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石》对朝

2、第2章

　　程玉心脏猛然一提，连忙朝后看。

　　左右的乘客都在闭目睡觉，走廊上大包小包的散落着，人从这走过难免要左挪右移，绝不可能无声无息，更别提是这一眨眼的速度就消失不见了。

　　程玉捻了一下手，刚才那一秒的接触，她觉得这东西不像是人。

　　手小，毛多，毛发摸起来打结毛躁，这更像是猴子，小狗之类的牲畜。
　　但火车上不让带活物，这个年代也不像当年安检还松，牲畜也上不了车吧。

　　程玉出门在外一向以和为贵，遇到过几次扒手只要不是大钱都息事宁人，但这是她爷爷的遗物，这都要偷，我靠，真不要脸。

　　程玉翻看了一下包，包的侧面贴着拉链的位置上有道规整的划痕，尺寸大小刚好容纳盒子通过。

　　这几年程玉一直独自生活，上大学之后更是东奔西走，也算是半个老江湖了，这次带着黑木盒子出来她也是万分小心，盒子用布抱着，袋子拉链的一侧她一直压在褪下，一路上更是没露过财。

　　她连五十都舍不得花，这都能精准地偷到她的头上，还专偷这一样，十有八九是有备而来，早就盯上她了。

　　这黑木盒子除了程家的人之外就鲜少有人知道，甚至连程玉也不太了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舍得废这么大力气来偷这个东西，还知道自己，看起来是既对这盒子有了解，还了解自己的行程。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偷到这个东西，程玉最先怀疑的是周围的这几个人。

　　这车厢里鱼龙混杂，和她一道上车的人就剩下俩，一个坐在她斜后方，是个老头，一上车就呼呼大睡，一个是刚才找肖茂算命的年轻女子，三十来岁，一直低声咳嗽不停，坐在肖茂的旁边。

　　肖茂在她今早才上车，不过爷爷的同行，坑蒙拐骗的，值得先怀疑。

　　程玉旁边的座位空着，正后方是个年轻的男子，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似乎比程玉要早上车。
　　一时间要找出谁的小偷难于登天。
　　程玉转过头，从两个座位中间的缝隙探头看后座的男子，“朋友，你好，在醒着吗？”

　　鸭舌帽男抬眼，他帽檐压得很低，就算抬眼也只露出了半截下颌，不过看样子长得倒是不错，穿着黑色的衬衫，最上顶两颗纽扣在开着，脖颈上绕着一条黑色的项链，下面似乎坠着什么东西，但是隐藏在衣服里看不清。

　　男子的视线定在程玉身上几秒，说话了：“醒着。”

　　语气冷，说话也很简洁，这个做派应该不是啥乐于助人的性格，程玉先笑，然后再客气热情地搭话：“朋友你哪一站下车，你也是学生吗？”
　　非常老土的搭讪手段，前面的肖茂正在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的物色顾客，听到这句话也把头转过来，人家搭讪他光明正大地偷听。

　　四双眼睛看着他，男子倒是很坦然，戴着帽子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轻飘飘的三个字：“想干吗？”
　　程玉和气的扬起笑：“我想问你个事情，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谁来过我身边？”

　　男子微微抬了下巴，手还揣在上衣口袋里说：“没看着。”
　　这么近没看着？真的假的，程玉半信半疑，但人家都这么多了，也不好多问，程玉刚要说谢谢，打算先去找乘务员报警，男子又开口说话了，问道：“你丢东西了？”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很果断，像是早知道这个结果。

　　程玉慢慢搓了一下手指，没立即搭腔。
　　男子很快扯唇笑，他前倾身体，忽然像是很好奇地问：“你刚大学毕业？”
　　“没毕业，”程玉说：“回家看亲戚。”
　　“大几啊？”
　　程玉说：“大二。”

　　男子听完点头，点了五六下，有种惯性的无聊感，说道：“回去好好上学，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手指很快被搓热，程玉看着对方，不明所以：“跟我没关系？你知道我丢东西了？”

　　这句问话一出，男子便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隔着帽檐看不清男子的表情，但对方的目光却犹如实质。
　　打量感很快刺得程玉心里发毛，她顿了顿，往座位的缝里挤挤，十分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点，说：“你要是知道什么告诉我一声呗，我自己去找别人要还省的报警了。”

　　她脸缩在座位里，大巴车上座位之间的空隙不多，她往前挤居然也能把半张脸露出来，单眼皮，但并不显得眼睛小，很瘦的鹅蛋脸，骨肉贴合到打眼一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额头饱满，因此整张脸的五官都被带着往上扬，显得精气神十足。

　　说话也够聪明，不过徐庭劲并不怕她报警，他好好的坐在这，没抢没拐，连偷都没轮到他出手，报警也抓不到他头上。

　　徐庭劲说了这两句话没兴趣提点了，人往后仰，打算闭目养神。

　　程玉没招了，回过头前面肖茂还盯着她，跟她对视两秒，八卦地问：“哎其实我算姻缘特别准，你要不要算算，正缘难得啊！”
　　程玉往上伸手，拉扯了一下腰身，熟悉的骨骼活动声，她拒绝：“我不算，你自己留着算吧，大师我觉得你有点印堂发黑，可能最近要倒霉。”
　　肖茂：“……”
　　“哎不是，你怎么诅咒人呢？”
　　“大师我这是看面相，你怎么侮辱国术呢？”

　　肖茂眼见程玉没兴趣，又把头转回去继续寻找他的目标客户，程玉手伸进身旁的袋子里，摸了个东西出来，揣在外套口袋里。
　　刚才那三言两语程玉也听得出来后面的男子明显是知道些什么，搞不好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到底是什么人要偷这个盒子，又是为什么要偷，用的什么办法，程玉一头雾水。

