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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仙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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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好!!”敖珩刚报上来的消息,让阴沉了好几日脸的太熙瞬间开怀大笑起来,“按照他们人族的说法这叫‘得来全不费功夫’,承逸那家伙,本尊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心情愉悦的太熙看着跪在殿下的敖珩,语气也随之温和起来:“珩儿,这次你做的不错,先起来吧。”
敖珩依他所言起身拱手站直:“下仙遵命。”
太熙望着他,微微点了下头后说道:“把她放在凡间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被承逸······”
太熙想起承逸前次拒绝他时铁板一块的脸,本要敖珩马上去准备迎回帝神的事,转了个口说道:“不行,本尊要先昭告三境。”
话音落,敖珩就听到宫外响彻整个太虚境的声音:御尊神令——吾族之新帝神已知其下落,不日将迎回天界,望太虚各位神族恪尽职守,以待帝神归来。
此消息一出,沉寂了一千多年的太虚境如被石子击破宁静表面的湖水,到处议论纷纷,尤其是各灵州的神族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最高的北辰宫。而就站在发出神令的神尊眼前的敖珩却神情凝重,复又跪了下去。
“神上,还有一个问题。”
已在泺河修养了几个月的年年她们迎来了浮世境的夏日。
同以往在洞穴深处和丛林叶片之下度过炎炎夏日的濛山不同,稚笙很喜欢门前的那条泺河。起初即使是在日头最毒的正午,她也会和着蝉鸣,踏着露出头的鹅卵石同潺潺流过的河水嬉戏打闹。不过她只兴奋了几天后就被晒蔫了,泺河地君只得让蟹妖看好了她,不要让她在正午的时候出去。反观年年这边,泺河担心她的身子没有好全,被烈日一晒又得回到床上,所幸就不让她离开屋子,她只能撑着脑袋看着在外面玩得开心的稚笙发呆。
“年年姐姐!”
年年闻声一回头,一阵水花迎面扑到了她身上,定睛一看,一条还扑腾着的鲤鱼被吊在她眼前。
“姐姐你快看,我抓到了这么大的鱼诶!”
年年从鱼身上偏过头,瞧见了稚笙正提着鱼,她的衣裳打得透湿还滴着水,裤腿被挽到膝盖上露出肉乎乎的两只小脚,脸上还糊着河沙。像一只叼着鱼的小花猫炫耀道:看,我真厉害!
很乐意捧场的年年双手放在偏着的头一边鼓起掌来:“稚笙真棒呢!”
“嘿嘿。”稚笙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后脑勺。
这时,泺河抱着白狐从屋里走了出来。那只白狐被热得蜷在泺河的怀里,瞧见稚笙手上的鱼顿时两眼放光,来了兴致。从泺河手中跃下,凑到还活蹦乱跳的鱼面前,作势要咬它一口。
小稚笙赶紧将鱼抱进了怀里转了个身鼓着脸背对着白狐:“哎呀,茉儿姐姐你别把它先咬死了,这是稚笙抓来给你和年年姐姐补身体的。”
狐狸不甘心地呜咽了一声,但也很听话地跃到一旁坐着的年年膝上复又趴下了。
泺河看着被稚笙抱着无法动弹几乎要翻白眼的鱼,提醒她道:“稚笙你先把鱼放到水盆里吧。再过一会不用别人咬,它就会自己干死了。”
“哦,地君姐姐说的对。”说完小稚笙抱着鱼蹦蹦跳跳地出了屋子,把它放进屋檐下的水盆里。
泺河看着她颇有活力的背影笑了笑后,转头对年年嘱咐道:“年年,泺河镇上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你好好呆在家里,晚饭前我就会回来的。”
“好的,地君。”
泺河听了她的称呼有些不开心地撅了下嘴,说道:“叫我郎姐姐哦。”
年年一怔,像做错了事般低下了头,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裳:“我······对不起,我忘了······对不起。”
她本就不大的声音越来越低,泺河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叹了口气。她走上前伸出手放在年年的头顶轻柔地摸了摸:“年年,你没有错。不用和郎姐姐说对不起的。不习惯我们就慢慢来,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闻言年年抬起头看向抚着她头发的泺河,这时的泺河也正蹲着身与她平视着。泺河的目光很温暖,与同样给予过她温暖的濛山地君不同。她的眼中更多了一些同为人族出身而有的理解和体谅。那将年年的讨好和谨慎看在眼里,全盘地包容后再告诉她,她泺河和她沈年年是一样的。
泺河走后,年年抱着白狐来到屋外的廊下和稚笙一起看着被困在盆中却还游得正欢的鲤鱼发呆。漫长的夏日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年年倒是有些怀念濛山地君教她写写画画的那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地君会投胎到哪里,他还会是之前的模样吗?
