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睡不着》秋野温柔

3、晚安说给该听的人

　　林七仰起头。趾高气扬的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瞧他。他的视线落在林七漂亮修长的手和凋落的叶子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林七不动声色地把小型收音设备放回口袋，捡起落在土壤上的碎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被大气污染的春天里星光稀薄，他甚至连抬头错开视线都找不到借口。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浮灰，扬起下巴：“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其实林七觉得成安宇纯粹看热闹的可能性更大，但是他闭口不提。他需要尽可能加深表达并不存在的期望，以一种自作多情的姿态换取对方的退让。
　　把被冷漠对待表现的如同恃宠而骄，林七很擅长。
　　成安宇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一套，他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哪句话给了林七自己有爱心接他的错觉，想了半天毫无头绪。
　　虽然他确实是来接他回去的。
　　“喂，这么快就把我家当你家了?”成安宇嗤笑一声，“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自来熟啊。”
　　林七歪了歪头：“不可以吗?”
　　他穿着浅蓝色牛仔衣，里面是白色T恤，衣服似乎有些大，风灌进里面悠悠荡荡地晃。他好瘦弱，站在风口吹吹就要倒了——他神情淡淡的，有一种妥协般的漠然。
　　林七永远是这个表情，成安宇住他家时他也这样，他过来住也没差。甚至说的话也很相像，他会对在陌生城市疯玩到半夜的成安宇打电话，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成安宇在网吧吼管你屁事。
　　他就平静地，没有一丝感情地说，有关系的，你不回来我会很担心，快点回来好不好。
　　他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说出来的话却像上级对下级的命令一样具有蛊惑力。
　　特别烦。
　　成安宇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神色凛凛，他跨大步走到林七身后的一大包东西旁边，一只手扛起来，把它们放到了一边的摩托车上。
　　林七这才发现成安宇是开着摩托车来的 ，通体通红，样子很炫。
　　“我妈嘱咐我敢亏待你就要断我零花钱，”成安宇生怕林七自我感动，“你这个弱鸡样子，也不用我怎么地估计自己就倒了，也就敢欺负下树叶和方便面了。”
　　林七的情感阈值也没那么低，点点头说了句谢谢，他看向摩托车的后座，感觉以对方的野路数自己会被颠簸散架，不是很想坐。
　　于是他说：“谢谢你啊，我是第一个坐你摩托车的人吗?”
　　成安宇眯着眼睛看他：“我说要载你了吗?”
　　林七低下头，故作遗憾：“抱歉……那这次可以给我指路了吗?”
　　林七溜溜哒哒一身轻松散步回小别墅时发现红色摩托车刺眼地停在大门口。成安宇伸着两条长腿盯着手机看。其实成安宇生的很好看，腿部肌肉漂亮流畅，头发一边翘起来露出点痞气，但是眼睛潋滟五官精致，不笑时一股难以褪去的冷感。
　　声音好听，长的好看，就是人不行。
　　林七知道他在等自己，估计是嫌重不想自己拿那么一大包东西进去，顺便证明一下俩人相处融洽。
　　他走向前，主动乖巧地拿下来他的大包裹，柔柔地说谢谢了。
　　成安宇瞥了他一眼，占着大门没给他让路。
　　“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他似乎很有兴趣。
　　“漱口杯什么的就算了，还买水枪和橡皮玩具?我们爱捏方便面的好学生童心未泯吗?”
　　林七很真情实感地疑惑，这到底关他什么事呢?
　　他想不明白对方哪来的闲情雅致纠结他捏泡面和买东西，成安宇之前可是老子天下第一拽你是谁关我什么事的节奏，怎么越长大越婆婆妈妈，拿一件事呛他一百回。
　　他买的东西一半为了生活需要，一半为了录敲击挤压音，甚至还有上千的设备器材还在运送的路上。林七没有分享爱好的习惯，他只是拿出袋子里敲着尾巴的小黄鸭，捏了一下，小鸭子立刻高亢地嘎了一声。
　　“不觉得很可爱吗?”林七认真地说。
　　也许成安宇会把他当傻子和变态，但是他估计本来也不会对一个超市捏泡面路边撕叶子的人有什么好印象，总之能敷衍过去就行。
　　成安宇的脸隐匿在夜色里看不出表情，但是音调微微提高了几分，难得没有跟他对着干。
　　“是挺可爱的。”
　　林七愣了愣，然后笑了下，拖着他的大包裹想进门。结果他用力拽了半天他的大包裹纹丝不动。
　　他发誓仅仅就这个行为他并没有演，他是真挪不动，他自己也挺尴尬的。
　　“拎不动啊?”成安宇扎好摩托车。
　　林七点点头。
　　“笨啊，多分几次拎不就好了。”成安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力拍了下林七的脑袋，心情愉悦地往小别墅里走。
　　林七眯起眼睛。
　　最后是管家过来帮忙把东西给他搬上去，他把物品收纳进一个空行李箱里。今天跟一个幼稚鬼斗智斗勇半天累的要命，他没有拍视频的精力了。
　　他打开短视频软件，他的粉丝狂轰滥炸般催更，哀嚎再不更新他们的不眠之夜又要加一了。林七把事先录好的水下触发音库存发上去，关闭通知消息去看私信。
　　他一般做助眠视频，偶尔会夹杂一点学习白噪音，因此粉丝构成里学生占比很大，对他的私信也是想听什么声音或者生活里的烦心事。林七会把好的建议记录下来，偶尔给一些粉丝回一些鼓励的话。林七不是感情过剩可以佘予给陌生人的人，但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也会为他们发自肺腑的倾诉心软。
　　他在网上常聊天的人是一个叫“比熊”的小姑娘，头像也是比熊，说话语气特别可爱。比熊是他第一个粉丝，他们俩曾互相探讨声音到半夜三更。后来他有了很多新粉丝，比如到处为他征战杀伐的战斗粉“我爱大鸡腿”，深情款款地说没有他就睡不着觉的一掷千金榜一“老子深情不给人”，天天求求了我想听xxx的建议型粉丝“酒酿奶泡”，但是他和比熊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
　　比熊今天发了很多问他搬家是否顺利心情怎么样的话。林七忙了一天现在才来得及看，他简单解释了下没有搬家，至于心情，他没回答。
　　“那就是心情不好喽?”比熊很了解他，“新环境不适应?”
