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雪》予南

6、第 6 章

　　吧台后方摆了各式各样的酒瓶，灯光一照泛着琥珀色的光晕，闪的梁羽书眼睛都疼，直到被人搂住肩膀时才回过神。

　　来人是他高中同桌，叫昭宁，高中那会儿就挺开朗的，总喜欢跟梁羽书打嘴炮，没想到做了调酒师。

　　梁羽书扫了他一眼，比高中成熟了不少，个子也比那个时候高了，性格没什么差别，还是喜欢扯着他谈家常，就是内容经常不太正经。

　　“脸色这么差，跟对象分手了？”昭宁回到吧台内，微垂着头，碎发挡住了他的眉眼，“在国外这么有精力？”

　　梁羽书刚想跟他叙叙旧，发现他一开口就没有叙旧的必要，只想翻白眼，他没好气的开口:“意有所指啥呢，我哪来的对象？”

　　昭宁头都不抬的调着酒，听到这话玩味的抬起眼皮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你没有？”

　　他故意逗他:“我瞎了么？不是郁然送你来的吗？”

　　所以你小子在门口视监我多久了？隔那么远都能看见？上高中不是还天天打游戏来着？

　　照说他高中跟郁然谈过恋爱的事儿在朋友那里也都不算什么秘密，他那会儿年纪小，嘴也没个门把，有什么说什么，谈了之后高兴的差点在广播站把这事儿通报一下，后来还是郁然表达了要收敛的意思，他才消停不少，不过朋友真要问起来，他自然不会否认他俩的恋情。

　　到底是年轻气盛，做事不考虑后果，全然没考虑过那时候那么大张旗鼓，分手后又该怎么收场。

　　算了，他也懒得收场，该怎样怎样。反正也就那群相熟的朋友知道，都是知根知底的，想来也不会拿这件事出去做什么文章。

　　梁羽书很平淡:“嗯，你瞎了。”

　　不敢想他要是坦然的承认了是郁然送他过来的，这人又要怎样做一番文章。

　　但其实他不承认，面前的人依旧能做一番文章。

　　“这样啊？那下回别让我逮到你跟他在一块儿啊。”昭宁笑了下，“不然发微博庆祝一下。”

　　“哎。”梁羽书也陪他开起玩笑，“这么小的事发个朋友圈得了。”

　　两人一来一回的，这天聊的格外轻松，并不再围绕着他和郁然的那段旧情，而是问他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

　　梁羽书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说申请某个知名大学的offer，没多久就被录取了，大学期间画的画在网上已经小有名气，有几幅拍出高价，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运气。说大学过得挺没意思，不如高中跟他们在一块儿强，毕业之后他在帮一家游戏公司了几个角色建模，做出的效果似乎还不错，刚推出就广受好评。不过自己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辗转几个公司，画过宣传图，也接过私稿，都是做一段时间就不干了，最后还是回归了老本行，安心画画，直到现在都是这么个状态。

　　他们扯到感情生活，梁羽书先是顿了顿，绕过那段印象最深刻的，转而说起别的，说他在国外忙的找不着北，哪儿来的时间去找别人谈情说爱。

　　昭宁却笑笑没说话，知道这人是不想聊这部分，才刻意模糊了重点。

　　他对他俩一直都挺好奇，高中那会儿他就经常缠着梁羽书问，不过梁羽书也就仅仅只是承认了他们在谈恋爱，但凡多问一点跟郁然私人相关的，这人的嘴巴就跟拿胶水粘住了似的，怎么都撬不开，他后来想到，这或许是梁羽书保护郁然的一种方式。

　　梁羽书在他们高中是个大红人，因为张扬加上性格好，身边总是一堆朋友。大红人谈恋爱，顺理成章的成为被讨论的中心话题。

　　不过梁羽书明确说了不让，他们最多在背后讨论两句，没当着他的面说过。

　　可昭宁依旧记得，他俩分手那会儿好像闹的还挺大，梁羽书突然转学去国外，郁然一整个星期没来上课，那几天班里都在议论这件事。

　　他后来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得出的结论是分了，还是很刻苦铭心，撕心裂肺的那种，也难怪后来他手机上问他真没可能了？梁羽书说，吃回头草不如吃屎。

　　那倒也不必。

　　就是可惜了这俩这么多年的感情，听梁羽书说，他俩很小就认识了。

　　这么说，还算青梅竹马。

　　……

　　思绪逐渐飘远了，梁羽书陆陆续续的不知道品鉴了多少杯酒，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这种东西没有瘾，家里甚至开了个酒柜，装的都是他爸收藏的好酒，也不见他有多感兴趣。