“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无聊?”稚笙把手指头伸进水里,故意搅得那条鱼到处乱窜,翻起水花来,发出“哗啦啦”的水声。盆中的水飞溅出来,将四周木制的地板打上雨点般的湿痕。
年年的脚边还趴着那只把舌头伸出来不断喘着气的白狐,她用手撑着头,百无聊奈地说道:“是有点的。”
稚笙小心思一动,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告诉她:“姐姐我给你讲,刚刚地君姐姐走的时候叫走了蟹妖哥哥。现在门口看着你的只有虾妖哥哥了,我们要不要溜出去玩呀?”
年年侧头看她,见她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想起了从前和她在濛山调皮捣蛋的日子。也跟着动起了心思来:“可要怎么溜出去呢?”
“唔——这个。”稚笙抓了抓自己的头,“我也没有想到呢,所以才想问问姐姐你有没有办法呢。”
“我连你那些小草苗的法术都不会,哪里会有办法呀。”年年扁着嘴,刚起的心思又被压了回去,只得撑着头看着鱼继续发呆。但她脚边那只竖着耳朵的狐狸却探起了头。
“额哈——”
靠在篱笆上的虾妖躲在院门的稻草檐下打着哈欠,这太阳大得快把他的壳都烤红了,真想马上跳到前面的河里去凉快凉快啊。然而正当他伸着懒腰时,迷迷糊糊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人一妖跟一狐,惊得他瞌睡都没了,连忙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眼花后,再度看去,竟发现她们三个已经跑出老远向下游奔去。
“我的地君大人啊,年年小姐、稚笙小姐、胡茉儿小姐你们赶紧回来,地君说了你们不能出门的!”虾妖也不管这要将它晒熟的太阳,连忙追了上去。而他没想到等他走远后,方才他靠着的门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左顾右盼了几下,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或者妖后。稚笙舔了下上嘴皮,坏笑着拉起抱着狐狸的年年跑出了小院,往门前的河流走去。
“多亏茉儿姐姐的幻术,不然我们还出不来呢。”稚笙一边跑着,还一边夸起胡茉儿的幻术来。年年怀中的白狐伸出粉嫩嫩的舌头,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
稚笙拉着年年一路奔到河边的石滩上,松开年年的手,蹦到河中露出的石板上,一直蹦到了河的中央。然后转过身来冲还站在河边的一人一狐招手道:“两位姐姐,快点过来呀!”
年年怀中的胡茉儿应声跳出跃到了水中,四脚扑腾着向稚笙游过去。等她游上最中央的石板后,将自己来回甩成一个鸡毛掸子,抖干净了毛上的水。呼~她可算是活过来了。但被她甩了一身水的稚笙却呼道:“茉儿姐姐你轻点嘛!”
而此时还在河边的年年看着脚下湿漉漉的石头退后了几步,对面的稚笙却再次呼唤她:“年年姐姐只差你了。”
年年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稚笙也渐渐发现了她的不对,呼唤声渐渐平息下来时。她才鼓起了全部的勇气,银牙一咬,双手一握。伸出右脚摩挲着僵硬地踏上了第一块石头,然后是第二块,接着是第三块、第四块······她离岸边越来越远,脚下的水也越来越深。终于在离稚笙不远的地方她停下了小心翼翼的脚步。
湍流的河水冲击着她双脚站着的岩石。上面还长有青苔,水与石撞击激起的水花开放在她的鞋面上,湿哒哒的让人不舒服。她看着已经瞧不见底的水面,头顶上的烈日被变幻的水纹割裂,耳边只剩下水声。湿重的触觉、变幻的视觉、沉闷的听觉阻绝她的呼吸,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那天发生了什么?是那截冲来的浮木?还是被强行掰开的双手?如果是那样,她不应该在这里的。所以,还有什么来着?
