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夜色温柔》和泉海

1、第 1 章

　　1
　　半夜翻来覆去好一阵都睡不着觉，银时索性从冰凉的床榻里起来，点开灯，拿出工具箱，盘腿坐在地上。这段日子伤口养得差不多了，便主动去登势的酒馆给她打杂，原先作为攘夷志士头目的身份敏感，这段日子里并不愿主动在外活动，于是只在营业前搬运登势从熟人那里购置的酒，营业时在后厨里洗洗杯子碗筷，在打烊的时候给酒馆弄卫生，弄到凌晨时分才上楼休息。他对这种昼夜颠倒的又带着几分隐秘特色的生活并无不快，和往常不同的是，今晚结束经营后，登势拿出边角有些褪漆的收音机，让他试着修修看这买了好几年的玩意了。
　　一些简单的银时会拆开检查处理，战场上他们没少从天人和幕府军手里抢到些宝贝回来，队伍里精通机械的有限，东西怎么用，怎么修，许多时候他们都是一点点试，渐渐的也就积攒出了一点勉强能用的经验。
　　不一会儿，收音机还真被银时磕磕巴巴地修好了，他把音量调小，试了试，随便点了点上头的按键，切换频道和收听都很正常。
　　“呼。”他双肩一塌，收拾了一下脚边的杂物，慢慢走向厨房洗手。
　　初春的水刺骨程度不减分毫，银时被冻的呲了呲牙，回被窝靠抖发热的欲望高涨，瞥了眼仍在播放的收音机，他考虑不过两秒，选择提着它快跑进卧室里。
　　虽然不知道听什么好，有什么好听的，总之能帮他打发一下夜晚安静的时间就够了。
　　银时如此心想，钻回冰凉似铁的被褥里，身体自然而然狠狠抖了一下，牙齿微微打颤，他连忙缩起身体，还没完全回到被窝里的手飞快点了点按键，调换电台。
　　先是拒绝几个男声或死板或故作轻松的念稿与人生教育，接着快速跳过白日新闻的重复播报，又接着多听了一分钟不到的女声电台，也不知道前因后果，里头的主持人莫名开始诵起了俳句，银时想也不想飞快跳过，虽然那的确具有催眠效果，不过他更可能在梦里与故人相会。最后，正在播放柔缓乐曲的电台让他缩回了手，不大信任地盯着黑漆漆的收音机，等待起音乐之后的内容。
　　“光亮不曾散去，夜色如此温柔，而我此刻正陪伴着你——各位听众，晚上好，您现在收听到的是‘江户之夜’广播电台，我是主持人，善子。”
　　轻软似绸的语调，巧妙迎合深夜听众所需的陪伴感，仅是听完这一通自我介绍，银时便起了兴趣，对电台内容多了几分注意与好奇。
　　电台内容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的，放一会儿音乐，念念投稿的感情故事，又放一点音乐，旋即主持人说些自己的分析和建议。银时对这些黏黏糊糊或者拧巴别扭的故事听得不怎么认真，起初还想着记一下事情始末和主人公关系，然而很快便没了兴趣，这种事在村里，在战场的闲暇期间，在这一个月在酒馆给登势干活期间，他都没少听过。
　　随便心说真麻烦，他选了个舒适而又足够让他感到暖和的姿势，透过音响，面朝温泉水般，女声缓缓流淌而出的收音机，让四肢不知不觉化成摊开后绵软的白絮，安全而无声的黑暗浸透手指与呼吸，松散的思考一点点，被稀释成透明离去的絮。
　　第二天醒来，银时惊讶发现自己昨夜少见的没被名为过去的噩梦纠缠，获得了充足到让人满足的安眠。
　　登势重新用起修好的收音机，这次没多久又熄了声。银时放下手里的抹布，走上前打算重新拆拆外壳看昨晚自己修缮的地方，登势摆了摆手。
　　“不是坏了，电池没电了。你去旁边的杂货铺买几号新的来就行，剩下的零钱随你用。”
　　“哦。”
　　他收下登势给出的几张面值不大的钞票，想了想，回头问。
　　“这个玩意多少钱？”
　　登势有些意外，想了一下：“普通的不贵，也就你五六个月工资吧。”
　　战争才结束半年多，江户作为将军所住的城市，受到的破坏极小，相较其他算是满目疮痍或是一穷二白的贫寒地区，江户的物资和生活水平都还算维持的可观。
　　真贵啊。银时看着登势竖起的手指，自觉往后加零，如此心说。
　　“嘛，如果你小子想听什么深夜电台的话，拿着就是，只是白天得提下来让给我，以及电池费和维修费得从你工资里扣。”登势挑起眉，笑着夹起一根烟。
　　……他瞅了瞅手里的纸钞，抬了抬眼。
　　“这下我得攒一年工资了吧。”
　　“割个肾买也行，一天就能拿到货。”

　　2.
