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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耀似炽夏中天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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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游出了命案,但却无人主动上前,只是一圈一圈的好事者站在门外,堵了个水泄不通,但立刻有侍从们过来驱散开闲杂人等,将那房间围了起来。
门关起来了,但依稀还能听得到屠苏的哭声。
楚惊麟招了个人,塞过去一粒银子,“等会靠岸的时候,去报官。”
“等等。”
混着香薰的暖风轻轻地撩起一拢轻纱,一个清冷出尘的女人倚在楼梯木栏上,一身浅紫色的长裙勾勒出婀娜的身姿,静静垂眸看着他们。
“今日之事惊扰了二位公子,是花间游的不是,我们主人想邀两位公子一见,以作补偿。”
是般若。
楚惊麟冷冷地看向她,“这里需要补偿的人,可不是我们。”
“这里是花间游,能来这里的,都是京城的权贵,公子难道以为报官就能让她沉冤昭雪吗?”般若语气微冷,像是北境飘落的片片琼花。
“那就更不需要去不是吗?”
容陵从楚惊麟背后走了出来,似是刚从巨大的打击之中走出来,面容憔悴,可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般若。
“......”
般若沉默地看着容陵,三人就这样对峙着,她终于容色稍霁,启唇道,“我家主人就是为了商讨此事,不知二位可愿?”
“好。”
二人跟随着般若上楼,离得近了,般若身上那中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愈发形同实质。
容陵默默跟着,这似乎和顾瑾瑜说得般若不一样。
“主人就在里面,二位请吧。”
般若在门外止住了脚步,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容陵正欲进去,被楚惊麟快步上前挡在身后,沉声道,“我先进去。”
推开门,视野一点点变得空旷明亮。
跟着般若他们上了好几层,似乎已经到了顶层,整个空间都开通作了一个最大的房间,同时布置得也高雅非常。
楚惊麟小心护着容陵走了进去。
然而一踏入屋中,便见一个人屈膝坐在窗边,徐徐的江风吹起他的碎发,一边是阑珊的烛光,在它的侧颜投上温熙的暖光,一边是清冷的月华,给他飘逸的长发拢上一层轻薄的银纱。
是一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年。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楚惊麟首先打破了沉默。
少年轻笑一声,从窗口跳了下来,视线在容陵身上顿了顿,“在下单字一个羽,二位可以唤在下一声羽便可。”
这次容陵才算是看到了羽的真面目,更是惊异于花间游的主人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在下容陵,这位是黎王世子。”
迅速从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遍京城和自己同龄的人,容陵作揖道,“羽公子年纪轻轻,却能将花间游经营成如此规模,当真是年少有为,不过在下见识短浅,未曾听说过公子名讳,公子应当不是京城人士吧?”
“公子谬赞了,羽确实不是京城,公子不识也理所应当,”羽坐下酌了三杯酒,“二位公子请坐,羽来自廊西。”
廊西?
原是江南一代的人。
容陵和楚惊麟对视一眼,立刻就想起了同样出自廊西的景王王妃和楚璟玄。
只是容陵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纠结此人的身份,草草略过这些话题,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道,“方才发生的事羽公子觉得该如何解决?”
“此事干事体大,人命关天,羽以为理应多加商榷。”
香醇的美酒汩汩地漫入玉杯,羽将面前的两杯酒放在容陵和楚惊麟面前。
羽寥寥几句,丝毫没有透露自己立场的意思,更多的,是想打探他们的想法。
一个宣平候之子,一个不知名的民女,涉嫌命案,还发生在花间游的画舫上,任谁都知道这个羽该怎么选。
一旦报官,若此时被压下还好,但若是被有心人大肆鼓吹编排,定会让花间游的名声一落千丈。
花间游招待的大多是京城中的贵人,大多觉得事不关己,其中变故,就是他们两个了。
这也是羽要主动出面的原因。
问题就在,这个羽,是想游说他们放弃,还是…….
