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栀子神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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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生礼跟在队伍后面，望了眼这些姑娘头裹沙尘，被吓得到现在还未缓过神，“你们也太莽撞了，还没弄清楚就贸然行动。”
闻言陈九卿急忙道歉：“是我们心急了，看见那么多人需要救，没有思虑周全，差点害得大家落难。”
放仓伏出来的确是无心之举，也没想过这仓伏竟会使用地遁逃走，至使地动，造成洞穴坍塌。
之后一连串的后果都没有预料到，这是他们思虑不周的地方。
陈九卿抬眼看向扶生礼身后的两名弟子，依据门服辨认出来：“想必几位是来自昆仑？”
“嗯。” 扶生礼微微颔首。
“你们——”扶生礼还未来得及说话，陈九卿便出于礼貌先一步自报家门。
“我几人师承祁圣门小峰脉，幸会。”
“小峰脉？”扶生礼对这几个字有些意外，
这是一个特别的脉系。
祁圣与昆仑一样，皆并列为九州四大仙门，她自然是知道，她跟这个门派的人打过几次交道。
在她看来，人吧，不能说坏，只能说没那么好，仗着派内宝器众多，掌控稀缺的炼器技术和材料，此类资源几乎垄断。且极善于利用自身权利地位做一些利己之事。性子格外高傲，多是跋扈之辈。
但最让他们总自视高人一等的原因那便是血脉。
祈圣门的前身是由许多御器门派合并而来，宗门历史也颇为久远，拥有过辉煌的过往。
在第一次仙魔大战时也就是“地初时代”，拥有盘古遗血的公输氏凭借神裔血脉和傀儡技术横扫凤凰冢战场，天机城初代城主车辕以飞行偃甲开启矿石开采时代……
这些九州反复传颂的事迹成为了门派优越感的根基，自认为“神选之族”，就扶生礼所知，里面大部分人都认为其他修士的修炼方式是“旁门左道”。
本就目中无人，对外却偏偏要做出一种宽宏大量，认同“百家齐放”的君子度量。
这是扶生礼有生以来见过最装的宗门。
在这个“唯器独尊”的宗门内，小峰脉却有些不同。
“你们的脉主可是‘星辰行者’楚风？”
陈九卿几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点头道：“正是我几人的师伯。”
听罢，扶生礼随口说了句：“很厉害的一位高人。”
据扶生礼了解，这位星辰行者所持想法就与传统的祈圣门观念略有出入，他觉得力量并不全在于手中器物，而在心，倘若有朝一日作战时不再需要器物时，以心为器，那你便进入了一个出神入化的地步。
显然，这个想法完全与祈圣门宗旨相悖，真正厉害之处便是无器，这完全就是在打御器宗门的脸。
所以，在众多脉系内，小峰脉被看做异类，也很少能招到弟子。
“姑娘竟然知晓小峰脉？”
陈九卿几人听到扶生礼的问题，最开始是意外，最后演变成惊喜。因为在他们眼里，由于小峰脉的特殊，也不必其他庞大的脉系旁支，总是被人轻视甚至是遗忘。
当有一人提及时，并且得到罕见的尊重，这对他们来说是受宠若惊的。
内心不禁狂啸一句：有眼光。
有眼光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这不得不让他们几人打量起扶生礼的身份。
是一名昆仑弟子，嗯，这没错。
陈晏的目光落在扶生礼腰间的玉笛上，又转移到旁边的纥骨颜，只见纥骨颜直直站在一侧，盯着扶生礼手上的伤。
“想必姑娘便是玲珑脉逢玉世君座下首席弟子，以一只玉笛抵万剑，素与颜兄并称昆仑双星的扶生礼扶姑娘吧。”
扶生礼脚步一停，有些意外地看向猜测之人：“嗯……我就是扶生礼。”
她觉得前缀非常羞耻，随后摆手厌道：“从哪听得废话，不必抬我。”
随即挑眉指向纥骨颜，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调侃：“喏，正如你所说，这位有家不回，四处游荡的‘大忙人’，正是我师弟。”
半响，纥骨颜没答话。
他吵不过，他知道跟她继续掰扯下去没什么好处，就连谢无寂的嘴皮子都吵不过，何况是他，吵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沉默片刻，扶生礼见对方不理她，扯开话题问：“你来作甚？也来抓妖？”
纥骨颜：“救你。”
扶生礼稍楞，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昆仑她与纥骨颜虽不是师出同门，但同他一样是昆仑门下新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天资高，修为深，在同龄人中也只有她能与纥骨颜较量不相上下。
特意过来救她便是对她的羞辱，她需要人救？看不起谁？
扶生礼肚子的火气又突然回来：“长寂跟你说的？你以为凭我走不出去，会死在这？”