　　“新环境很好，很好听。”林七回复 “就是人际关系有些苦恼。”
　　“这是大问题，抱抱。”比熊安慰他，“总之记得千万不要内耗。”
　　“你特别好，所以绝对不会是你的问题。”
　　林七久违地真心笑起来，他回了个表情包，甜甜的小兔子抱着心说谢谢。
　　他的房门忽然被打开，林七迅速按灭手机屏幕，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收。
　　“你干嘛啊，笑这么开心，”成安宇刷着牙，靠着门框看他，戴着蓝牙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心情似乎不错。
　　林七轻轻蹙眉：“下次进来要敲门。”
　　“可是这是我家。”成安宇咬着牙膏地泡沫，“你下次记得锁门就好了。”
　　林七觉得成安宇个人基本素质的缺失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但是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如果是成安宇在他家，他不介意不辞劳苦宣传一下道德规范。
　　“你有什么事吗?”林七去行李箱扒拉自己的睡衣。
　　“咱俩一个班，我来拉你进班级群。”成安宇去房间配套洗手间吐掉泡沫，隐约有些不耐烦，“快点，班长催死我了。”
　　“微信群吗?”林七调出微信二维码,“那你先加我。”
　　过了一会儿，成安宇没有反应。
　　林七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嘴角噙着笑意。
　　“你这么想给我打钱吗?”成安宇问，“不好意思，婉拒了，我不缺钱。”
　　林七疑惑地转过手机，看见自己的页面是自己的付款码。
　　他面不改色调到个人名片：“哎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给你打钱。”
　　成安宇还是没有动作。
　　这次难道不小心按成收款码了吗，林七转过手机，看见比熊正在给他发，“晚安啊，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还有一个小狗的亲亲。
　　“女朋友?”成安宇抱臂靠着墙，眼睛微微眯起睫毛掩盖住瞳孔。
　　林七这种人，也会有人给他发小狗爱你吗，好没眼光，对着一个嘴甜的小冰块说晚安。
　　林七先是打字回了个谢谢你，又发了一个发射爱心的皮卡丘，才抬头，神色平静：“和你好像没有关系。”
　　“确实，”成安宇认可，“只是觉得她眼拙。”
　　“这样评价一个不认识的人，很不礼貌。”林七蹙起眉。
　　“我不针对她。”成安宇说。
　　我针对你。
　　他瞥了林七手机上的皮卡丘，和他带着心形图标的晚安。
　　林七给别人说晚安的样子，他有点想象不出来。以前住在林七家时林七总是睡的很晚，话很少。成安宇也睡的晚，他经常失眠，所以不把睡觉当睡觉，半夜打游戏是常有的事。
　　但是他们就算大半夜在厨房相遇，林七认命地给他煮馄饨当夜宵，他俩沉默地吃完回房间，他都不会说晚安。
　　如果成安宇先说，林七会回应吗?
　　成安宇皱眉，抑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
　　拜托，谁稀罕。
　　他耳机里声音结束，连带着他的好心情一起。
　　“你自己找班长加吧。”成安宇不爽，他不爽就不会让别人爽，转着手机扬长而去。
　　林七望着成安宇的背影，其实大概知道对方在别扭什么。
　　成安宇对林七肯定没什么感情，但是任何一个人面对任何人的区别对待都会有怒气。
　　他确实不会对成安宇说和比熊一样的晚安。
　　虽然林七自认为自己都快忍成忍者神龟了，而成安宇不会自我反省，只会觉得怎么这个寄人篱下的人还敢有态度差别。
　　林七想起进门时成安宇潇洒的甩手，问地址时三番五次挂电话。
　　略，就是双标，下次还敢。
　　一想到成安宇现在心里不舒服。
　　林七爽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