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看到月亮》何已

9、第九轮月亮

　　冉玥回到家已经快七点了，折腾的够久，安若兰还没下班，钟点工林萍听见声响从厨房出来：“玥玥，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冉玥放下书包，有气无力的嗯了声。

　　“哟，你这怎么还给身后绑了个围裙呢？”
　　“来例假弄裤子上了。”冉玥扯下围裙，转身给林萍看。
　　“哎呀，那你快去房间把裤子换了吧，等会我就给你洗了。”
　　“谢谢林阿姨。”
　　“没事，快去吧。”

　　在林萍的催促中，冉玥回了房间，她此时就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胳膊上勒的红印已经快淡下去，但刚才发生的事情却真实的印在脑海。
　　她换好衣服后没急着出去，拉开书桌前的椅子轻轻坐下，双手托腮，陷入沉思。

　　不得不承认，今天周忱给了她很大的依靠。
　　是的，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生，冉玥久违的感受到了依靠。

　　小学二年级父母离婚，冉玥选择母亲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开始还会有几通电话，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电话也没了，她一直被安若兰带着，好像从来没有过父亲一样。

　　后来听说他有了另一个女儿，冉玥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遗忘。

　　“玥玥，换好了没有，出来吃饭了。”林萍的声音打断了冉玥的沉思。
　　她忙敛好情绪，拿着脏了的裤子出了卧室。

　　安城今年的秋季格外的阳光明媚，雨水稀少，到了九月中旬，大街上还是裙子短裤的装扮。

　　冉玥每天给周忱转五十二块钱，三天过去，那人一次都没收，她很想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又耍她玩，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被人看见那么丢人的事情，她巴不得对方赶快忘掉。
　　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跟男生打交道，她没有沈落落那样开朗的性格。

　　最后一次转账的这天晚上，是个周日，冉玥跟着安若兰在小区外面新开的东北菜馆吃饭，她很喜欢吃糖醋里脊、鱼香肉丝这类的酸甜口炒菜，所以安若兰带她来试试这家店的锅包肉。
　　店面装修极有特色，墙上的贴纸颜色花花绿绿，服务员身上也都是老式的东北条纹短袖，颈子上还带着红领巾。

　　冉玥的视觉受到极大的冲击，饶是她喜欢绿色，视线里一下涌进这么多深浅不一的绿色，多少也有点受不住。
　　“妈妈，这家店装修的太花哨了，我看的眼睛都花了。”
　　点菜的服务员走了后，冉玥靠近安若兰低声评价。

　　安若兰扫了眼四周，正是饭点，店里座无虚席，虽然店才开不久，但是看这人气，显然是味道留住客人了。
　　她笑了笑说：“今天尝尝味道，好吃的话，以后我们打包回家吃。”

　　“嗯，看样子应该还行。”
　　过了一会，“我去趟卫生间。”

　　冉玥起身离开座位，穿过店里一排排吃饭的客人，卫生间的位置在最角落的地方，冉玥靠着墙走，拐过这个墙角便能看见洗手台。
　　还没靠近，有人甩着手从里面的台阶上走下来，冉玥靠墙让了位置，等人过去后，她才抬脚准备进卫生间。

　　可视线里接着又出现了一堵‘墙’。

　　卫生间狭窄的门口，那人站在台阶上，纸巾已经吸干了手上多余的水分，被他转身轻轻扔进垃圾筐里。
　　投球的姿势。

　　冉玥站在台阶下，随着他回身，视线里他短袖上的图案越发的清晰。
　　小小的阿拉斯加犬，看着她吐舌头。
　　真可爱。

　　冉玥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越瞧越熟悉，突然一个朦胧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伴随着头顶传来一句，“看什么呢？”

　　冉玥猛地抬头，声调也如此熟悉！
　　只是，那天的楼梯间，他逆光而站，自己只恍惚看了一眼，羞愤占据她整个心神，并不像今天。

　　周忱依旧站在台阶上，背后没有了亮眼的灯光。
　　两道人影渐渐重合，变成眼前人的样子。

　　周忱走下台阶，伸手在冉玥面前晃了晃：“该不会是傻了？”
　　冉玥回神，看了眼周忱衣服上的图案，又看他的脸，试探道：“你这衣服上的小狗还挺可爱的。”

　　周忱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衣服，又抬头看冉玥：“你愣了半天在看它？它是三宝，我养的阿拉斯加犬。”

　　冉玥的目光顿时变了，一言难尽的看着周忱，本来还存有一丝侥幸，万一只是衣服一样呢，可现在，他却说衣服上的图案
　　就是他养的狗。
　　嘲笑她脸肿的人就是他——周！忱！
　　那天的羞意和气愤也卷土重来，冉玥怒瞪他一眼，越过他扭头就进了厕所。

　　周忱：“？”
　　四川变脸来的吧？这么善变？
　　还是你的小名也叫三宝？

　　周忱目送冉玥进了厕所，摇头走回座位，周汝安点的菜已经上桌。

　　“干嘛，去一趟厕所脸色就变了，遇到变态了？”周汝安幸灾乐祸，夹了一筷子锅包肉，“嘶，真酸...”
　　“吃你的饭吧，话那么多。”

　　周忱神色复杂的夹菜吃饭，脑子里还在想冉玥刚才变脸的原因。
　　余光看见她走过来，他抬头看她，冉玥却目不斜视的走过他身边，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

