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事变（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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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圆。
汨罗坐在梨园中，花香已尽，只剩枯丫将月色分割成数片。
小福给长乐送完药出来后就看见他坐在那廊檐下，之前剑法未成时，他没日没夜地练功，如今倒是一点点失了动力，人也跟着寂寞萧条起来。
她走上前去，和他并肩坐在草席之上。
“想什么呢？”她问。
他没有回头，眼神都没有挪动半分，直盯着那月亮出神。
小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同一份月色牵绊住两人心神。
“就快了吧……”小福喃喃道，“我相信长乐姐姐，也信师父，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跟着她去往天南海北……”
一声叹息。
汨罗泄力靠在墙上：“醉翁老前辈可有消息了？”
“上次来信说是在塞北之地发现了师门踪迹，他已去寻了，至今半月有余。”
汨罗低声道：“一人之力与天子抗衡，既是血脉至亲，怕也难得其顾念。”
“并非一人。”小福坚定道，“长乐姐姐和飞花所有旧部都站在师父身后，还有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是她的后盾。再者，就算真正兵戈相见那天，也未必没有胜算。”
汨罗转头望着她，小姑娘个头高了，骨架也长开，面色沉着，颇有几分长乐的气质。
“小丫头真长大了啊……”他感慨道，“等君卿见到你如今模样，定然十分欢喜。”
小福双手交叉在胸前，脸扭到一边去：“那是自然，师父言传身教，我必不可能令她失望。倒是你，上了年纪若不注意保养，还整天这样浑浑噩噩的，说不准再见那天师父见你如此模样，心生不喜就把你一脚蹬了，你到时候哭着都追悔莫及！”
汨罗弯唇无声笑着：“你激我？”
小福说完已经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实话实说罢了。”
她扬长而去，留下汨罗一人在原地，他坐了半晌，豁然起身。
“这小丫头片子，嘴还是这么厉害……”
院墙外。
君卿正和李凌，阿多金格一起并肩走在街上。
长安城夜市繁华，尤其是十五集市，各家摆摊出售货品，大到米面粮油，小到手工织物，应有尽有，更有方圆数十里的乡人远道而来，只为这一夜辉煌。
“虽然已是深秋时节，但今年却不似往年那般冷，桂花都还没开。”君卿头戴斗笠，偏头朝阿多金格说话。
人多嘈杂，阿多金格心思全放在眼前，君卿的话只听到个尾音。
“公主喜爱桂花？想必这长安城中能人异士众多，我差人去寻来开放的献给公主。”
君卿笑了一声：“王子不必在意，我随口感怀罢了。”
李凌神色淡淡，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尽心扮演好一个兄长的角色。
君卿目光流过面前的摊贩，她还在思考怎么能避开李凌，打探一下送玉蝴蝶的那位王妃，忽然一个冒着热气的摊位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这家馄饨，味道极佳，我从前和季嫣来过一次，王子可要试试？”
李凌扫了那摊贩一眼，是个独臂老头，看起来颇有些年岁，正用一柄大勺在沸腾的锅中搅动着，摊后支起了三两桌凳，摆着筷勺，其中一桌上有两客人正在用餐。
阿多金格探究地望去：“自是公主推荐的佳肴，那在下必定不能错过。”
君卿大步迈去，朝独臂老头道：“老伯，三碗馄饨，有劳。”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钱不用找了。”
独臂老伯朝她感激笑笑，转身去取白布下罩着的面点。
三人各坐一方。
隔壁桌的交谈声传来。
“天子脚下连殒两位重臣，凶手却还一直未被缉拿归案，可真是令人惶惶不安啊。”
“不是说是那季……”另一位压低了声音，“季首辅都被关进大牢了，想来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啊。”
“江湖上都在传，有一份名单，杀人者是按名单来复仇的，这二人只是个开头而已，不过再这么僵持闹下去，我看咱们还是趁早走了的好，这风云变幻的，说不准哪天就‘殃及池鱼’了。”
“慎言，慎言……”
一声叹息，两个人呼噜完馄饨，起身朝独臂老伯的盘里丢了几个铜板，伸着懒腰离去。
君卿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圣上派……燕王与太子殿下共查此事，不知可有什么眉目？”
李凌端坐着，声音也融在夜色里：“人多口杂，妄议此事。”
