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败》枝恒相烈

3、路繁三生（下）

　　“所以......那天......”苏识已费劲的回忆那时坐在他对面，戴着口罩墨镜打游戏拽上天的人与眼前的鹿返芈重合，一拍双手恍然大悟：“鹿依依是你姐姐啊？”
　　鹿返芈点点头。
　　“哦，那还挺巧的.......”苏识已缩了缩脖子，清咳了几声，义正言辞道：“其实，没认出你这个不是我的错，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都是好几年前了，我想......善解人意的鹿哥会懂的吧？”
　　鹿返芈：“......”
　　苏识已原本以为鹿返芈会被自己的无赖搞的不说话，却没想到他颔首。
　　“嗯，是，可能因为我经常见到你，所以在每一次的见面都会认出你吧。”
　　苏识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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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简单的谱子都能弹错五个音？”
　　PVC管打在了他的手指上。疼痛让他下意识弯曲了手指。
　　“还知道疼呢？”女人刺耳的尖叫声使得他皱眉：“今天你给我好好练这个，练不会你就不要吃饭不要睡觉！”
　　不过五分钟，女人就倒在了地上捂着脸哭泣：“我们真是命苦啊.......我跟你爸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就连这电子琴都是我跟你爸两个月一天只吃两个馒头买的！”
　　这番话他听了很久，一字未变，他甚至能背下来这段话。
　　他曾经说过：“你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他换来的只有更甚的毒打以及怒吼：“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你的意思是我们做错了是吗？”
　　那之后，鹿返芈学会了无言。
　　鹿父和鹿母各执一词。鹿父认为他学画画有天赋，鹿母则认为他学音乐有天赋。
　　只因一次在路边的算命，说鹿返芈是个扫把星，要再领养一个姐姐才能负负得正。
　　于是他五岁时，他的姐姐被领回来了。
　　父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姐姐身上，对鹿返芈不管不顾。
　　姐姐那年九岁，她的名字叫鹿依依。
　　或许真的是算命的说对了。姐姐到来之后，鹿父发了财，开了公司，一夜暴富。
　　夜深人静的时候，鹿返芈也对着月亮许过愿。他手心还是未干的血痕，稍微卷曲一下便会使伤口开裂。
　　“求求你，让我遇到一个喜欢我，保护我的人吧。”
　　五岁的鹿返芈不懂什么是喜欢。他只知道父母喜欢鹿依依，会对她很好。
　　鹿母终究是顺了鹿父的意思，将他送去学绘画。鹿返芈并不喜欢画画，也对这点一窍不通。看着几个小方块排列在一起，他的紧张能叫笔生生折断。
　　好在后来，对“喜欢”的渴望战胜了他的笨。他总算能让父母喜欢他，哪怕只是对着他笑。
　　十四岁，鹿返芈被送进了辅导班学文化课。那时鹿依依已经十八，被父母送去了外国进修。
　　这个辅导班是全天的，就连晚上也要在那里吃饭。鹿返芈明白父母对他的期望，也只能在一众谩骂声中皱眉前行。
　　这一上就是好久。在他习惯了被人凌辱的第二个月，苏识已出现了。
　　他们没有过交谈，苏识已却是唯一一个为了他打架的人。
　　鹿返芈曾试图与他对话，总是被忽视。
　　于是他放弃了认识他，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终于在他当跟班的第十五天，苏识已转过身：“你是谁？”
　　鹿返芈顿住：“我叫鹿返芈。”
　　苏识已“哦”了一声：“以后不准跟着我。”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便离去了。
　　鹿返芈抱着本子愣在那，盯着苏识已离去的背影咬唇。
　　“......我当时那是以为你不怀好意。”苏识已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看了鹿返芈一眼：“这，也不能怪我。”
　　“还好你后来理我了。”鹿返芈倒是没计较。