　　客人喝的比平常要晚上一些，清理完酒馆，上楼简单洗漱一番，银时点开收音机时，昨夜助眠的广播已开始了今日份的陪伴。他瞥了眼登势给的修也修不好，总之自己得自觉往后加一小时十八分的闹钟，记住了她节目大概开始的时间。
　　广播支持人和投稿的家伙都不容易啊，这么晚了不是给人掰扯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就是得听知心姐姐的话。
　　银时躺在被窝里，眯着眼看了看枕边黑漆漆的铁皮，边角难以辨认，他尝试了几次终于自觉成功，便闭上了眼，依旧不怎么认真的听起了终于结束一则狗血故事的广播新内容。
　　他开着广播，倒不是喜欢听广播内容，只是把广播的声音当做不错的助眠白噪音，尽管他稍微集中注意力就能听明白内容，但他也就勉强卡在了稍微集中和完全没集中的边界上，实现了似乎听了点什么，但又完全没听进去发生了什么的效果。
　　“这是今晚的第四封投稿，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善子小姐晚上好——晚上好，投稿的U小姐——我的亲人生了病，医生让我准备点好的吃食给他调养身体，前些日子找人预购了点新鲜的蔬菜和肉，结果我按照时间去找那商家，他居然根本不理我，明明收了我的钱，却当我们之前谈的买卖是空气，这段日子我天天去找他请他要么还钱要么给菜，他却依旧支着铺子，根本不理我。主持人，请问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遇到奸商了啊。
　　银时稍稍动了下腿，换个姿势摆放。被窝暖和些后，脚往冰冷的地方窜窜也不再畏寒了。
　　“真是一听就会让人跟着生气的事呢。”
　　是啊。
　　“U小姐有去跟同心说这件事吗？尽管不一定有效，不过我觉得可以去试试拜托他们。”
　　找同心有用的话不应该早找了。
　　“或许同心能给的帮助有限，或者他不愿意帮助你，他们会觉得自己只是吃一口简单的公家饭，不想处理太麻烦的事。”
　　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啦。
　　“如果您将今日投稿的始末说给同心听后，同心也没能帮助您解决问题的话，嗯……”
　　所以说，这种欠揍的假货套个麻布袋揍一顿就懂事了。
　　“不如去试着找找最近还挺活跃的真选组，其实前些日子看到了他们在街上维持秩序抓捕犯人，都精力十足，很能干的样子呢。”
　　……谁？
　　“虽然是新出现的维护江户和平的年轻力量，或许比预想的还要可靠呢。”
　　又是需要绕着走的一伙人啊。
　　之后的广播内容便没怎么认真听了，银时睁开眼，又闭上眼，翻滚了一下后又睁开眼，再闭上眼，如此周而复始，被窝也渐渐多出了凉意。
　　他想起了上个月，本来只是按登势的要求老老实实搬酒拖地干活，登势突然拿着一份报纸走进酒馆，拉上大门，将手里的报纸丢给了他。银时费解的展开，纸面上印刷着密密麻麻的处刑名单人员。
　　他已经死了，社会意义上，攘夷志士里的大罪犯，坂田银时，已经被斩首。
　　那现在正在思考坂田银时问题的他又是谁呢。
　　空空荡荡的感觉，手脚变得冰冷。他并不陌生，手里无数次握住的刀的刀身便是如此温度。自己正躺在柔软的被褥间，亦或是躺在锋利的刀刃间。

　　3.