君卿打量了眼他的神色，未再开口，阿多金格却是接过了话头：“江湖传言不可信，相比之下，想来南方灾情更令圣上忧心吧，我来时见百姓挖草根充饥，照此下去……”
他顿了话音，目光挑向李凌。
“四季轮回，天象更替也是常有的事，据说朝廷的赈灾款已经拨下去了。”他虽是这样说，神色却凝重了不少。
阿多金格从筷笼中抽出一双筷子双手奉上递给李凌，意有所指道，“是啊，天象更替，就会好起来吧。”
君卿抬眼望他，没有说话。
阿多金格竟然如此大胆表露自己的立场，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李凌背后支撑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越是复杂，越是庞大，便越难控制。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为什么，非要如此。
三碗馄饨上齐，君卿用勺子搅着，神思已经飘远。
若是只为旧事，他断不可能任人支配到如此境地，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季氏一族，纵使圣上想折了他们的根基，那也是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如今又搭上外邦，阿多金格不可能无缘无故表明自己的立场，明明太子才是正统。
虽然那正统更像是武帝的一种权力延续，不过名正言顺，只这一点，便胜却无数。而且如今，武帝和外邦相交本就已是怀柔之策，没有理由转头去支持一个不稳的燕王。
除非，有什么是阿多金格能在他们这里得到，而在武帝与太子那里得不到的……
头顶一声炸响，身边传来孩童奔走嬉笑——“快看快看，是烟火！”
君卿心中一凛，她豁然抬眼，看向李凌。姹紫嫣红，似是有万千霞光披拂在他的面容之上，她几乎要说不出来话。
火器！
当年如此惨痛一战，长乐怎么也查不到头绪的火器。
李凌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手抚摸过她的唇角，声音一如往日那般轻柔：“看呆了？”
君卿一把握住他的手，李凌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要先回去歇息吗？”
阿多金格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起身道：“既如此，那在下也便先回去了。”
烟花依旧，一声接着一声，砰砰炸响。
四周人太多，她满腹要说的话找不到时机说，只能憋着，拽着李凌脚下生风。
身后还跟着尾巴，她甩不掉，也不能甩掉。
计上心头，君卿脚下一顿，软摔在地上。
“我实是走不动了，不若乘轿辇回去？”
李凌望了她一眼：“好，来人，寻抬轿来。”
软红顶轿前，君卿握着李凌的手不放：“兄长伴我一起吧。”
“你我同乘于理不合。”
“我实是闷得慌。”
李凌叹了声起，一撩衣袍，也钻了进去。
身形还未落稳，便被一臂抵在了角落，君卿在他耳边低呵一声：“你疯了！”
那双眼睛简直是淬了火，李凌捂住了她的嘴，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按阿多金格的行程，若她点下这个头，不日便要同他完婚，仪式早已备齐，前后不过数月时间。
届时，朝内灾情未平，朝野重臣又引得君臣离心，他这个时候同季氏一族谋权篡位，简直是天时地利。
可一旦火器交易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必定边疆战乱不断，哪里还有边塞百姓的活路，怎可行如此自断后路之事！
李凌轻抚着她的后颈：“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逼问道：“为何一定要做到如此地步？”
李凌不语，拉过她的手心，写下一个“计”字。
天香楼内。
“主公，容老伯求见，说是有信物要交于主公。”
“请进。”
长乐正伏案看无尘传回的信笺，闻言转了转有些发僵的脖颈，将灯挑得更明些。
那容老伯正是馄饨摊主，他躬着身子一步步走了进来。
长乐蹙眉道：“几日不见，老伯您的身子——”
“无妨。”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正是方才君卿付的“账钱”。
“我今日见君姑娘与两位男子同游，想必应是燕王与番邦王子，我听他们所言，番邦王子似有意于燕王。”
长乐解开锦囊，深埋银两中的有一块碧色玉蝶，另附纸条，上头写着——“赠礼玉蝶麒麟，似是故人”。
那玉蝶样式十分熟悉，长乐握在手中凝神想了片刻，对容老伯道：“老伯，我记得您提过，当年先皇后让您护送的女子，后来是被何人接走了？”
“是一位男子，相貌不似我中原人，口音却是耳熟，我奉命将人送至城西，他拿着先皇后的信物，我验过后把人交给了他。”
“那您可还记得是何信物？”
“白玉麒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