　　在他的不断纠缠下，苏识已终于不耐烦的转身：“我当你朋友还不行？你真烦。”
　　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鹿返芈怔了怔，握了上去。
　　之后的日子，苏识已也时常逗他，叫他的性格大变了样。
　　一天中的二十四个小时，他有二十三个小时是笑的，就连睡梦中也是。除了那一个小时，是各自隔离的一小时。
　　这辅导班的特殊，就在于这单独隔离的一小时。声称可以让孩子平静下来，直面内心深处。
　　鹿返芈不喜欢这个活动，不想直面内心，他只想见到苏识已。
　　离开这个辅导班的前一天，鹿返芈不知情的想要亲手织围巾送给苏识已。他是成功织出来了，可是他要走了。
　　父母不容反驳的带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他记得那一天，苏识已跟在车后面追了很久。
　　眼前的苏识已显然不想再回想那件糗事。于是他停顿了一下，跳过了这件事。
　　十八岁，他再次见到了苏识已，在那所高中。
　　鹿返芈想，或许苏识已早就不记得他了，于是他没有主动找他，就那样跟在他身后，像多年前一样。可是这次，苏识已没有转身，没有朝着他伸出手。
　　十八岁那次的群-殴，鹿返芈正巧路过，带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而后，他又消失在了苏识已眼前，这一消失就又是十年。
　　在苏识已眼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只是在十二岁。而在鹿返芈心里，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十八岁。
　　鹿返芈在这分开的十几年中找到了他，又再次离去。
　　苏识已低下头，没有说话。
　　艺考那年，他的名额被人顶替，几年的辛苦白费。
　　父母崩溃了很久，鹿返芈也跪了一天一夜。尽管这不是他的错。
　　经过几天的到处询问，他重新读了高中，老是考了鹿母想要的学校。
　　二十五岁，大学毕业的鹿返芈通过鹿依依的介绍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群。
　　“这里可以找对象。”鹿依依神情严肃的盯着他：“我想你需要一个。”
　　鹿返芈面无表情：“我不需要。”
　　鹿依依态度强硬：“你需要！”
　　他瘫着脸，在鹿依依的逼迫下随意找了一个cpdd的加了好友，却没想到加到了苏识已。
　　自从第一次的语音通话，鹿返芈便认出来了苏识已的声音。只是他不敢确认，只在心里藏着。
　　“很庆幸，真的是你。”鹿返芈靠在椅子上笑着：“那天的愿望成真了。”
　　苏识已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叫道：“鹿返芈。”
　　“嗯？”
　　苏识已忽然严肃起来，叫他有些不习惯：“你怎么了？”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很能装。”
　　“.......”
　　“不过也不能算特别装吧，至少你对我的情感，从来没有掩藏过。”苏识已一字一顿。
　　鹿返芈不由想要坐直，却被苏识已压了下来。
　　很甜的味道蔓延进来。鹿返芈想，一会一定要问苏识已是不是吃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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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你回我家怎么样？”苏识已背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扫车：“让你体验一下哥的飙-车技术。”
　　鹿返芈皱着眉：“我会不会命-丧于此？”
　　苏识已瞥他一眼。他闭了嘴。
　　“上来。”解锁了车，他坐了上去，冲着鹿返芈努努嘴：“你还不相信我？”
　　确实不太相信。
　　于是鹿返芈摇了摇头：“......没，相信。”
　　“抱住我的腰啊！”
　　鹿返芈板着脸，似乎有些难为情。
　　但很快，他就被苏识已的速度震慑到不得不环住了他。
　　鹿返芈问：“我们会不会栽到坑里去？”
　　苏识已答：“不会。”
　　又是五分钟过去。
　　鹿返芈问：“我们会不会撞到车？”
　　苏识已答：“......不会。”
　　三分钟后。
　　鹿返芈问：“我们......”
　　苏识已恼了：“不会！！！你再问我就给你摔下去！！！”
　　鹿返芈安静了。
　　成功骑着车带着鹿返芈飙到了家里，开门的是林桉洺。
　　......以及一边不认识的一个女人。
　　苏识已挑眉，看向她：“你朋友？”
　　林桉洺抱着胳膊看鹿返芈：“你朋友？”
　　“今天你-妈不在。”她忽然无厘头的蹦出来一句。
　　“她在不在又能怎样？”苏识已拉住了鹿返芈的手：“一边去。”
　　既然苏母不在家，他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大大方方喊：“男，朋，友，我们回房间。”
　　他能感觉到鹿返芈的手冰凉了一瞬，莫名的有些快乐。
　　客厅里喝水的苏母一口水吐了出去，几步跑到了苏识已眼前瞪着眼睛：“兔崽子，你再说一遍？”
　　“我-靠。”苏识已吓了一跳，不由小声爆了粗口，站直了身：“妈......你怎么在家？”
　　他咬牙，看着面前的林桉洺，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好啊林桉洺，你给我等着。”
　　一边的林桉洺很是幸灾乐祸，随着身边的女人去了楼上。
　　“我怎么在家？我要是不在家，怕是不知道你还给我领回来一个男朋友！”苏母连连啧啧：“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跨越性别就能给你带来爱情？”
　　苏识已后撤一步想要逃跑，就听苏母说：“算了算了，赶紧进来，把我儿子冻坏了怎么办？”
　　心中一热，意外的眨眼，正想扑到苏母身上，就见苏母朝着鹿返芈走过来，笑的和蔼的将他拉了进去：“来，坐坐坐。”
　　苏识已：“？”
　　他怎么不知道这女士又去哪里认了一个干儿子？
　　他转身关了门：“我不是你儿子？”
　　苏母看都不看他：“你？有多远滚-多远。”
　　苏识已：“......”
　　他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了半天，能确定鹿返芈不仅和苏母认识，还是合作伙伴。
　　待苏母走后，苏识已恶狠狠盯着鹿返芈：“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跟我妈认识？”
　　鹿返芈一脸无辜：“我并不知道阿姨是你的妈妈。”
　　苏识已：“......”
　　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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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返芈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画室，从先前的公司辞了出来。
　　也算是......了结了他和父母的遗憾。
　　不知道是因为颜还是技术，来找他画画的人很多。
　　空闲时，苏识已经常去他的画室，陪着他画画，跟着他吐槽大大小小的事。今天跟班里的人吵架了，考试成绩不好，食堂饭垃圾种种，鹿返芈都一一收下。
　　他习惯了这样。习惯了画画时的絮絮叨叨，习惯了听这些有的没的，习惯了身边，有个人陪着他。