　　但是今天怎么回事儿？

　　好像喝了就有点停不下来。

　　他在国外几年多都没像今天这样喝过了，上回喝成这样好像还是刚出国时，半夜想郁然想的睡不着，随便开了几瓶结果喝的不省人事，最后还是他哥把他送医院去的。

　　梁羽书清晰的意识到，这一切的缘由或许都是因为和郁然的再次重逢。

　　从上午在咖啡厅听到郁然说出要追他开始，脑子就持续短路到现在，以至于他快要分不清是因为酒精让他开始不清醒，还是郁然。

　　他一喝醉就有个毛病，喜欢回忆过去，平日里逼着自己不去想的画面，在醉酒后会一股脑的冒上来。

　　明明分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处于消极愤怒的情绪中。

　　但想到他跟郁然的初遇，还是情不自禁的觉得美好，美好到郁然那么绝情的将他推开，他还是不后悔和郁然谈过恋爱。

　　他说和郁然是青梅竹马，其实也不太准确。

　　他和郁然一块儿在临阳读的初中，那时候不在一个班，但他们住的很近，梁羽书经常拉他一块儿上下学。

　　郁然高中时的性格跟现在截然不同，那时候话少的出奇，梁羽书起初还以为这人在语言表达上有障碍，结果发现他对谁都这样。

　　那时候梁羽书并不觉得自己对郁然有什么非分之想，甚至有时候还跟朋友笑，谁会喜欢冰块啊？

　　打脸之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细想梁羽书的心动历程，其实也简单，一次英雄救美，连带着梁羽书的芳心也跟着一块儿拯救了。

　　起因是他同桌在外面把某个体育生的车给刮了，那体育生家境还不错，嚷嚷着让他同桌赔钱，但那车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同桌个头矮小，平时腼腆又话少，头一次碰上这种事吓得不敢回去，生怕那体育生堵他。那体育生也是个脾气爆的，也就刮了芝麻大点的一块儿，找了四五个身强力壮的人过来围人。

　　梁羽书从小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不太能理解他同桌保持沉默的举动，这种时候不该报警么？

　　可他同桌没有，要不是他回家路上买东西恰好经过那条街，那他同桌可能就要被打死了。

　　初中的梁羽书到底是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把手上的袋子一扔就背着书包冲过去挡在他同桌面前:“这里不让打架，我报警了！”

　　那个黑皮体育生笑了下:“哪儿来的滚哪儿去，你不想跟他一块儿被打吧？”

　　梁羽书不甘示弱:“你打架很光荣啊，生怕留不了案底是吗？”

　　那体育生一下子就恼了，作势要冲上来，停到梁羽书面前，轻轻拍了拍梁羽书的脸，笑了笑:“这么喜欢见义勇为啊？刮了老子的车还不赔？你俩都挺理直气壮的啊，行啊，那你陪他一块儿挨打吧。”

　　前面四五个人都比他俩壮很多，一身的腱子肉，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看样子是打不过了，梁羽书麻木的想。

　　早知道留好后手再来的。

　　这会儿真要跟他同桌一块儿挨打了。

　　他同桌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后拽了半步，凑到他耳边:“你是傻子吗，快点跑啊。”

　　梁羽书反握住他的手腕，刚准备回头拉住他同桌一起跑的时候，校服领子就被人给拽住了。
　　梁羽书眼一闭，以为那拳头要落在自己脸上，甚至都做好了毁容的准备。

　　预想之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反而让他听到了那个黑皮体育生的闷哼声，伴随着拳肉相撞的响声，梁羽书睁开了眼。

　　郁然拦下了那一拳，和那四五个人扭打在一起。

　　郁然看着瘦，实际很有劲，反倒是那群长着腱子肉的人更像是虚张声势，只会吓人，真动起手来很快就占了下风。

　　梁羽书打电话报警，把他同桌推出巷子外，警告一声:“不准进来，早点回去。”

　　“那你怎么办？”

　　梁羽书拍拍他的肩:“没看见郁然这么牛逼吗，他总不能还让我挨打吧？”

　　他同桌站在巷子的拐角看着梁羽书走进巷子里的背影，心里有点酸涩的情绪油然而生，要不是梁羽书，他今晚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巷子里还打的火热，郁然脸上和腹部挨了两拳，他像感觉不到疼痛那般，面无表情的把拳头砸在那几人的身上，脸上。

　　最后还是那个体育生带头服软:“错了，错了，哥，别打了，一会儿出人命了！”

　　那几人的伤势比郁然重的多，再打下去毫无胜算不说，保准明天去了学校还得被大规模嘲笑一番。

　　郁然停了手，垂眼看着他，淡淡道:“错了？”

　　体育生一味点头:“对，对，错了，我们错了。”

　　“哦。”郁然扫了身后的人一眼，朝梁羽书抬了抬下巴，“这话跟他说去。”

　　梁羽书一愣，看着刚刚对他趾高气扬的人现在低垂着脑袋一一跟他道歉，道歉的内容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视线已经完全被郁然吸引。

　　郁然没看他，倚着身后的墙壁，双手揣进兜里，身上的白色校服脏了几块，他嘴角泛着红，看上去疏离又冷淡，他的脸像件艺术品，伤口在上面却增添了别样的美感。

　　深巷昏暗，只有巷口的路灯发着昏黄的光。

　　下一刻，郁然抬起眼，直直撞进梁羽书的目光中。

　　梁羽书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漫天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