“小心。”
这声将沈年年从被水包围的记忆里拉回,她想起了那个时候还有一只粗糙有力的手穿过破碎的太阳,抓住了不断下沉的她。沈年年猛地吸了口气,回过头来,看到了身后抓着她手的人。纤长白皙的手如同最上等的丝绸缠绕在她瘦黄的手臂上,顺着这只手往他脸上瞧去,这人长着张十七八岁的少男的脸。线条流畅轮廓清晰的瓜子脸配上光洁饱满的额头。精致细长颇有英气的眉下是一双氲在清凌凌的水中的桃花眼。琥珀色的深瞳、桃色的薄唇、或浓艳或清淡的色彩在他白净的脸上糅合得是那么的相得益彰。他今日穿了一袭秋波蓝色的单衣,头发也只用同色的发带束起少许扎成一个半马尾,其余的从他头顶倾下。使人在这样的炎热里多看他一眼都会拂去心头的闷热。
年年对敖珩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他很好看。虽然她见过的濛山和泺河的地君也很好看,但敖珩的面容更精致了许多。她甚至想他这样的样貌若是在青坪村,会被多少女孩子爱慕又会被多少村民在背后说他小白脸的。不,不对。他好像是天上的仙人来着,她这么想岂不是不敬?
年年反应过来后马上就要跪下,然而想到青坪村,旧日的习惯使她脱口而出就是:“仙、仙人老爷——”
“啊?”敖珩被这个称呼逗得一笑,问道,“这个称呼是谁教你的?”
他一边问,一边用握着年年手臂的手抬着她不让她跪下去。
“呃——是以前村里的老人告诉我的。”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年年不可避免地再次将声音压了下去。如果不是作为仙听力胜于凡人,敖珩几乎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的。
同时,感知到手上传来的力度。红着脸的沈年年低下头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看了手臂一眼,敖珩自然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这才放开了她来。察觉到她的局促,他说道:“你可以不用这么拘谨的。”
“姐姐!”稚笙带着胡茉儿往回跳了一步,瞧见突然出现的敖珩跟年年一样的反应作势就要跪下,“小妖稚笙伏蒙天恩,叩见天君大人。”
敖珩并没有转头,这草妖出声后,对面那人就抬起了头来。他用眼睛的余光瞥着那妖精,她的双膝挨着地面的瞬间就说道:“不用多礼,起来吧。”
沈年年重新把头低了回去,敖珩看着她,想起刚刚她盯着水面失神的场景,有了一个猜想:“你怕水吗?”
年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双手稍稍捏紧了裙子。敖珩察觉到她细小的动作后,再次一笑:“不用害怕,看。”
一条白色的绫带缠到了年年的手上,下一刻,敖珩就带着她飞了起来。陡然增加的高度使得悬空感攀升。让年年心也吊了起来,一股因不踏实而产生的恐惧席卷上她的心头。她情急之下只能紧闭双眼,身后还传来稚笙的惊呼声。
敖珩见她这样,低低笑了两声:“我在这里你不用担心的。”
年年感觉到了另一只手臂上传来的暖意,很快她的双脚再次接触到了平整的地面,这时敖珩的声音再次响起:“看,你已经安全了。”
年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泺河的小院里。敖珩也在这时收回了自己的手和挽上少女的绫带。不远处盆中的鲤鱼在水中咕哝着翻了个身。
敖珩在泺河院里一直等到她回来,替年年她们遮掩了过去。等他不舍地辞别了沈年年投过来感激的眼神时,已经是夜里了。他本想着今日的事出神,突觉头上一疼。“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头上后掉到了地上。他定睛看去原来是一颗圆滚滚的栗色果子,只有神界的鸟灵才会将这种果子带在身上。
敖珩停住了脚步,想都不用想地就唤道:“暂音——”
“诶!”
敖珩应声望向右侧的银色仙树,一只紫色的鸟正停在它的树枝上。它待敖珩瞧见它后就从树枝上飞下,一阵雷鸣闪过,它竟化成了十七八岁少女的模样。一身白衣紫纹的她正用黑亮的双眼骨碌碌地上下打量起敖珩,她右手的食指放在自己的嘴角边故作思考地点着唇道:“嗯——看你这幅样子,御尊神上又让你去浮世境啦?”