现在花间游在江上,像一个独立于其他势力的天地,更像一个天平,一方是陈正,一边则是他们自己。
而持着这个天平的人,是花间游。
他要在靠岸之前想办法增加自己这边的筹码。
“羽公子有所不知,今日的那位姑娘……”容陵闭了闭眼,将脑海里画面压下,深吸一口气强让自己保持理智,“是在下的好友,几日前就被陈正骚扰,失败后仍然不肯罢休、怀恨在心,今日便趁虚而入,造成如此悲剧又长扬而去,眼睁睁地看着她含冤而死,在下定然不会放过施暴者……”
“哦?”羽瞥了眼容陵的表情,见他面目悲怆愤懑才做出一副可惜的神情,“经公子提点,羽倒是想起来几日前,确实是有谣言说景王世子在陈公子手上救下了一名女子。”
身为花间游的主人,整个花间游都是他的眼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实情,却偏偏要装作惊讶,用“谣言”二字,想来是对当时的情况起了疑心。
容陵心中越来越凉。
如果他承认了,就是要将楚璇蘅拖下水。
“惊麟从小便受太尉教导,做人要有光明正大气象,权势之徒,虽至亲亦作威福,岂知烟云过眼,已立见其消亡;奸邪之辈,即平地亦起风波,岂知神鬼有灵,不肯听其颠倒。”
楚惊麟忽而出声打破沉默,“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兴废。”
楚惊麟缓声道,“若以权力得者,如瓶钵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
容陵和楚惊麟面前的酒未动一口,羽也不在意,执起玉杯轻抿一口,视线在不动声色之间来回打量起楚惊麟。
楚惊麟方才一番话,首先便是提起了杨太尉,话里话外都是说陈正终将作茧自缚,然后话又一转,说到了花间游身上。
若以权力得者,如瓶钵中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呵……
这是要为了这件事,加上太尉府的筹码吗?
黎王府和宸王府什么时候如此亲近了?
“世子说的是。”
羽忽而一笑,“□□之人,如春蚕,作茧自缠裹矣。”
“只是此时发生在花间游,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定然会对花间游名声有损。”
见羽终于松了口,容陵大喜过望,“羽公子这是……”
羽却含笑着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容陵噤声,“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怎么说,起因都是花间游监管不力,让歹人趁虚而入,花间游没有包庇歹人的意思,但是羽只有两个要求,如果公子肯答应羽的这两个要求,花间游不仅会全力支持公子,还会保护好案发现场和证人。”
“什么要求。”
“第一,不要在这个时候揭发陈正,至少不要在最近半年内。”
半年,半年足够一个人忘记很多事情。
羽淡淡地笑着,少年稚嫩的面容却无端显出几分狠厉的意味,却又转瞬即逝,“人命并无贵贱之分,比起无关痛痒的罪罚,羽愚以为,只有一命换一命才算得公平。”
“第二……”
羽瞧了一眼楚惊麟,不接话了。
楚惊麟皱起眉,却没动身。
“这第二个是羽的私人请求……”
容陵看向楚惊麟,“你去门外等我出来?”
容陵都发话了,楚惊麟默了默,抬手捏了捏容陵的手,起身时俯身低声道,“有任何事情叫我即可。”
手背上还有淡淡的余温,容陵动了动手,用袖子掩住了手,而手心里,是迷药,但凡羽有什么不轨之心,容陵好歹有个反制之举。
门关上了。
羽又为自己酌了杯酒,偌大空旷的房间里江水声甚至掩盖了二人的呼吸声。
“容公子不必如此紧张,羽不过是想留容公子谈谈罢了。”
容陵不知道为什么羽要单独同他谈话,所性沉默不语。
容陵对他尚有警惕之心,羽也不甚在意,将一则令牌放在了容陵面前,“这是花间游的永久进出令牌,凭它,容公子日后可以随意进出花间游,并且享受最好的招待。”
“羽公子,这也太贵重了。”
“容公子还记得方才羽提的第一个要求吗?不得在现在揭发陈正,但不代表以后不可以,若是以后容公子觉得时机成熟,可拿此令牌来找羽。”
容陵皱起眉,“那我每年只有这几日有机会?”
花间游是一艘画舫,大多时间都在水上,一年之中只有固定的这几日会停靠在京城。
“并不是,在其他的时间里,容公子可以拿着它去慕容府寻找般若,她知道怎么做。”
容陵一惊,“慕容府?”
在他的印象里,整个京城里只有一个慕容府。
几年前被抄家,几月前又得以平反的慕容氏,但即使是复辟,可不代表一切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只是恢复了慕容家后人的身份,那些官职,房产,财富可是早已充了国库。
现在的慕容氏一贫如洗,哪来的慕容府?
“不知容公子可知道秋闱里有一名唤慕容思齐的举子?那正是慕容氏的后人,而般若,是他的妹妹,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日后容公子当能在慕容府中寻到她。”
容陵想了想,“好,我同样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桌上,“压下今晚发生的事,置办好茱萸的后事,将这些钱财都留给那个叫做屠苏的孩子,并且照顾好他。”
令容陵没想到的是,羽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一切都安排好后,容陵终于拿起了桌上的令牌,“那我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