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败》枝恒相烈

5、岁岁诚恳亦动心（中）

　　等他赶到今也苧所在的那栋楼并且偷偷爬上去时，今也苧已经坐在天台的边缘了。
　　鸢不误吓了一跳，连忙往前走了几步：“你干什么？”
　　听到了他的声音，今也苧缓缓回头，看着他。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不长不短的头发散落随着风飘动，手中拿着一张纸，想必就是那张误诊的癌症证明了。
　　“池也迟？你来干什么？”今也苧反问，声音中带着颤抖。
　　鸢不误无奈中带着气愤，却也只能强压情绪耐心说话。
　　钱难挣屎-难吃。
　　“不是叫你不要去医院，为什么不听我说的？”鸢不误再次开口，试图走前几步，被今也苧制止：“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今也苧找了个好地方。这地方是废弃的几栋大楼，根本没有人会看见。
　　但是对于手握剧本的鸢不误来说，他躲在哪里，他都能找到。
　　剧本在手，天下他有。
　　“其实我还挺希望得什么治不了的病。”今也苧忽然道。他靠在栏杆上，整个人摇摇欲坠，左手已经垂在了半空。
　　鸢不误没有见过暴躁的今也苧这么安静过。他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五岁，他的父母离异，谁也不肯要他。他跟着姑姑过，虽说有了栖身之地，却依旧生不如死。
　　“那边，擦干净一点！”
　　他被迫提前成熟，承担很多本不该承担的东西。
　　八岁，姑姑放最后通牒，如果今晚你的爸妈再不来找你，你就从这里滚出去！
　　出去买酱油时，他撞到了一个男人，被稀里糊涂的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跟他一样大的孩子。男人告诉他，这是在试戏，如果你过了，就会有很多钱。
　　或许是命定的事情，他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姑姑以为他丢了，却也从来没有找过。男人见他没有亲人，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直到他彻彻底底火了之后，他的姑姑以及父母争先恐后要将他带回家。
　　男人知道他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幸福生活，于是问他，你愿意回去吗？
　　他沉默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于是也不再强求，将他送回了他的父母家里。
　　十二岁，他被打个半死不活扔出来，原因是因为跟妹妹抢吃的。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哭闹，默默蹲在路灯下，被男人再一次捡回家。
　　那之后，他就一直跟在了男人的身边，直到男人死去。
　　男人说，你要叫我哥。
　　他点点头，叫他：哥。
　　男人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男人为了给他买生日蛋糕，被车撞-死了。
　　而他正巧出来找他，眼睁睁看着男人倒在血泊，没了气息。
　　男人与他一样无父无母，没有葬礼，没有亲人悼念。
　　他是他唯一的亲人。
　　站在男人的墓碑前，他轻声说：“哥，我想你。”
　　他买了男人生前最喜欢的百合，放在了他的面前。
　　那间称不上家的屋子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明明哪里都有他的痕迹，却哪里都找不到他。
　　二十二岁，他换了经纪人，被接到了家里，有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妹妹。又或者说，他才是凭空出现的那一个。
　　父母对他和颜悦色，口口声声说我们前几年是没有钱，不想你过苦日子。
　　没有亲人的日子，才是苦日子。
　　经纪人叫池也迟，比他还要年轻，却管的他很严。
　　不过他好像经常变，多变的性格使得他摸不清他的喜好。
　　从小到大能压垮他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男人总是告诉他要坚强，要是哭了，他不会哄他。
　　他口是心非，明明他每一次掉眼泪，他都会手忙脚乱的哄他。
　　在他每一次说我讨厌这个世界，男人都絮絮叨叨说你绝对不能死在我的前面。
　　他知道他是开玩笑，却没想到上天如此造化弄人。
　　男人死后，他没有再哭过。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再会对他说那番话，也没有人会蹲下身来抱着他哄他。

