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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满月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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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农历冬月18号,是栗家的第一个重孙栗杰的满月酒,栗公智在溪花村里有些名望,来吃酒的人也很多,记礼薄的人都忙不过来。
“刘仁厚,200元,溪花村大原组刘家寨。”,挂礼薄的人写道。
“你们礼金给得多啊。”,挂礼薄的人说。200块钱在这个年代不算少了。
“外公外婆肯定要给多一点啊!”,旁边一位村民说。
房间里,婴孩的外婆正在给婴孩带上她刚做好的十八罗汉银像毛线帽。过了一个月,婴儿长得比之前更加白胖了,带上这个帽子更显得可爱。
刘兰的弟弟妹妹都争着要抱,刘兰正好可以解放双手,也任由他们抱过去玩。
只是外婆杨英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自家两个孩子,“别抢,轮流抱。注意别让她吹风感冒了。”
刘义直和刘珍满口答应着就抱着孩子四处转悠了。
留下刘兰和杨英两母女说些体己话。
“你这月子坐的还好吧?”,杨英坐在床边,关切地问。
“还行,婆婆和他妹都天天给我做饭照顾我,我每天都是在这个房间里,也没让我干什么活。”,刘兰淡淡地回。
“孩子闹腾吗?坐月子最怕孩子晚上闹腾,都睡不着觉。”
“晚上是得喂几回奶,她晚上闹腾到也不累,我现在白天不用干活,也还受得住。”
“就是……”,刘兰有些脸红:“这就是涨奶涨得疼。”
“涨奶,你可以晚上自己挤出来,这样就能舒服些,也能睡好了。”
“你公公”,杨英说着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你公公这段时间没念叨你吧?”
刘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没有,他爷管着他呢,怎么说我也是生了个孩子,现在又是在正经坐月子,他也不好找由头来念叨我。”
“那光明对你咋样?”杨英又问。
“就那样,有时候孩子哭了,他也会哄下,不过都是我在照顾,指望不上他。”
“这样不错了,他还知道哄一下。有的男人只会嫌孩子吵嘞。”杨英宽慰女儿。
刘兰不语,只是默默低下了头,扯着手中的被子。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说起她和栗光明,在小的时候,他们也算是一起上学的同伴,栗光明的母亲刘凤跟她是同个寨子的,要论起辈分来,他们也勉强算是远房的表兄妹。上学的时候感情是不远不近的,她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他。
两家议亲之前,她还想着跟家里的亲戚一块儿去外面打工,闯一闯。只可惜她爸担心她出去打工会像寨子里一个姐姐被人骗去拐卖,强压着她留在家干农活,又很快给她说了一门亲。
说是“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结婚生孩子,有给家就好了,就有着落了。”
当她知道结亲的对象是栗光明的时候,她内心是有些抵触的,这不是因为她讨厌他,要说栗光明,在他们那一辈里也算是聪明能干的,也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只是她知道他是有喜欢的对象的,她还碰见过他跟他对象在一起。
她本以为他会抗争一番,然后这门婚事也就作罢,她还能再自由一些日子。却没想到,这门亲事到是谈得很顺利,也没听到栗光明因为这个婚事跟家里有任何争吵的传闻。
结婚的那天她并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跟开心完全搭不上边的忐忑,害怕。坐在花轿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牢笼。从此以后,她就成为了别人的媳妇,要过上当牛做马,忍气吞声的生活,直到多年后她的儿子娶了媳妇,她才能多年媳妇熬成婆,能自由一点地吐一口气。
这是她对自己未来的预测,毫无惊喜,毫无希望。
结婚的那天晚上,栗光明喝醉了,然后对她说:“其实我有喜欢的对象了,你应该也知道的。”
刘兰低着头皱眉,暗自腹诽,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跟我结婚是迫于无奈?还是这时候才想着让我知难而退,暗自跑了?
栗光明继续说:“对不起啊,我不喜欢你。”
说完还流了两行泪,然后便醉倒在床上。
刘兰嫌弃地伸了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见没有反应,只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栗光明的外套脱掉,然后费了点劲,将他拉扯着躺好在了床上。
摆弄完栗光明,她才躺下,躺下前又白了一眼醉倒的栗光明,心说,真是个憨包,还对不起,搞得像她对他有意思,死活缠着要嫁给他似的!
结了婚之后,日子也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过,只不过当媳妇了就是不一样,在栗家的媳妇生活比她想象中的更难受。这一家八口人,她就是被压在最下面的一个。她每天就是一个陀螺,忙得晕头转向,起来烧水,煮猪菜,喂猪,煮早饭,洗碗……只坐家务身体累就算了,还要被挑剔做得不好,其中最爱念叨的就是她公公。这个公公就像苍蝇,一天啥事不干就指着人念叨,从早念到晚。婆婆虽然不咋念叨她,但是就见不着她闲着,有活不说大家一起做,全让她一人干。下雨天她在拎桶喂猪的时候,他们另外几口人全都安稳地烤火,好像那些活全都刻着她的名字。至于家里最大的爷爷,也只不过在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才替她说两句话。而她的丈夫栗光明,却像隐形了一般,不会为她说一句话。
虽然说以前在自己家里也是一样要干活,但是感受完全不同,在这里她是被排外的一个,她完全没有感觉自己是栗家的一份子,而是一个外人,而这个外人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却又是最被忽视的一个人。
就这样干着干着,她怀孕了,本以为可以休息下,结果并没有,她依然有很多活要干,直到临盆,她才短暂地逃脱这噩梦般的生活。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熬多久。
杨英见自己的女儿不说话,脸色有些不对,知道她一定是受了些委屈。在那么一大家子里做媳妇确实不容易,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但又没办法根本地解决问题,她只能说:“做媳妇都这样,你看你那婆婆,以前也是被栗光明的奶奶压得厉害,以前连赶集都不让她去,有次冬天她偷偷出去赶集了,硬是给她关在门外不让进门啊,那大雪天的都差点冻死了。那时候你那公公不帮你婆婆就算了,还跟着栗光明他奶奶一块骂嘞。那才是真叫难过啊。再说她嫁给你这个拎不清的公公也是忍得了。你看忍着忍着,现在她不也好过了嘛。三个孩子都长大了,头上的婆婆也走了,等哪天栗光明他爷爷百年过世了,这家还是她来当嘞,那时就是真快活了!”
但母亲这话并没有给刘兰很大宽慰,但刘兰也知道自己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也只能咬咬牙认命,她只能假装听进去了也好让母亲宽心。于是她点点头,含着泪说:“是啊。”
杨英以为刘兰听进去了,又继续跟她说未来的规划:“你想想,过一两年,再生个儿子,你这任务也算完成了,在这个家也就立稳脚跟了,到时候也没人再轻易敢说你的不是了。”
刘兰听这话只是低头不语,再生个儿子?谁知道要生几个呢?寨子里有一家都生了六个孩子都没生到男孩,大的女儿养不起就拿去送人了。她很难想象她要生这么多孩子,只觉得两眼一黑,没有盼头。
屋里娘俩正聊着天,屋外却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