　　？
　　饶是周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开学这么久，冉玥突然认出他来了，并且，印象深刻的记着他那天的调笑。

　　周一早上。

　　冉玥跟往常一样坐16路公交去学校，刚上车就看见后门位置站了一个修长的身影，她略微思考了会没往后走。
　　昨天晚上回去后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了开学那天在公交上，周忱说的第二次撞他，显而易见，他认出了她就是在医院撞他的女生。

　　一个脸肿的毫无形象的女生。
　　她都羞于让沈落落瞧见，却偏偏被他看见。

　　冉玥的心情由昨天晚上刚得知真相时候的气愤，变成现在见到他就不自觉的想躲。
　　默默祈祷他早已忘记那天的邋遢形象。

　　但下一站，涌上来了一群大爷大妈，声音嘈杂，动作粗鲁的把她往后挤去，她踉跄的走到后门位置，跟周忱抓着一个扶手。

　　内心感叹，避无可避。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一抬头，就对上那人戏虐的眼神，冉玥只好尴尬的挤出一个笑：“早上好。”

　　周忱不慌不忙的抬手，抓着上面的吊环，接着视线又转回冉玥身上，微笑道：“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好啊。”
　　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合理怀疑他知道冉玥刚才是故意没往后门走的。

　　冉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时，身后有位大爷扯着嗓子问：“这家新开的超市有多少份免费的鸡蛋啊？”
　　冉玥旁边站的大妈，胖胖的，单手抓着扶手，眼看着都要站不稳，还扭头回话：“100份呢，一会都要跑快点啊。”

　　早高峰期间车子一停一晃，大妈不停往冉玥身上倒，刚好公交靠站，她理直气壮地对冉玥说：“姑娘，你往那个小伙子身边站点，看你们都穿一样的校服，是同学吧。”

　　冉玥被她挤得也有点烦了，无奈的点点头，挪动脚步，巧合的是，公交刚好启动，她抬起的脚没来得及落地，便侧着身子往周忱撞去。

　　周忱单手抓着吊环，冉玥撞过来的时候，他没防备，却也将人稳稳的护在怀中，只是抓着吊环的那只手，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青筋四起，指尖泛白。

　　冉玥站稳后急忙从他怀中移开，不敢去看周忱那张脸，生怕又看到他调侃的表情，更怕从他嘴里吐出‘第三次撞上了’这种话，好像她是故意的一样。
　　她低头道了声谢谢。

　　周忱意外的没说话，看着女孩的头顶，默不作声的换了只手抓着吊环。
　　刚才冉玥撞到他胸前，呼吸间全是她发丝的香味，一下一下，配合着心跳的频率渐渐加快。
　　少女纤细的腰肢，隔着一层校服也触感分明，短暂的几秒，他的手像丧失了知觉。

　　接下来的一段路，冉玥全程看着窗外，头是一点不敢乱动，车刚到站她便动作迅速的下车快步往学校走去，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周忱视线一直悄悄跟随，女孩的背影融进上学的人群，消失在眼底，他没急着去学校，转而进了边上的早餐店。

　　十分钟吃完一顿早餐，还没走近校门，远远便看见校门口站了一排人，男女生都有，李检德背着手从左到右挨个教训。
　　周忱起先是被顾尧那一头黄发吸引的，偏偏那人像是不知道在挨训，挑衅的看他一眼，仿佛在说‘爷这头发颜色帅吧！’

　　面对他的挑衅，周忱通常只会在球场打服他，其余的懒得跟他计较。
　　当下便无视他，转身准备进校门，视线却忽的定住。

　　李检德正在训话的那个女生眼熟极了，扎着的马尾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散开的黑发，左边的头发被拢在耳后，露出的耳尖红的滴血，头像是要低到土里去。

　　“如果你喜欢披头发，你可以把头发剪短，你觉得这么长的头发在学校里学习方便吗？”
　　李检德训人的那些道理，坏学生听了想打瞌睡，好学生听了无地自容。

　　冉玥便是好学生的阵营，从来没有被老师教训过，更别说是在学校大门这么显眼的地方。
　　刚才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头发忽然就散了下来，没有一点征兆，可能是因为她走路过快，马尾甩动的幅度过大，本想着进了学校整理，可刚好碰上了老李的随性检查。

　　她也不是故意不扎头发的，可她心知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借口，只好顺着李检德的话茬，小声回道：“不方便。”

　　听在周忱耳朵里，是女孩的颤音，好像带着哭腔，心脏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
　　有点不适，周忱微微蹙起了眉头。

　　早读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他知道李检德不会受铃声干扰。

　　暗叹一声，只好这样了。

　　转头，顾尧还在盯着他，两人对视，周忱挑眉，嘴角的弧度带着嘲讽，无声的做了个口型‘真丑’。

　　简单的两个字，很好辨认。

　　顾尧炸了，学校里有人经常把他们两个相提并论，他长相落下乘，就连篮球都十打七输，周忱总是压他一头，这个发色是他选了很久的一个颜色，金黄色，像太阳的颜色，他很喜欢。

　　周忱居然说他丑，顾尧被气的口不择言：“老李，你不能光抓仪容仪表，不抓迟到啊...”

　　话还没说完，李检德沉着脸走过来，‘啪’的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你叫我什么？老李是你叫的？”
　　“不尊师重道，罪加一等。”

　　顾尧：“......”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