

      两队北狄装扮的骑兵向着前边一骑纵马追去。萧景暝将弓扔给了一边的侍从,拉着缰绳调转马头。

      侍从问道:“殿下,不继续追了吗?”

      萧景暝冷笑一声,随即侧头竟显出带着悲怆的神情:“阿恪,要知道即便是帝王,也会不忍亲见杀戮,”他将手举到眼前,动了动手指,“何况,这是我的亲弟弟啊。”

      阿恪看着他眸中的寒光,背上顿时汗毛倒竖。

      ————

      寝殿外,元成公主捧着一盘汤药,缓步走来,却在叫门之前听见里头的人声,顿住脚步。

      “……中了他的右肩膀,跑没几步就落了马,脸上被砍得面目全非,近卫阿廖也死在了渭水河畔。”殿内萧景暝的声音响起,带着沉痛,“父皇节哀顺变。”

      沉默一晌,没有回话。

      萧景暝继续痛心疾首道:“可恨那北狄细作,竟敢混入围猎行刺杀之事。我一定揪出罪魁祸首,为九弟报仇!”

      老皇帝不住地颤抖起来,从齿间艰难挤出几个字:

      “贼喊捉贼!——”

      萧景暝一顿,旋即冷笑一声:“……父皇,你这是何意啊?”

      老皇帝喘着粗气,连训斥都变得虚浮:“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萧景暝却自顾自地说着:“父皇,儿臣知道您心中悲痛,但为了大局,父皇还是早日拟好立我为储君的诏书为好。”

      老皇帝挣扎着呻吟,良久才开口,语调沉重:“为君者心性当如坚冰,这一点,你做到了。”

      萧景暝愣了一瞬。

      “可是你要坐稳这江山,更不能半点人情也无。”

      坐在床榻边上的人勾起唇角,眼中却是麻木。

      这是他活了这十七年来,头一次听到父皇口中最像认可的话。

      他上头的大哥早年战死沙场;二哥做了十多年太子,被整个大梁寄予厚望;下头几个兄弟接连夭折,于是父皇总是对最小的九弟青眼有加。

      而只有他,被夹在中间的他,从未分到过自己期许父皇会给予的目光。

      直到二哥暴毙而亡,他才终于觉得自己有了出头之日。

      他回过神,拉着老皇帝的手,近乎乞求地说:“父皇,儿臣就要成为一国之君,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老皇帝缓缓合了眼,没有回应。

      萧景暝心中一动,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瞳孔骤然一缩。他转而扑到老皇帝的身上,开始哀嚎。

      “父皇!父皇!——”

      元成公主猛地推门而入,手一松,汤药倾倒,白瓷碗碎了一地。她踩着碎瓷片跌跌撞撞地跑到床榻边,亦号啕大哭。

      永昌十九年,北狄细作混入围猎,九皇子遇刺身亡。帝缠绵病榻久,闻之急火攻心,气绝而崩。

      经诸臣商议,决定推三皇子萧景暝为太子,继承大统,改元承平。

      千秋殿内,元成公主萧璃一身缟素,眼眶嫣红,形容憔悴。

      萧景暝亦着麻衣孝服,缓步跨进殿中,沉声道:“元成,你找我何事?”

      萧璃偏过头来,目光带着狠厉,开门见山质问道:“阿渊他,是不是你杀的?”

      萧景暝顿了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你果然听到了。”

      先帝临终的反应,和萧景暝将“细作”抓捕并斩首的迅速,一并让她看清眼前这个人——她的皇兄,就是杀害手足兄弟的罪魁祸首!

      萧璃突然暴起,忍着剧痛冲向他,抬手用尽力气给了他一耳光,混着泪水和怒火一并喊出。

      “你简直丧心病狂!他还那么小,怎么就能威胁到你的皇位!怎么就能让你痛下杀手!

      “他是我们的弟弟啊,皇兄,”她扯住萧景暝的衣领,声音哽咽而颤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萧景暝垂首看着她歇斯底里,只是冷冷道:“阿璃,你还是太单纯了。”

      元成公主抽泣两声,愣了神望着他。

      萧景暝擒住她的手腕,让她松开自己,缓缓道:“你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会因为你对皇位有威胁,而将你也杀了么?”

      萧璃顿时瞪大双眼,如坠冰窟,她想向后退去,却被他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

      萧景暝的目光终于显露出狠绝,看着她在自己手上痛苦挣扎,厉声道:“不论如何我现在已经坐在这个位置!元成,你可知污蔑一国之君会是什么下场?”