　　听完他说的这些，鸢不误愣了一下，很快便恢复正常，不顾今也苧的拒绝朝前走去。
　　北寺在一边吓得牙齿打颤，宿主宿主的喊。
　　鸢不误知道他不会跳下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拥抱。
　　正因为他对他不能再了解，他才会如此大胆。
　　待他抱住全身僵硬的今也苧时，借此将他捞了上来。
　　今也苧躺在地上，眼角挂着泪，眼神空洞的盯着天空。
　　“我知道，你想去找他。”鸢不误说。
　　今也苧没有回答。
　　鸢不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巾递到他手中：“自己擦，还是我给你擦？”
　　“......”今也苧从地上坐起来，飞速拿过鸢不误手中的纸巾转过身去。
　　“宿主，你也是真敢啊，他要是真跳下去了可就要重来了！”北寺松了口气，不住的叹气：“本来按照剧情，你应该用心灵鸡汤感化他的。”
　　鸢不误“哦”了一声：“前几百个宿主是怎么失败的？”
　　北寺忽然顿了一下。
　　貌似，他们都是按照剧情那样做，才导致今也苧情绪失控跳下去的。
　　“不长记性。”鸢不误冷哼：“今也苧像是需要心灵鸡汤的人？”
　　北寺没说话。
　　“今也苧。”他忽然道。
　　今也苧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转过身。
　　眼见快到晚上，今也苧这么穿指定会感冒。鸢不误蹙眉思索，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北寺瞪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劝他回去？”鸢不误接上了他的话，挑挑眉。
　　北寺点点头。
　　“你把衣服给我了，你怎么办？”今也苧低头看着这件黑色的大衣，问他。
　　鸢不误耸耸肩膀：“我当然会感冒了。”
　　今也苧：“？”
　　“所以你要是可怜可怜我，就赶紧回去吧。”鸢不误站在他身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怎么样？”
　　两分钟后，今也苧跟着鸢不误走了。
　　北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你你个没完，被鸢不误堵了回去：“闭嘴。”
　　北寺闭嘴了。
　　回到酒店，鸢不误面色如常坐下玩手机，今也苧依旧闷闷不乐。
　　“别担心了。”鸢不误头也不抬，道。
　　今也苧手里依旧捏着那张报告单，没有说话。
　　鸢不误有些看不下去，转身问北寺：“我能不能暗示他没事？”
　　北寺摩擦着下巴，迟疑的点点头：“应该......大概......可能......也许......没事。”
　　鸢不误：“......”
　　他笑了笑，看向今也苧：“别一副要死人的模样，你这是误诊。”
　　今也苧半信半疑：“误诊？真的假的？”
　　“你相信我吗？”鸢不误反问。
　　今也苧沉默不语。
　　他没再说话，重新将视线放到了手机上。

　　不久后，今也苧之前口中的“pk”时间到了。
　　“我要开始直播了！”今也苧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清了清嗓子：“池也迟，你看着吧，pk一定是我赢。”
　　池也迟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家人们晚上好，欢迎来到小苧的直播间！”
　　他拿起手机点开直播间，就发现直播间人数已经到了10万+，不得称赞今也苧的热度。
　　很快，连线到了一个人的直播间。
　　今也苧礼貌的跟对方打了招呼，就开始了pk。
　　他们的pk内容无非就是唱歌跳舞，再说些甜蜜的拉票话。
　　今也苧不屑于买水军，所以基本上pk没赢过几次。
　　这次的pk对手也是个买水军的常客，提前了解过的池也迟确定今也苧不会赢，已经在想该怎么安慰他了。
　　没想到的是，三局两胜的pk，今也苧竟然都赢了。
　　池也迟也觉得意外：“都赢了？”
　　“嗯！”今也苧跟粉丝道别，关了直播得意的扭屁股：“我厉不厉害池也迟？”
　　池也迟觉得不对劲，转头就问北寺：“谁在帮助他？”
　　“回宿主，是今夜。”
　　池也迟把这几个字嚼了一遍：“今夜不是追这个明星吗？还帮今也苧？”
　　“是啊，”北寺感叹：“其实今夜他俩兄妹情不错的。”
　　看着今也苧手舞足蹈的样子，池也迟缓缓笑了笑。
　　他以为自己过的很糟糕。
　　其实一切都会好。

