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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色球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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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双版纳的秋天,是很多城市的夏天。
一中门口,邹槿和同学挥手告别后上了早早等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
那个年代,很少有学生有豪车接送,同学们很难不羡慕。随着汽车逐渐驰远,驻足观望的学生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笑往前走。
车窗外的雨淅淅沥沥,邹槿头轻轻靠着车窗,看着外面的街道。
和上海不同,这里的建筑不高,人流也不密集,最重要的是很不容易堵车。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邹槿让司机靠边停一下车。
她打开伞下车,一下车就感受到了空气里的热意。
来西双版纳已经快两周了,她还是有点不太能适应这里的天气,明明是初秋雨季,却依旧很热,雨水不仅不会降温,反而使空气更加沉闷。
邹槿买了些外婆爱吃的榴莲酥,出甜品店门口时,瞥到了旁边巷子口有一只白色的球鞋,球鞋被泥水浸湿,很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盯着那只球鞋,邹槿往那边走过去了些,脚步顿住,她隐约听到了巷子里传来的声音。
有拳打脚踢的声音,有人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男生强忍着的闷哼声。
邹槿走到墙边快速探出头看了眼,刚好就看到一个男生被人一脚踢到了地上。
被踢倒的那个男生穿的是一中的校服,围在他周围的几个男生是其他学校的。
邹槿背靠着墙,感觉到了自己不停加快的心跳,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用力,听着那打斗声,她有点怕。
她看了看周围,因为下着雨,街道上没什么人,她想了几秒,转头快步跑回车前,拍打着车窗。
车窗摇下来,还没等司机老李开口,她就抢先道:“李伯,下车!”
老李二话不说就开门下车,“怎么了小槿?”
“有人快被打死了,我们去帮忙。”
尽管老李一头雾水,但还是快步跟着邹槿来到了巷子口。他看到了一个男生蜷缩在角落,几个男生围着他,一脚一脚落在他身上。
老李看到这一幕也急了,“你们干什么呢?!”
打人的男生满脸不爽地回头,他嘴角也有伤,不过比地上那个男生要好太多。
“多管什么闲事?滚!”
邹槿脚步往前,“我们已经报警了。”
那个男生看到邹槿的样子,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秒钟,他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示意旁边的兄弟们撤。
几个男生经过老李的时候还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人走远,地上的男生用胳膊撑着地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墙上,胸口起伏不定。
老李看了眼地上的男生,转头对邹槿说:“小槿,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再多管了,以免惹祸上身。”
邹槿本来还想着要不要送男生去医院,听到老李的话,没再说什么,点头说了句好,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应该会打电话找人来吧,应该死不了。
“那个男生,是在跟着我们吗?”老李往后视镜看了眼说。
邹槿疑惑地回头,透过后车玻璃,她看到男生骑着电瓶车,一直跟着他们的车,雨太大了,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湿透了。
“没事李伯,让他跟着吧。”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这个城市彻底冲洗一遍。
汽车停在一栋别墅前,邹槿下了车没急着进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没一会儿,一辆白色的电瓶车出现在眼前。
男生把车停好,摘下头盔。
他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校服也脏兮兮的,校服外套拉链敞开,里面的白色T恤染了泥水和血渍。
他的样子,实在很落魄。
邹槿透过茫茫大雨,看清了他的模样,鼻梁高挺,眉眼俊朗,湿漉漉的头发被随意拨开,有几缕散在额前,凌乱,却又无端好看。
只是,他的眼角,嘴角处的伤口还在流血,雨水洗过一遍,马上又渗出血,看着很疼。
即使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邹槿也很难不承认,这人生得很好看。
她的目光落在了男生的鞋子上,开口道:“跟着我做什么?”
男生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再靠近。
他的眼睛漆黑,嗓音有些干涩,“谢谢你。”
邹槿一时间觉得有点想笑,他带着伤,淋着雨,跟了一路,就为了说一句谢谢。
她扯了扯嘴角,“不用谢,你先回去看看医生吧。”
说完她转身就进了家门,没再看他一眼。
别墅内,曹青珍正坐在窗边纺织机前纺织,她身后的墙壁上挂满了做工精巧、样式精美的织锦。
曹青珍是一位织锦手艺人,靠卖自己织的锦为生,邹槿的父母不是没想过把她接到上海和他们一起生活,可是她不愿意,老一辈的人总有一些自己的坚持。
她戴着老花镜,微微弓着背,纺织时,她神情专注,动作娴熟。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她抬头望过去,脸上浮起笑。
“回来啦,肚子饿不饿?”
邹槿换了鞋,放下书包,“有点饿,可以吃饭了吗外婆?”
曹青珍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早就烧好菜等着你回来咯!