      萧璃奋力掰着他的手,目眦尽裂,突然一阵目眩,她被摔到地上,骤得了空气,捂着胸膛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

      萧景暝低眉,寒光对上她不屈不挠迎上来的眼神,忽然冷笑一声:“既然如今父皇已经不在了,那做兄长的也不得不给妹妹物色亲事了。”他语气转而变得亲昵而怜悯,“我瞧着汝阳是个气候合宜的地方,国丧一过,我便送你出嫁可好?”

      萧璃按着起伏的胸膛,看着萧景暝挥袖转身,几步走出了千秋殿。

      ————

      而事发当夜,霍铮在渭水河畔捞出了昏迷不醒的九皇子萧景渊。他右肩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浑身发着高热,只有一丝鼻息尚存。

      霍铮撕下外袍,将他绑在自己怀里,策马逃出了禁苑。

      四声铜钟鸣响京城,天下大丧。

      霍铮一面将萧景渊藏在霍府中养伤,一面多次上书请旨到北境戍边,却次次都被驳回。

      “霍将军是旧朝栋梁之臣,朕初登大宝,还需将军在旁辅佐,怎好放去北境偏远之地?”

      霍铮隐约感受到新帝话中猜忌之意,只好盯紧府中下人,绝对禁止将府上有个在养伤的孤儿之事传扬出去。

      萧景渊昏迷初醒,眨巴着眼睛望着霍铮,问道:“你是何人?”

      霍铮心中一动,抓着他的肩膀再问:“你不记得了?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萧景渊一头雾水,眼神飘忽:“对啊,我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了?”

      霍铮忽而神情激动,两行泪倏然落下,失笑出声。

      “好,好哇!太祖太宗保佑!”九皇子昏迷一场,竟忘却前尘,成了白纸一张!

      萧景渊歪着头,疑惑不解地盯着他。

      霍铮抹了泪,再次抓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你是霍临川,是我霍铮的儿子……你前日发了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十岁的少年,目光中竟带着恳求,“你……你听明白了吗?”

      “霍临川……”少年在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努力加深印象,“我叫做霍临川……”

      “我叫……霍临川……”

      脑海中这唯一一段完整的记忆浮现,他动了动嘴唇,哑声开口,随即奋力睁着眼皮,终于看见清晰的景象。

      谢雪臣扑过来拉住他的手,急道:“你醒了!”

      霍临川右手动了动,只有大臂外侧一点擦伤,反而是头上的疼痛更难忍受。他扶着脑袋缓缓坐起身,看着周围纱帐暖幄,问道:“我这是……在哪?”

      “是公主府。”谢雪臣道,“我带你逃出之时遇上了元成公主的车驾,是她掩护我们回到京城。”

      萧景暝为出嫁的皇妹在京城特建的府邸,竟在此刻成了皇弟唯一的藏身之处。

      霍临川眼中无光,努力让神思回到现在,问道:“那玄甲军呢?”

      谢雪臣眸色一暗:“陛下原本传令将玄甲军诛杀殆尽,但十六卫按兵不动,一半与玄甲军在禁苑僵持,一半围在皇城外戒严。”

      霍临川揉了揉阳关穴,不想霍铮竟一语成谶。

      雕花木门忽然一响,向两侧分开,进来个衣着华贵、发髻高束的女子。

      元成公主捧着汤药,见霍临川醒转过来,忙不迭快步走到床边,放下碗一把搂住霍临川。

      “阿渊!”

      谢雪臣适时站起。看着元成公主转而捧起霍临川的脸,细细端详,带着哭腔道:“阿渊,我是阿姊啊,你不认得了吗,啊?”

      霍临川偏过头,将她的手轻轻撇开:“殿下请自重。”

      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名字。

      元成公主一愣神,饶是谢雪臣已经让她做过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免一阵心如刀绞。

      她用衣袖抹了抹泪水,吸了吸鼻子,勉强平静道:“那你们,现在作何打算?”

      静默一阵,谢雪臣向她躬身行礼:“雪臣深谢公主救命之恩。”他抬首,目光如炬,言辞恳切,“叨扰公主许久,实在不该;既然临川已醒,我二人片刻便会离府。今后不论作何打算,都将与公主无关。”

      元成公主含着泪眼看他许久,长叹一声:“我明白了。”随即起身,缓步走开,掩门前又朝霍临川深深望了一眼。

      屋内重回寂静。霍临川开口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谢雪臣又坐回床边,“在你昏迷的时候,公主都告诉我了。

      “但我告诉她,认与不认,是进是退,都是你的选择。”

      霍临川倏地转头看向他,心中酸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流言诬他谋反,皇帝疑他谋反,霍铮更是逼他谋反。

      可是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究竟想不想做这个皇帝。

      谢雪臣覆着他的手,手心和言语俱是温和:“你若向前,我便是你的刀;你若后退,我就做你的盾。霍临川,”

      两束眼神直直对上,刹那间万物都没了声响。

      “风雪来了,我也替你挡一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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