　　某个下雨天。
　　大暴雨，今也苧难得的没活，两个人躺在大别墅里看手机。
　　池也迟闲来无事，点开最容易吵架的微博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微博热搜第一，是【今家真假少爷】。
　　本该在半年之后才发生的事情，提前了。
　　他想办法压下热搜，还是会再一次冲上第一。
　　“这是怎么回事？”鸢不误皱着眉。
　　北寺叹气：“宿主，这是对你之前直接告诉今也苧的惩罚。”
　　他这哪里是暗示，分明就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傻子才听不出来！
　　鸢不误：“......你不是说没有影响？”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嘛......”北寺挠挠头，摸摸鼻子，一系列的动作掩饰尴尬。
　　事情已然发生，鸢不误怎么抱怨也没有用了。
　　他摊开写了一堆东西的笔记本，找到那一页进行排查。
　　“因为在医院的抱错，导致两家的孩子去了不同的地方。明天今家的真少爷今臻会找上门来，而刚好明日是他母亲的生日，必须要赶回去，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鸢不误一边扶额，一边吐槽剧情的狗血。
　　很没用的巧点是，抱错的两家都姓今。
　　真少爷今臻会故意惹怒今也苧，雇狗仔拍下他和今也苧的争吵，随意改一改话题放上去给今也苧泼污水，也是今也苧人生的第二大转折点。
　　“生日不回去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跟着他，避免今臻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鸢不误合上了笔记本，心里开始盘算怎样才能让今也苧带着他去。
　　没等他开口，今也苧便坐了过来：“明天是我母亲的生日，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鸢不误挑眉。
　　倒是省事。
　　他很快的点了点头：“可以啊，我陪你去。”
　　似乎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爽快，今也苧先是愣了愣，才咧嘴笑了笑。
　　鸢不误撑着脑袋叹气。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今也苧睡得很快，没多久便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鸢不误捏了捏鼻梁，正要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听到今也苧在梦呓。
　　“池也迟......不要走......”
　　......这个人，睡了也不得安宁。
　　鸢不误烦躁的走到他身边直接将他拎了起来：“喂，别睡了。”
　　今也苧：“？”
　　他迷迷糊糊的盯着鸢不误，不满的嚷嚷：“干什么啊？”
　　“不是你让我不要走？”鸢不误看了他一眼，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睡，别烦。”
　　今也苧瞪大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他转头盯着鸢不误，小声道：“我......是在说梦话。”
　　鸢不误：“哦。”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鸢不误：“哦。”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让你留下。”
　　鸢不误：“哦。”
　　他摁住今也苧激动的想坐起来的动作：“安分点。”
　　待今也苧乖乖躺下后，鸢不误才转过身去。
　　半晌，他憋出一句话：“我房间闹鬼，在你这睡一晚。”
　　今也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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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鸢不误被今也苧拉了起来，满脸怨气。
　　他几乎一夜没睡，都在被今也苧的梦话折腾。
　　才是六点五十，他就要被拽起来再次受尽折磨。
　　萌生出来的“不想管了”还是被他压了下去，掀开被子下了床。
　　今也苧还在洗漱，他只能倚着门框等待，困的头一点一点。
　　“宿主！！！”
　　一声炸裂的声音响起来，瞬间将他从瞌睡中拉了出来。
　　随后，他烦躁的转身看它：“你活不久了？”
　　北寺：“......”
　　“等一会今也苧出来你千万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今也苧便出来了。鸢不误懒得管他的屁话，抬脚想进去，没成想今也苧被瓷砖上的水绊了一跤，朝他摔来。
　　因为离得近，鸢不误根本没有躲的余地，被他压-在了地上。
　　今也苧：“......”
　　鸢不误：“......”
　　北寺“啧啧”两声：“宿主，早就叫你听我说的话了。”
　　今也苧手撑着地，离他的脸只有几厘米不到。
　　“......”鸢不误冷冷盯着他：“还不起来？”
　　“......哦。”
　　为了缓解气氛的尴尬，今也苧手插着兜轻咳两声离去。
　　盯着他的背影，鸢不误动了动嘴。
　　一直到坐上了车，今也苧的脸还是红的。鸢不误有意打趣他：“你这是脸红了？”
　　今也苧立马反驳：“怎么可能？太热了而已。”
　　鸢不误挑眉“哦”了一声，把车窗打开。冷风灌入车内，今也苧面无表情的转头盯着他。
　　“可是你的脸还是红的啊。”鸢不误装作不解：“看起来不像是热的。”
　　今也苧：“......”
　　他咬牙切齿：“池也迟，你再装不知道？”
　　见他要炸毛了，鸢不误哼笑一声，满意的闭嘴了：“好，知道我们大明星是因为我才脸红的了。”
　　今也苧：“......”
　　“下车。”
　　熄了火，鸢不误推开车门就要下车，被今也苧拉住：“......等一等。”
　　“怎么了？”鸢不误回头。
　　“到时候，你就说，你是我......”今也苧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个屁也没憋出来。
　　鸢不误不耐：“行，我说我是你男朋友，行了吧？”
　　今也苧和北寺都被他的直接吓到。今也苧一句话没说出来，默默的看着他。
　　“那你要什么？”鸢不误看手机：“快到时间了，我劝你快一点。”
　　最终，鸢不误还是以“今也苧男朋友”的身份进了别墅。
　　今也苧很早便无意间说过，今家并不介意多个儿子。他们说，恋爱自由。
　　好一个自由。他想。
　　别墅里面有很多人，鸢不误一眼便看到了今臻。
　　他举着酒杯靠在今母身边腻歪，身边围着很多少爷小姐。
　　今也苧的脸色不是很好。鸢不误拉着他走到了一边人少的地方，正巧能挡住今臻。
　　但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母带着今臻走过来了。
　　鸢不误默不作声的挡在今也苧面前。
　　“小苧啊，这是你弟弟。”今母将今臻推到他面前。
　　今臻微微一笑：“哥哥好。”
　　鸢不误皱眉。
　　他笑个屁。
　　“妈，我想跟哥哥单独聊一聊。”今臻转身看向今母。
　　“哎，好好好。”
　　这下正常了。
　　“你是谁？”
　　今母走后，今臻立马恢复了原本的傲气模样，抱着胳膊看向鸢不误：“我怎么没见过你？”
　　鸢不误低头望他，笑了一声。半大点的小毛孩倒是挺能叫嚣。
　　“我还没问你是谁呢。”鸢不误冷哼。
　　“看不出来吗？我是他......弟，弟弟！”今臻指向了他身后的今也苧：“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我家？”
　　鸢不误没说话，从兜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管牙膏递给了他，满脸真诚。
　　今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