敖珩双手抱在胸前,难得有兴致地笑问她道:“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问我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嘿嘿。”暂音退后一步,双手叉在腰上笑嘻嘻地说道,“还是同为妖仙的你懂我,哪像文雎他们呀~”
“你刚刚见到了文雎他们?”
“对呀。”她一边用食指在嘴前方的空气中有节奏的点着,一边踱着步子道,“明尊神上今天带我从胚鸣灵州过来想打听一下新帝神的消息,自然就去了小道消息最灵通的星尊神上那儿。可巧星尊神上的三个弟子和斯年也在。”
敖珩眼睛瞥了下她刚才停靠的仙树枝,问道:“那——你们有问到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暂音摊了下手。
敖珩将眼神收回正视她,语气放低了些道:“所以你就来我这里打听消息了?”
“那怎么可能?”暂音连连摆手,“我也不是不晓得御尊神上是个多么在乎天规的人,怎么好叫同为妖族的你为难呢?”
敖珩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那你是来?”
“唔——我难得来一次冠濮灵州。平日里最有趣的成和也不在了,文雎他们又个个忙自己的事情不怎么能陪我玩,正好碰到了你就想跟你聊聊天呢。”她双手重新叉腰,叹了一口气,“虽然胚鸣灵州有许多仙灵鸟族,但在它们很多鸟的眼里,我也只是一个从凡间来的妖族罢了,哪里能跟它们相提并论呀。如果不是明尊神上特意把我留在她身边照看着我,才不会有谁把我当回事呢。我也就只能来冠璞的时候可以找以前的朋友们说说这些事了。”
敖珩看着眼前的少女沮丧地低下头,不由得有些羡慕她可以得到明尊的庇护。落寞又使他内心生出尖冰来,迫于找寻什么东西填补的他,想着明尊手中的权杖正要出言安慰她时,就听到她接着说道:“要是阿缨还在就好了。”
“······说起阿缨。”敖珩看着少女衣上浮动的紫色暗纹,那是继承了雷系仙法才会有的咒文,他还记得她提到的那个少女亦精通着雷系的法术,“你跟阿缨还真像呢,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发音差不多,也都会雷系的法术。难怪成和会说你两是亲姐妹。”
提起阿缨,暂音瞬间就忘了所有的烦恼,喋喋不休地同敖珩聊了起来:“是吧,阿缨可是我最最好的朋友了!不过她打起架来可比我厉害多了。也不知道阿缨的师傅是何方神明,居然可以为她点通两个属性的仙根诶!还都那么厉害!”
敖珩听了她的话,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你是说阿缨的师傅?”
暂音没多想,只觉得敖珩今天格外地好说话,于是接着说了下去:“是呀!刚刚我在星尊神上那里还和文雎他们说起,阿缨当初在一个叫什么承罄山的地方修炼过,等她下山的时候就自然而然会两种属性的仙法了。”
“承罄山吗······”
敖珩陷入了沉思。暂音见他后来一直没有说话,走到他跟前用手在他眼前摇了摇,问他道:“真君仙上,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敖珩淡漠地看了一眼暂音后,马上就向她道别,“御尊神上找我还有事,我得马上去神上宫中。我们下次再见。”
“诶,别走呀!”暂音看着敖珩丢下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有些委屈地小声埋怨道,“呜~怎么又只剩我一个了。”
暂音扁起嘴,手背在身后,踢了下地上的胚鸣果。那果子滚了段距离,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声响来。
“暂音——”
这声使得暂音浑身一震,早就把她全部的不开心都震没了。她马上回头,和鸾明尊正微笑着在她身后看着她。
“诶!明尊神上。”
和鸾手中的杖往地上轻轻磕了下后,说道:“你还不快过来跟我一起回去了?”
“我这就来。”暂音哪里敢不听她的话,一路小跑着到了和鸾身后站定了。
和鸾偏头看着身后的她,语气放重了些:“你下次要是再乱跑,我就不带你来冠濮灵州了。”
她很识趣地低头认下错来:“暂音知错了。”
见她这幅乖巧的样子,和鸾这才看向了那道远去的白衣蓝纹。他衣上的九圈符文一圈又一圈的,和鸾看着只觉得眼花心烦。她所幸将头彻底转了过来,对暂音说道:“走吧。”
暂音应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