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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我养你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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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没办法形容自己诡异的心情——妈的,有一天他会嫉恨起一个女人。当他看见王安全那个混蛋戴着墨镜,穿着一套妖娆的粉红系,乖巧又绅士地围绕着那位富婆,叫人家挽着胳膊在世纪赌场门口谈笑风生,出双入对。但拓感到不可抑制的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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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爱情将人变蠢。但拓明知——她只是他的“客户”,他与她只是忍辱负重的亲密——但他依旧产生了一种可笑又可怜的——不安:他在她面前笑的那么开心,或者,一个客户,至少也比我待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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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当然对一个富婆的玩法儿一无所知。
是的,爱情将人变蠢。像但拓这样一个永远无法被物质收买、骨子里蔑视财富的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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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会有点儿酸——艹,不就是有几个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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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关上车窗,默默地吸了根烟。尼古丁的醇厚气息让他渐渐冷静——他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按住性子。渐渐明白,出于本能的冲动和热情,冷却下来后,通常不过是一种壮烈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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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Han着半截香烟,让自己那些喷张的情绪慢慢沉淀。他右手的拇指缓缓地摩擦着中指指肚上那层硬茧。他感受到自己整个人的节奏在变得迟缓,气息在变得平静,头脑在变得清醒——这一切,都使他感到自己正在与一个人接近。
他想起猜叔,和他那优雅又傲慢的白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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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花了一根烟的时间。但拓在心中平复了出于爱情的本能产生的,对对方的讽刺与怨恨,对自身的自我凌虐与贬损——这些固然会使他的心灵在短期内非常解恨,但是却会在事实上,把心爱的人越推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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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情中,对那个叫你神魂颠倒的混蛋保持客观和公正是件很难的事。所以几乎所有意气用事的年轻人都会把他们最初最滚烫的爱情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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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克制了尖锐的醋意,克制了出于自我报复的妄自菲薄——尤其是,克制了,出于蛮狠而未遂的占有欲的,对对方的爱情的歪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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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后仰躺在椅背上。双手攥紧。他知道,自己不能像个任情恣性的小男孩儿,和自己爱的人玩儿那些无聊的隔阂、误解、口是心非,你追我藏、死去活来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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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爱情中,对那个叫你神魂颠倒的混蛋保持客观和公正是件很难的事。但拓终于克制了自己出于热烈的爱情而产生的,对对方的不自觉的歪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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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那个家伙狡猾又叵测,时常闪避,明明灭灭的眼睛;想起他拘谨又刻板地把脑袋枕在自己的双脚上;想起那家伙那么多次,一语不发、狠狠、狠狠地咬他;想起那混蛋把他用一瓶掺了迷药的汽水弄晕时,他记忆的最末,是那双稳稳托在他背后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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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个混蛋多么可恨又多么可笑:只为了逃避回答他是不是当年被他抛下,丢给雇佣兵的孩子,他不惜迷晕他——即使在迷晕他的时候,这可恶的家伙也怕他跌痛,要把双手放在他背后,将他沉沉的身体轻轻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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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爱情中,对那个叫你神魂颠倒的混蛋保持客观和公正是件很难的事。
是的,在爱情中,相信自己深深地被爱是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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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坐起身,在胸膛里肆虐的幸福与钻痛中,对自己一语道破——他妈的,那个拧巴的混蛋爱我。他很爱我,很爱我,很爱我。
他用拇指擦干眼角渗出的泪。但拓这辈子再也不会自残、自虐、自伤、自我贬损和毁灭。
他会张开心胸,亮亮堂堂地活下去。他会保护所有他在意的人。他会永远知道——他,但拓,不是贱命,他很珍贵,很珍贵,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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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一开始就看见了但拓的车——那辆车子就像之前他给他做“线人”时那样,停在赌场拐角的一家台球厅旁。那时候,看见这辆车就是暗号,王安全就要想办法从荣姐身边脱身,到世纪酒店后面那条巷子里去和但拓“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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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次,王安全装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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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们不如这样说——王安全一开始就看见了但拓的车——因为他几天来一直不自觉地期待地望着那个地方。一句话,他的内心,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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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那辆车和那车子上的人真的出现了。
他又恨,又慌。
只能装作看不见。
一直到晚上九点钟。
王安全透过三楼楼梯间的窗子向那个方向看——那个混蛋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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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独自坐在阴暗的楼梯间,默默地抽了几根烟。双手因为紧张、怨恨、委屈和激荡在胸中的柔情蜜意而汗湿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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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洗手间去洗了把脸,叫自己镇定和清醒,补了一点淡妆。想了又想,还是把那身可能会叫对方讨厌的粉红系换掉了。为了掩饰那泛红的该死的,总会泄密的眼睛,他还戴了一对美瞳。
他感动自己可怜又好笑。
他到赌桌上去和荣姐请假:亲爱的,我出去见一个朋友。哦,星哥嘛,你见过的啦,请我喝酒喔。欧~呦,肯定不是女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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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走出赌场,清冷的晚风扑面,湿凉中携带一点小鸠尾花的清甜。
他大大地喘了口气,仿佛越接近那个混蛋的地方,空气就越稀薄,让他随时将要窒息。他站了半分钟,向台球厅,那辆车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车灯闪了一下。
王安全走进那条窄巷。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月色和散淡的星光。
他听见后面熟悉的,沉稳而干练的的脚步声。
转过头,他就能灿烂,快乐又清白地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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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呦~大佬,你又在这里dou(三声,渡)我干什么啦~”
王安全两手摊开,耸耸肩,不知道为什么,顺势就抵靠在墙上了——他自己意识不到,这个动作几乎可以算是他身体的一种应激功能——反正对面这个家伙每次见到他都要野蛮地把他摁在哪儿——地上啦,墙上啦,门上啦——那还不如自己先找一个面儿稳稳地支住,不然又要挨顿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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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站在王安全跟前,他看着王安全。王安全抓抓头发又蹭蹭鼻尖,眼睛左飘右飘,总之是不看但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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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要离开荣姐么?”但拓说,声音很稳,笑着:“为拉羊,又回来了噶?”