满满一桌子菜,都是邹槿喜欢吃的。
“外婆,下次不用炒这么多菜。”
曹青珍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邹槿反应过来外婆可能误会了,连忙说:“外婆,我喜欢吃你做的菜,很好吃,我也吃得惯,你平时吃什么,现在多加一点量就行了,我吃不了那么多的。”
曹青珍看了邹槿一会儿,然后笑了,点头说:“好,知道啦。”
其实这次女儿把外孙女送过来这边上学,和她一起住,她很开心,但同时也是很担心的,她就怕外孙女会嫌弃这里,会嫌弃她,现在看来,好像是她多想了。
“刚刚你妈妈打电话过来了,问你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邹槿想都没想就点头说:“习惯的,不管是和外婆一起生活还是学校生活,我都习惯的。”
虽然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外婆了,对她来说这里的一切也都很陌生,但是她很喜欢外婆,总是很平和,很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曹青珍就去店里卖织锦了。
邹槿吃过早点以后就开始写周末作业,中间除了吃午饭,她就没休息过。一直到傍晚,她才把作业写完。
她看着窗外的落日,出了神,落日那么美,又那么安静。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半,她闭上眼睛仔细地听着所有的声音,楼下没有开门的声音,没有争吵的声音,只依稀能听到离别墅不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声。
没有人在楼下喊她的名字,也没有人会随时开门进来,检查她在做什么。
这样,挺好的。
邹槿从窗户看到楼下花园里盛开的花,她决定下楼去给外婆的花浇水,这是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她每天要做的事情特别多,不会把心思放在植物上。
她一边浇花一边想着,外婆种这些花一定花了很多心思,这些花开得这么好,她应该很开心吧。
抬头的瞬间,她看到了对面院子里坐着的一个男生。
男生坐在一只木制的椅子上,低头看着书。
他容貌清隽,高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不显笨拙,反倒是温文儒雅。
邹槿突然想到要是远在上海的沈梦瑶看到这个男生,会是怎样一副疯狂模样,她最是喜欢这种斯斯文文的男生了。
男生似乎是感受到了邹槿的目光,微微抬头望了过来。
就这样直接地被抓到偷看人家,邹槿有些尴尬。
她嘴角扬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你好啊,我是刚搬过来的。”
“邹槿?”
嗯?他认识她?
“小槿,你怎么还浇上花儿了?吃饭咯。”身后响起曹青珍的声音,“欸,逸之,吃饭没有,来和我们一起吃呀。”
林逸之站了起来,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曹奶奶,我吃过了。”
曹青珍拍了一下大腿说:“诶哟!再吃一点嘛,而且你和小槿也很多年没见了!”
林逸之不好再推辞,点头答应道:“好,曹奶奶。”
用餐间,邹槿很努力地回想,但就是想不起来,关于这个男生的一点记忆。
“小槿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来过几次外婆家,每次都追着逸之的屁股跑。”曹青珍边说边给邹槿夹了一块鸡肉。
“是吗......那时候太小了,我有点记不起了。”
“是嘛,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居然一点都记不得了。”林逸之半开玩笑地说。
邹槿只觉得莫名其妙,“对不起你?”
曹奶奶忍不住笑了,“你当时啊,打碎了逸之特别喜欢的一个娃娃,他可是哭了很久的,他妈妈说重新给他买一个,他就一直说什么,买不到了,买不到了。”
说到这里,邹槿好像有点印象了,她小时候好像确实打碎了一个小伙伴的玩具。
“那是艾尼路的手办,限量款。”
邹槿看了眼林逸之,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啊。”
林逸之笑了,“没事,我跟你开玩笑呢。”说完他低头安静地吃饭。刚刚说已经吃过饭的人,现在吃的可一点都不比另外两人少。
曹青珍疑惑道:“逸之刚刚在哪儿吃的饭,吃了什么呀?”
“家里,泡面。”
曹青珍皱起眉头,“诶哟,你爸妈又出差去了是不是?下次要是家里没人做饭,就来这里吃,知道了吗?”
“好,谢谢曹奶奶。”
第二天邹槿准备去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遇到了正准备出门的林逸之。
林逸之站在电瓶车前,刚戴上头盔,看到邹槿,主动打了招呼,“巧啊,你也要去学校了?”
邹槿点点头,指着一旁的车问:“嗯,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我骑车。”
“好。”邹槿说完就上了车,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答应,她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邹槿路过二班教室的时候,本来坐着写作业的江媛站起来和她挥着手打招呼。
“Hi,邹槿,你来啦!”
邹槿也笑着回应她,“嗯,来了。”
江媛是二班的班长,其实他们俩并不算熟,她刚转学过来那天在老师办公室认识的。
那天江媛主动和她打招呼,还带着她和她的父母绕了一圈学校。
好像很多班长都是这样的,热心肠,自来熟,而且和人交往起来落落大方,能很好地处理人际关系。这是邹槿的母亲最希望邹槿能学会的技能,可惜她好像怎么都学不会。
邹槿走过以后,几个女生凑到江媛身边。
“哇塞,那是一班新转来的那个美女学霸?班长,你怎么会和她认识啊?”
“啊,我跟她也是刚认识,她人很好相处的。”江媛回答得很淡然,仿佛刚刚热情打招呼的人不是她。
“听说她是上海来的啊,那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这时,一个男生插了一嘴,“她刚来那天,她爹开的那车,宝马5系。”
女生不了解宝马5系,只知道肯定不便宜,“完全就是千金大小姐啊,她怎么会转学来这里念书啊?”
江媛把书包里的物理试卷拿出来,满不在意地说:“因为她爸妈要去加拿大做生意,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就把她送到外婆家来上学。”
她的淡定和身边好奇、激动的人形成对比,仿佛对她来说,邹槿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教室里,大家都在忙着赶周末作业,所以很安静,他们的对话基本可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很多人听着这些,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上天怎么这么不公平,一边努力地抄写作业。
物理课代表交完作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他对着最后一排的男生喊了一声,“岩应秋!老班找你。”
有几个女生听到这个名字后不自主地回头看向最后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