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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飞雪天回灯撞天星 芝绿丛倚舟花灼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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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日 曲定城
“话说这现今的云回青,相传是上天的青衫仙人,遨游四海八荒,某日竟恰巧到这水天渊上,那云上陡生出千层万叠的薄烟,一时如那海上怪涛诡浪,迷了青纹八神蛟的四目双耳,竟把那云舞得变幻无穷,半个时辰,则成云洞,有此洞开,那丝丝缕缕的云回青便泄下仙界,自此仙凡两不分——”说书人合扇,道:“青龙云端舞锦帛,神力能为两界活。”
“谁可见了那水天渊处是何光景?若说下有真龙——”
“世人皆知,这乃是黄土尽处一场地动,那云回青,是从地下涌起,如泉水般,你却说是仙人坐骑由天上引来,可见是胡诌乱扯了。”席上有人放下一盏茶,仰面一瞧,却真是一副丹青墨染的俊郎面容,不过十四五岁,一身黑衣,腰间打了石青的穗子,桌上还放着一把长剑。
“若真是仙凡两不分,为何这人间王求仙拜神,终不得矣?”
“莫说得玄了。”
四周的嘈杂乱声渐渐退潮般宁息,只余这少年的一道朗声。
“敢问这位小公子,何许人也?”说书的中年人正了正那一顶小帽儿,估量了他的年岁,没有发作。
“家正在曲定城中,只是经营些茶叶的买卖。”这位小公子脸上的笑意敛却,仍然道:“我姓任,名之付。”
此语一出,大家也尽知了,曲定城任家富庶非常,有二位公子,长公子从小时大病一场后,便整日游荡在外,不务正业,不修德行,二公子不过八岁,却有才能,学究也赞其勤学好问,今日两位都在,果真是如此了。
那说书人一托胡子,见他并无离席的意思,疑道:“你说我讲得玄,却不走么?”
任小公子笑说道:“金石引上云回青,便生火焰,这船舶引了云回青,便顷刻抵岸,我闻以云回青配成丸药给人服下,七天半后,则成傀儡,先生可知道这件玄事么?”
那先生脸色变了变,登时发作起来,又像是受了一道郁结的气,将那扇子拿起,迅猛地向外一砸!
“滚出去!”
任家二兄弟退出来时,任之付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几案上。
“公子平日里也该收敛些脾性,他不过一介说书先生,若讲的话本子不好,左不过不听就是了,他被公子一句话截了,自然是不高兴的——”待任乎离开后,方或才出声劝说。
“这仙凡之事,又怎得定论呢?”方或小声讲道。
“这把剑,你以为缺了什么?”任之付将剑鞘一送,当下即横出剑身来。
“既已经打了这槽,公子为何……不用云回青?”任之付是方或从小就跟着的,自然也敢讲些别人不敢讲的事。
这剑剑名临渊,剑柄处雕了些图案,剑身透着一股冷气,表面暗纹光照时则显现出来,如水面冷雾氤氲,长约三尺八寸,确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用不着那个,罢了,你替我去北街买些绿豆糕。”任之付收了剑,直走去那留春园中了。
他却如那白日里烂醉的人,在岸上一翻身躺在了小船上,稀疏的绿影粉瓣,挡不住那春光无限好。
——昼时大梦一场,只见那满天星斗皆轰然坠落,似雪似花似烟,那青纹八神蛟亦从未见过这场面,在雪地里,四周是夜。
“快来人!公子晕倒在雪地中了!”
任家上下重新点起来灯火,那雪势登时一大,混合了口边的甜腥味,烛光一照,竟是黑血。
那飞下来的不知是雪是雨,只觉浑身痉挛难受,喘嗽不止。
杏花随风下来,动势如火,带了露水,落到他的面颊上,不知是面色本就苍白而衬出花红,还是花给人添了些红润。
偶有些打水的丫鬟路过,无意间见此场景,却是少年仰卧行船上,不觉花落时过,肤如玉质,明彩无比,花灼灼,人无双。
任之付见有人来了,猛一起身,亦不知惊动船底静鱼,方知这为梦一场。
才有:执灯润绿密绛丛,摘毫添寸微雨中,稚子见花知怜花,折花存室薄乳融。
他拿下花瓣,是方或已从北街来了,他自己不肯回岸上,也不能水,只让方或抛上来罢了。
正对着水面,他让方或退下,只是吃绿豆糕时,却从袍袖中拿出一小方铁盒,抖落下一点浅绿的粉末来。
他仍笑,却是换了一副面容般,愈笑就愈不是由喜而笑,那分明是微量的云回青粉末,此刻却被他就着绿豆糕尽吃下了。
“涸辙之鲋。”他看向水中的人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