　　晚上开个广播，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睡前助眠的一部分，放一晚到没什么，只是一大清早总会被格外吵闹的晨间广播的音乐叫醒，睡眠不足的银时对此很是不快，也就因此养成了困意上来时稍微挣扎一下，去把手边的收音机关了的习惯。
　　每晚广播也听得越来越多，银时逐步掌握了主持人和内容的一些特色，像是主播其实并不聪明，在解决人际关系一事上给出的建议简直司空见惯，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建议跟人再试着好好谈谈，互相理解，或者去拜托警察。这种建议往往于事无补，银时隐约感受到凌晨的观众们对这个只有嗓音真的很不错的主持人在投稿上的帮助的忍耐度达到了极限，如今的投稿量逐步递减。主持人不得不新增了一些其他的活动维持电台既定时长，例如推荐书籍，推荐歌曲，推荐餐厅等等。
　　战争虽然告一段落，民众的厌恶情绪却没因此退散，偶尔主持人不慎说漏嘴和天人相关的信息，她便不得不立刻接上很长一段信息转移听众注意力。
　　虽然声音挺好听的……不过这水平更适合当天真小孩的知心姐姐。
　　银时很难说内心里对天人的仇恨能一笔勾销，自己的战友，老师……那么多人都遭遇了天人血淋淋的迫害。他对江户那些和天人相关的书籍，歌曲，餐厅全无兴趣，那些参与其中的怪物们想的是什么他无从知晓，只是每每听到主持人绞尽脑汁用平稳和尽可能温和缓慢的语调辨说或解释，直面投稿上的尖锐批判，满口敬语谦卑至极地道歉，银时不自觉挠挠手上的冻疮，脑海里回忆起自己见过的无数或麻木或懵懂的普通人的模样。
　　他们其实不一定知道的那么多，或许也只是无奈于自身的处境。
　　可这种听起来含糊其辞却又的的确确存在的说法并不足以让听众的不满得以平息，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不改变自己的处境，同样也是问题的一环。在夜间不大连贯的思考力，他最后的心里感慨也只有一句。
　　真倒霉啊，主持人小姐。
　　寒春转瞬即逝，一没注意，蝉鸣相伴的夏季便到来了。为了捕获逃窜的部分攘夷志士，战争结束不到一年的江户的夜晚变得混乱，突然宵禁，街道的水电因某处被破坏无法正常供应，某处被同心们围堵调查等等突发状况成了家常便饭，也因此，酒馆的生意变得没那么好做了起来，每日能经营多久都是个问题。
　　而先前二人互相调侃说得攒一年工资才能买收音机也都没想到成了真，那会儿他俩还忘了有笔房租，银时每个月本就不算多的薪酬还固定得支出一笔，登势看到他拿笔画了好一阵，总算算出现实所需的大概时间后，发窘到耳根都微红，梗着脖子嚷嚷自己才不会去卖肾或者卖蛋的样子，在一旁笑的很大声。也是那会儿前后，登势意外发现银时做饭水平超乎寻常的优秀，二人琢磨了下，便在菜单上多了几道材料简单，容易制作的炒饭，多赚点钱。
　　坐在后厨仍不怎么见人的银时一方面嫌热，在心里腹诽那些点了单的客人，没事在老太婆的小酒馆里吃什么炒饭，自家的灶是藏了私房钱揭不开吗，又一方面炒完后蹲在一旁转速不快的电风扇边拿着对脸吹，掰手指算今晚下厨次数会给他多少提成。
　　大概是小时候听松阳讲课经常睡觉游神翘课，以至于银时的心算远不如另俩个同窗优秀，四五位数的加减没有纸笔，一不小心顺手就四舍五入到有利于自己钱包的结果上去了。
　　而某日傍晚，酒馆营业了一阵后，有些疲乏的登势便打算早些休息，她跟银时交代自己先去休息，让他随便收拾一下也上楼休息，过高的体感温度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并不好过，银时摆摆手表示明白。拖好了地，打算把摆在门口的灯搬进酒馆内，站在门边抬手预备拉开时，唰的一声，纸门意外地从外被拉开。
　　女人相貌年轻，她感到意外地眨了眨眼，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稍稍停在他腰间的围裙，目光一亮，满怀期待地问。
　　“请问酒馆可以吃饭吗？”