会，
纥骨颜下意识在心中回答，他张开的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个字就像是一颗石头一样噎在他的喉咙。
他的目光落在扶生礼渗血的手背，喉结上下一动，前世扶生礼就是死在子母界，她被无上厌挑断手筋，毕生再提不动剑，最后她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那时候他只是将谢无寂的话当耳边风，并没有对此事上心，因为扶生礼的功力在他二人之上，根本不需要救，逃出困境于她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听见扶生礼的死讯后，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永远困在这里。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说着，纥骨颜有些情绪地抓起她的手腕，
扶生礼愣了一瞬，转而淡定道：“伤啊。”
“喂，我只是手背划伤，不是断手了，纥骨颜，你要质问我什么？”
听到纥骨颜问她这个问题，她非常生气，许久未见，她却丝毫体会不到对方的关心，反而是质问，抓起她的手腕像是他举起的证据。
仿佛在对她说：看，这就是证据，你就这点能耐，还不是受伤了？
一时间，静默无声。
这紧迫的气氛，让黎姳看得有些想笑，
嗬，这温吞木头也有克星。
“你怎么受伤了？”韶音被黎姳嘴角的血迹吓了一大跳，方才陷入打斗中，就忽视了一旁的黎姳。
可她明明有拜托纥骨颜帮忙照看的啊？
想着，韶音瞥眼看旁边的持剑青年，眼神里带着质问，刚要开口却被黎姳打断了。
“没事的，当时局面紧张，少侠需要保护的人又多，分心太多，必然有顾不上的。”
黎姳眨着无辜的眼睛看向大家：“也都怪我，力量太弱帮不上什么忙，还尽添乱。”
她抬眼又往纥骨颜那儿一落，那人还是依旧气定神闲，平静地像是置身事外，此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啊，你们认识？”
扶生礼走向黎姳，道：“我还以为这位姑娘也是一同被妖掳进来的。”
陈九卿：“仓伏昨日选中她，这位姑娘没有半分犹豫便来做诱饵，奈何仓伏狡猾，中其计谋一同陷入源林中。”
扶生礼挑眉，扫了眼黎姳身上的红嫁衣：“黎姑娘孤身涉险，这份胆气，令人佩服。”
黎姳抿嘴道：“方才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那符文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是仓伏专门给自己设的保护么？”陈晏非常有眼色地岔开话题，将尴尬的气氛打破。
扶生礼：“不是，那是塑心盘的中心，同时也是迷阵的阵眼，仓伏的本体被塑心盘困住，他能透过法阵缝隙逃出去的是以他的意识凝结而成的残影。”
“但不解决掉他的本体，就无法救出这些姑娘，我们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下手。”
陈晏：“所以你们在这待了这么久，没有想出一个救出她们的法子。”
扶生礼嗤笑，觉得此话荒唐：“笑话，我们想出千八百种法子有何用？无论如何也要尊重一下受害人的意愿吧。”
“我们还不想走。”后面的姑娘开了口解释。
“？”
有两位姑娘拉着手怯怯走上前：“多谢几位仙人施救，但其实我们在这里住下是自愿的。”
“仓伏其实对我们还不错。”
“他将我掳走之后，也没对我干什么，同其他姐妹一样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住下，这里的衣食住行通通是他打点，他的脾气也很温顺从不对我们发怒，方才阻止你们其实是他想保护我们的，所以他是个好妖。”
头一次听见有人为妖求情，袁满眼睛瞪得溜圆：“我只听过狐狸精迷人心窍，这树妖也……” 他下意识脑补了一出树妖用藤蔓编织美梦的戏码。
“没有，我们真的是自愿的。”
听见这句话，陈晏几人就更加肯定姑娘们被妖迷了心智。
心道仓伏这妖还是相当厉害，陈晏百思不得其解：“看你们大多都衣食无忧，父母在外担心的不得了，你们却是自愿被拐进这简陋石窟中，图什么啊？”
“难不成这树妖长得——”
长得惊为天人？
后来觉得自己找的理由有些好笑，实在想不出这等荒唐话：“他都不是个人。”
“图自由。”
众人纷纷噤声，他们一脸惊愕地望着说话的姑娘们。
“如果我没有被仓伏选中，如今的我已经嫁入北霁山庄，日后枕边人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从小习武，而我手无寸铁，我不敢想象，若是有一日惹他动气，他会不会在枕头下藏一把刀杀我。”