　　“今年新年的家庭聚会好烦啊......”苏识已苦恼的闭眼靠在了他的身上。
　　鹿返芈笑了笑，放下了画笔，刮了刮他的鼻子：“我陪你去好不好？”
　　苏识已挑眉看向他：“真的？”
　　“真的。”鹿返芈点点头。
　　自从上次的见面之后，苏母郑重的宣布：她同意这门婚事了。
　　苏识已面无表情看着她：“妈，你最好不是因为还想跟鹿返芈继续合作。”
　　苏母故作生气的拍了他一巴掌：“什么叫合作？妈妈那是真心希望你遇到一个对你好的人！”
　　苏识已冷哼，被苏母再次打了一巴掌。
　　挨了打的苏识已气哼哼回房间告状，盯着【无敌勇敢超级大锤】几个字，忽然忘了问鹿返芈为什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鹿返芈的回答是，这个名字是苏识已十二岁那年犯中二病随意起的游戏名。
　　苏识已闭了闭眼睛，竟然有些无话可说。

　　除夕那天，二人提着一堆东西来到了苏识已的家。这是鹿返芈第二次来这里。
　　家里的人很多，苏母愣是把七大姑八大姨都请过来了，就连平常一些不怎么熟悉甚至有些过节的亲戚都请了。苏识已皱着眉站在一边，生怕起了矛盾他不在。
　　“来坐啊。”苏母将最后一盘菜端到了桌子上，招呼在一边罚站的二人：“站着干嘛？”
　　苏识已坐到了座位上眼睛一转，再次看到了上次的女人。她跟林桉洺十分亲昵，甚至到了互相投喂的地步。
　　觉察到不太对劲，苏识已碰了碰一边的鹿返芈：“你认不认识她？”
　　顺着苏识已的目光看过去，鹿返芈顿了顿：“你是说.......你妹妹身边的？”
　　苏识已点点头。
　　“是我姐姐。”
　　苏识已按捺住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心情，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她是鹿依依？”
　　鹿返芈点点头：“看样子，应该是在一起了。”
　　苏识已：“.......”
　　他没有听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匆匆吃完饭便拉着林桉洺起身去了书房。
　　“你干嘛？”不明所以的林桉洺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这么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跟鹿依依认识？”
　　谈到这个，林桉洺大概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她点点头，满脸不屑：“允许你谈，不允许我谈？”
　　苏识已头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门被敲响，是鹿返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鹿依依。
　　见到鹿依依，林桉洺立马换了一副甜甜的笑容凑了上去，拉着她的手笑道：“姐姐，你来了。”
　　“......”
　　鹿返芈坐在他身边，看着对面腻歪的两人，面不改色。
　　“你俩怎么在一起的？”苏识已还是忍不住问。
　　林桉洺头靠在鹿依依肩膀上，简单概括了一下。大概就是一直桀骜不驯的她在一次“行凶”时偶然遇到了鹿依依，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故事。
　　听完林桉洺所说，苏识已扶额。
　　“.......说来确实巧。要不是鹿返芈你代替鹿依依相亲，或许我们就永远遇不到了。”苏识已叹气，试图从里面挖出一点好处。
　　林桉洺冷哼：“你以为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苏识已：“？”
　　在得知自己的姻缘也是林桉洺和鹿依依牵线后，苏识已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了。
　　屋外的春晚上响着新年倒计时，林桉洺起身拉着鹿依依出了门。苏识已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笑了笑：“也好。”
　　鹿返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俯下身来，弯弯指头碰了碰他的鼻子：“新年快乐。”
　　苏识已拽着他的领带把他往下带，直到与自己平行。看着他的双眸，苏识已说：“你眼中有我。”
　　鹿返芈轻声一笑，随后前倾，碰到了苏识已的双唇。
　　“我的世界也有你的存在。”
　　就足够。
　　今年的新年鹿返芈不用应付长辈，不用被关在屋子里做题，不用对着钢琴背谱子。
　　他也可以拉着苏识已的手，说出新年的第一声新年快乐。
　　苏识已靠在鹿返芈的怀中，眼里呈着星光烟火：“愿你路繁三生。”
　　他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