　　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干哪些事，盒子丢了虽然可能对她影响不大，但毕竟是爷爷遗物，还得和二叔说一声。
　　想了十几分钟，后面的男生站起来。
　　他衣服上有金属拉链，起身的时候拉链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
　　往前走的，程玉起身跟上他。

　　徐廷劲去上厕所，大半夜的外面的也没人排队，他进去刚要关门，一双伸进来撑着门，骨骼纤细，手背上透过皮肤能看见青色的经脉。
　　徐廷劲动作一顿，低头看程玉，“有事？”
　　“有，”程玉说：“我想问你点事情。”
　　“有事待会再问，我要上厕所。”
　　他伸手拉门，程玉手还撑着门，她骨架小，几乎是贴着徐庭劲闪身进来，反手把门拉上，动作一气呵成，随即扬起脸说：“就两分钟。”

　　火车上的厕所空间小，两个人站进来距离被无限缩小。
　　火车驶过山路，转了一个大弯，车厢的连接处晃荡不断，厕所里面的气味不好闻，徐庭劲把小窗户拉开，外面黝黑看不见光，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吹得人心里发凉。
　　伴随着叽叽吱吱地响动，徐庭劲重新拾了点兴趣，不过语气还是很不耐烦，因为他想上厕所：“还问什么？”

　　“问你知道些什么，”程玉说：“大哥我实话跟你说，我丢的东西是我爷爷的遗物，这东西我必须拿回来，你知道什么告诉我一声呗。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你尽管开口。”
　　“没有，”徐庭劲说。
　　“什么没有？”
　　“你没有能帮得上我的，”徐庭劲说：“赶紧出去，我要上厕所。”

　　程玉搓了下手指，“你要是这样说就不太好了，我听你的语气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出门在外，互帮互助是传统美德。”
　　程玉这张脸长得挺有欺骗性的，看着像有些聪明劲的学生，越是老江湖越是自以为是觉得她好哄。

　　徐廷劲没觉得她有多聪明，但确实在忽悠着哄她：“等我上完厕所再说。”
　　“现在说不行？”程玉没让，她微抬了点头，盯着徐廷劲看。
　　徐廷劲做了一天火车，腰酸背痛，再被她这么胡搅蛮缠一番更觉得烦：“我急，一会再说。”

　　他讲话稍微懒散，程玉倒是往后退了半步问：“你待会上完厕所就说吗？”
　　徐庭劲点点头。
　　程玉说：“那好，你上厕所吧，我外面等你。”
　　她出去，顺便关门。

　　火车上的门不知道哪里生锈了，关上门的时候吱吱啦啦的响，程玉在看他，徐庭劲也半扬着下颌，两人的目光在关门的瞬间，隔着一道窄窄的缝隙的对视了一眼。
　　不够剑拔弩张，但也不算和平。
　　徐庭劲忽然想到，刚才这小孩一路跟到厕所，她人到面前了自己才发现，但是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电话铃声就响了。
　　门关上，他拉拉链，顺便接电话。

　　耳机里吵作一团：“庭仔你在哪里，人找到了，还在躲着马上下车。”
　　“那边说下了车再抓人，别吧事情闹大了。”
　　另外一个声音不赞同：“下了车还怎么抓，一下车就跑了。”
　　“我们之前说好了，听老板的。”

　　吵了会，给了他统一的意见：“要不我们先盯着，等人下车我们也下车，庭仔你觉得呢？”
　　徐庭劲嗯了一声。
　　“你在哪，什么时候能过来，那个小孩不用盯了。”
　　“嗯，”徐庭劲拉上拉链去洗手：“没盯着。”就是人找上门了。
　　“好好，那你马上过来，三车厢。”

　　他挂了电话去洗手，洗完拉开门，刚拉到一半就发现外面有人，窄缝渐宽，两人这次没来得及对视，徐庭劲半低着头，视线往下，看的是她的裤子。
　　宽松的裤管底部绣了个小小的卡通人物，好像是只小羊，还没等他看清这玩意到底是喜洋洋懒洋洋中的哪一个，猛然间，有人唰地一下闪身进来，徐庭劲这下有准备了，立马箍住她肩膀摁住她，可是不料动作被人侧身躲过，闪进厕所，对着他小腿就是一脚。

　　板鞋，踹得不疼，但是脚上有力，徐庭劲反手拉住她胳膊，程玉手顺着他的胳膊往上拉，一道血痕霎时间往外冒血珠。
　　徐庭劲没想到她身上带刀，可动作都到这了，也不顾疼仍旧拉住她的手反手扣住，电光火石之间，他手上被扣了一个东西，然后程玉抬手冲着他的下巴就是一下，徐庭劲立马偏头避让，同时膝盖用劲先压住她的腿，再掐后颈。
　　七八招过下来就在几秒中，徐庭劲靠在厕所的墙壁上，左腿压在程玉的腿上，一手反握着程玉的手扣在身后，这是个颇为亲密的姿态。
　　程玉倒是没挣扎，也没对这个姿势有什么异议。

　　没人开口讲话，徐庭劲的鸭舌帽还扣在头上，他喉结滚了滚，说：“把手铐解开。”
　　刚才那霎那间，程玉把一只手铐铐在他手上，另外一只在程玉的左手。
　　程玉说：“你先放开。”
　　“先解。”
　　“你先说你知道什么也行，不然我不介意跟着你。”

　　徐庭劲正欲用劲，程玉扯了一嗓子：“乘务员，这里有人骚……”
　　艹，徐庭劲捂住她的嘴，威胁道“别搞事，你想死吗？”
　　程玉俯在他身上，目光从下往上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黑白分明，够清澈也足够让人清晰明了地读懂她的想法。
　　——“不好意思，我摸准你不敢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