她旁边的姑娘说：“我娘说我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我不想嫁，我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更不会伺候人，更何况是个四肢健全的男人，我生来娇贵，凭什么让我去伺候他？”
她不愿，她就要走，走得越远越好，谁都发现不了她。
大家语噎，陷入沉默，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接这些话。
袁满最近心情低落，听到姑娘们的遭遇触景生情，愈发想哭，袁满听得眼圈都红了，感同身受般扯着陈晏的袖子：“太可怜了……要不……带回咱宗门修仙去？” 他脑补了一出宗门姐妹情深的温馨画面。
陈晏噔他一眼，“你疯了。”
“回家啊，都送回去，若有什么安危，她们的父母第一个不放过你。”
袁满努努嘴，被骂醒了。
可能是太过忧郁，他的心连着肚皮都有些难受，
也对。
她们都还有父母，而袁满父母早亡，否则谁的父母会将自己的心头肉送去山里苦修，一辈子都见不上几面呢？
后面的姑娘看见大家的为难，有意扯开话题：“各位仙人能否饶仓伏一命，他虽掳人恐吓有错，但却从未伤我们一分，罪不至死。”
“这不必担心，倘若他真没有恶行，我们不会错杀。”扶生礼催着大家快走。
众人往暗道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终于在前方隐隐看见光亮，
队伍还在继续往前赶路，扶生礼跟在纥骨颜后面，又将注意转移到前面的黎姳，“你叫什么名字？”
扶生礼被黎姳的声音拽回神，红衣背身出洞，漫天容光在身后缓缓盛开：“女侠是在问我么？” 她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天然的明艳，“家父贩茶为生，我随母姓，黎姳。”
一张淸傲的脸带着明朗的微笑逐渐清晰，
这姑娘，像一盏不灭的风灯。
扶生礼：“别这么叫我，不自在。”
“那叫你姐姐总行吧。”黎姳说着，侧头之际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
直到黎姳探寻的目光驻足在扶生礼腰间挂着的玉笛，才决定停下，她挣脱开纥骨颜的手，走向扶生礼。
黎姳好奇问：“这剑叫什么？是你的本命法器么？”
扶生礼摇头：“不是，我的本命是它。”回答之际，她拿出腰间的玉笛递给黎姳。
黎姳接过玉笛，笛身剔透，金丝缠绕，七圈结飘穗，笛声独特，这叫“玉贵笛”，有引鸾凤之说。
这原是她娘的本命，此刻她脑中稍微有些茫然，她娘的东西怎么会在此人手中，“听说找自己的本命法器都需要闯境历劫，你在哪寻到的呢？”
“我比较幸运，这只玉笛是师父传我的。”
纥骨颜还站在原地往这边看，他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红衣女子身上，一举一动完全收入眼底。
黎姳将玉笛递回，状似无意地指向纥骨颜，语带促狭：“和他……是同一个师父？”
扶生礼顺着看去，只见纥骨颜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扭头，闷声不响地加快脚步往前走，背影都透着股欲盖弥彰的僵硬。她失笑摇头：“不是。”
黎姳陷入沉思，据说纥骨颜刚拜入昆仑时，入的是浮提世君门下，后来被祝卿玄君器重，成为首席。
听扶生礼的意思，她和纥骨颜不是同门师兄妹。
“你和他认识？”
扶生礼的问题话锋一转，直接把黎姳问得稍有些愣住，“不认识。”
听到这个回答，蓝衣女子颇为失望，不依不饶：“但我总觉得你们似乎认识。”她的语气带有些试探性。
黎姳又是一愣，“有么？”随后干笑几声：“可能上辈子有仇吧。”
“有仇？”扶生礼偏头，有些新奇的提出这两个字。
“可不是嘛！” 黎姳来了兴致，故意模仿纥骨颜平时看她的冷脸，挤眉弄眼地做给扶生礼看，“姐姐你看他，每次瞧我那张脸，都跟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又冷又臭！”
扶生礼看着她的鬼脸，突然冷下脸，垂头往前走。
静默了有一会儿，
下意识地抬眼，再次看向前方那灰青色的身影，像是为了印证什么，恰好就在斜前方几步之遥的位置，对上了纥骨颜那双窥伺的眼睛。
……
一伙人沿路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神庙停下，
暮色被墨笔调成了黑色的之水，顺着屋檐往下淌。
“栀子神观？”
“我们竟然已经到此处了？”姑娘们纷纷惊诧，她们互相觑了一眼。
因为这里离城门不算远，也就是说离玉京已经不远了。
关书珏看出这些姐姐的情绪有些激动，挠头不解：“这座神观很出名么？”
“嗯，很灵的，小妹妹。”姑娘们拉着关书珏进去，从青石阶往上走，花瓣扑在脸上，一股浓郁的花香在风中缠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