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山》冰冷的桃

4、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我在某个傍晚醒来，斑驳的光影透过缝隙映在我的脸上。雨天的邂逅总是蒙罩着模糊气息的，哈出的气贴在车窗上，湿漉漉的，慢慢往下滑。
　　甩甩伞，跺跺脚，然后进了小巷尽头的书店。这家书店很老了，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女人，爱穿旗袍。黛紫的底色上绣着豆绿色的牡丹花，勾勒出她嬛嬛的身姿，打着伞走在雨中，高高细细像一朵白玉兰花影影绰绰，袅袅娉娉。脖子稍微有点前倾，但并不影响她的气质，更显一种别样的摇曳生姿之感。我去到店里的时候她总是在读一本书，或者织毛衣，或者边织毛衣边读书，我们没说过太多话，每次去到书店她会给我端一杯热茶，冬天的时候是红枣枸纪茶，夏天的时候就是菊花茶，清热降火，沁着一股淡淡的苦味，实在是让人回味无穷。
　　我总是直觉她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所以后来我们熟了之后，我总是旁敲侧击她曾经的故事。她说她去过海边，爬过雪山，越过沙漠，仍找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样说可能有点矫情”她嘴角噙着笑“可是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我干过很多职业，当过很多人，信仰过很多主义，还是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她又说自己在轮船上当过服务员，画着粗眼线去酒吧当过气氛组并且和那里的长发贝斯手谈了恋爱，一起挤在出租屋里吃泡面，听他弹贝斯然后写情诗。“后来我们分手了，因为我爱吃番茄味的泡面，而他爱吃麻辣味的"我问她忘记他了没。她还是那样笑着:“哦亲爱的，我从不相信人能真正忘记些什么，大家都是背负着些什么，憎恨着些什么，然后成为了什么"她说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前半生体验过很多人的一生，却唯独没有一次安稳的生活，总是漂泊和流浪也会累，“后来我才明白，我从始至终需要的都是安稳的生活，因为惧怕美好的破碎所以才干脆选择不确定性的生活”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满是平静。嘴角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她的气质确实变化很大，因为据她所说，二十岁的她确实是一个暴躁的叛逆少女，走朋克风，打了舌钉和唇钉。“现在我都留着”说罢她吐了吐舌头，舌尖的反光在昏暗的环境里转瞬即逝，她太迷人了，舌钉和高领旗袍，反差感带来窒息的错觉，禁忌和越线冲刷着我的感官，她太迷人了。
　　只不过后来我看《小王子》的时候问她，什么是驯服，她笑了很久，甚至笑出了眼泪也没告诉我。昨天她把店转让了，据说是因为想去远处看看，我却坚信，她一定是读完了书店里所有的书，所以去别的地方找寻某个信仰了。她还给我留了纸条:从玫瑰的自卑开始读起，直到小王子终究没能和爱人相聚，当初你问我，什么是狐狸所说的驯服，驯服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并且情愿为他改变的时候，你就已经被他驯服了。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驯服我的贝斯手。我的贝斯手也没有被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