　　我们已经打烊了抱歉请回家自己找老妈下厨做饭吧——本该这样打发人的话银时完全没能说出口，心底里有种未知的情绪阻止了他。对方声音似乎并不陌生，但自己又不知道之前在哪里听过，亦或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我认识她？
　　稍显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呆了好几秒都没有给答复，银时依旧被直勾勾看着，他错开对视，尴尬的挠了下头：“呃……吃饭……吃饭是吧……”
　　现在真要开个餐也没问题，就是炒菜好热……其实在这事上拒绝了也没什么关系吧，老太婆都说不干了让我早点休息，而且刚刚我才弄完卫生，做一顿饭不又得重新弄卫生了。
　　他左想右想，若是平常他倒真不用在意，可这声音越在颅内颠菜一样来回拨动，心里头越觉得亲切。
　　亲切……？
　　“抱歉，打扰先生您了。”女人见银时面色呆滞，她思考了两秒，恍然，便退后一步微微欠身。
　　“不……那个……”银时放弃纠结，重重叹了口气，“只有炒饭了，吃吗？”
　　算了，不就是一顿饭而已。
　　“吃！”女人眨了眨眼睛，旋即飞快扬起惊喜满溢的笑容，“麻烦您了！”
　　看着她言笑晏晏，喜悦纯粹的欢颜，银时微微一愣，嘴角也像是被她的喜悦感染，不自觉地翘起来了几分。
　　“有什么不吃的吃不了的吗？”
　　“我什么都吃，先生。”
　　一份热腾腾的米饭很快出锅，女人吞了口口水，郑重向银时道谢后大快朵颐。瞥见她一边快乐吃饭一边用手帕擦汗，银时又去了厨房把电风扇搬出来，他拨了拨电风扇的头。
　　“靠这边点吃吧，线没那么长。”他挪了下椅子，分给她一半吹风的空间。
　　“谢谢您。”女人笑着端起碗，小跑到他旁边的座位坐下，“这下凉快多了，先生您真是个大好人。”
　　“只是做点这种小事也算好人的话，那这世上好人也太泛滥了吧。”银时支着脸颊，随手拿起丢在吧台的报纸扇风。
　　“和事情的大小无关，受了帮助就该道谢，我觉得这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规矩，我其实很喜欢道谢，当我说的时候，一定会为对方而感动，而说出道谢的话，又为自己感受到了他人的善意，有机会好好回报对方的恩情获得同样的温暖。”
　　嗯嗯嗯嗯，天真的小鬼发言。银时没什么兴趣地任由话语从左耳进右耳出。
　　“何况您这是快收摊了，特意为我开的灶火呢。不心怀感激怎么对得起您的好意和善举呢？真的很感谢您，银发先生。”
　　银时意外地很禁不起别人走心的夸奖，这话他不仅听进去了，还听得脸红了一点，他加快了手上扇风的动作。
　　“也就一顿饭的事，你给钱吃光它，别浪费粮食就行。”
　　“我会的。”女人严肃点头。

　　到最后银时也没想出来女人到底是谁，直到他打开收音机，听到主持人笑吟吟地分享餐厅时，说道了“登势酒馆”的名字，银时陡然僵在被窝里。
　　“今晚遇到了一位非常善良的先生，明明都要打烊了却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做了极为可口的炒饭。火候把握的极好，米饭既不松软又不会过硬，调味水平又相当高，吃起来咸度适当，吃到最后也一点也不觉得满口腻味呢。
　　“不仅如此，老板还很照顾人，移动风扇解热，还叮嘱我节约粮食。这只是一件日常的小事，但我还是想说，大家生活里一定都遇到过像这位先生一样善良温柔的人，遇到的话，请不要吝惜赞美和感谢，这是对他们好心的最好回答呢。”
　　啊啊，真是好心……
　　银时不得不担忧起现状，他还是个没死的逃犯，目前暂时受登势帮助藏在了酒馆内打工，现在这个白痴主持人直接指明店铺和他的炒饭，要是之后有什么同心好奇来吃饭，甚至直接来酒馆找他该怎么办。
　　听完电台的银时不仅没因为自己成为被投稿的故事主人公之一而欣喜，反而躺在床上昼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去找登势讲明情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