“哦~呦,真的是~”王安全不耐烦地笑,拿出一颗烟来点上,用频繁的小动作分解心灵的焦灼:“赚钱了啦,大佬。你不映(用)养家糊口的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把烟圈缓缓地吐出,把一小截儿烟灰从指缝间掸落,嬉皮笑脸的,变本加厉:“你这样子在抖(赌)场门口耗这(着),叫荣姐知道乐(了),我就要被踹了喔——xinxin(行行)好啦咬板,不要断人财路啦。”
但拓只这么静静的,笑着看着这个家伙表演,并不插话——但是他看见他飘忽不定的眼睛,看见他用这么多轻浮滑稽的小动作掩饰手足无措;听见他那些夸张又犯贱,却夹杂鼻音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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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心如刀绞。
“那——我跟你,算啥子嘛?”但拓忽然歪着头看王安全,沙哑地笑了笑:“王安全,你他妈也要提上裤子不认人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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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呦,干嘛那么认真咯。”王安全搔搔眼角,嘻嘻笑,甚至用那长长的指头往但拓胸口妖娆,引诱地滑动:“服务嘛~咬板~你委屈什莫,我都没有收你钱喔。我够不够意细哦。”他挠挠头发,伸出一点儿舌尖儿来猫儿似的舔舔嘴唇,俏皮又炫耀:“我技术不戳(四声)的吧~~咬板,我跟你岗(讲)~王安前(全)超一流的喔~~哦~呦,你也不用觉得过意不去的啦~~”
他骄傲地梗起脖子,得意洋洋,好像偏这么说,他的饱受屈辱的心灵才会非常痛快解恨:“你可以把我介绍给你认识的,别的大佬嘛~中国人讲,授人以渔的嘛~”他拍拍但拓的肩,谈生意的精明调调:“挑有钱的喔~王安前,fou务客户,周到细致,绝不含糊!”然后,他的双手伸展开,小心翼翼地给但拓整理了一下他的翻折过去的衣领——那动作就好像,但拓不是但拓,是一头随时可以吞吃掉他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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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咱们俩呢。咬板。”王安全仰起脸,笑眯眯的,眉眼弯弯:“咱们各不相欠,一拍两散——”
他最后又地道地模仿但拓的口吻:“么得再把车停在赌场外面了噶。么得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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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预备讲完这些就狼狈而逃。但是他的手腕被另一双手紧紧地掐住。你永远不要试图和但拓这种糙汉拼体力——王安全一贯这般理智,但今天纵然徒劳,依旧痛恨地挣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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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啊!你他妈的放开我!”王安全几乎耗尽所有体力维系的喜悦,冷漠,戏谑和寡廉鲜耻在这男人沉默的气息中渐渐溃散。他抬起头,闪烁飘忽的眼睛终于没办法再忽视对方双眼中那刺目的红,那无声无息,从眼角跌落在唇边的泪珠。
你看,王安全多本事啊。他说几句话,就能把但拓这样的硬汉子弄哭。
王安全不再挣扎。
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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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见过但拓掉眼泪。他以为这般明镜铁汉是壮烈潇洒,坚硬如磐,无懈可击的。这个男人就这么保持微笑,一声不吭,一字不落地听完了王安全那一长串轻快放荡的,又复仇又自我贬损,毫不留余地的混账话——他得听着。这不反驳。他得让人家解恨。他这些话里扔出来的刀子全扎在他心上,他认扎,他全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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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拓长长地舒气,掌根擦了擦脸上那耻辱的泪痕。歪头,对王安全笑着:“说完了噶?心里头,舒服些了么得?”他拉起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要是还么得解恨,你就,打我噶,咬我噶——我都不还手,好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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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是在这一刻,所有的防守和伪装都土崩瓦解的,那些眼泪现在终于解了禁,扑索索落下。但拓一面给他擦泪,一面笑嘻嘻的逗小孩儿似的口吻:“这就对了嘛。王安全。我告诉你,人嘛,开心了才要笑,伤心了才要哭。你为拉羊偏偏翻过来,越开心越闹性子。越难受笑的越大声——为拉羊,越恨哪个,越能哪个亲密。越爱哪个,越跟哪个生硬——你还说我有病,王安全,你他么的才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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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开双臂,把他紧紧,紧紧地抱住:“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噶。是我混蛋噶。可是我么得不尊重你。”他的唇贴在他耳边,渐渐汹涌地喘着气,蛊惑地把他凉凉的耳唇轻咬,压低的声音,深沉又极端温柔,凶狠又欲求涌动:“可是,我,我,么得法子尊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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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么?”他轻轻捧起他的脸,不许他逃,正正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我么的,法子尊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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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抚他的头,很难有这样的时候,这家伙不作不闹,不胡言乱语,不自嘲。老老实实的在他怀里,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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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跟我回家吧。我养你噶。你怕啥子。擦。老子跟你说过么?老子其实存了不少钱的噶。你喜欢吃啥子,穿啥子,玩啥子,我给你买噶。再没哪个敢欺负你,好不好么?当然咯,你啊,你要孝顺妈妈,你要疼爱尕尕。王安全。你莫得太败家。你听见了么得?你闹拉样,就晓得哭——傻娃儿,欧呦。你丢死人了噶。王安全。么的事,么的事。喘气呦——喘气呦!你哭的好像尕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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