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红尘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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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太久，不曾踏上陵北这块土地，变化大到让许韵知恍惚。
当许韵知停好车，穿着酷爱的长筒靴，脚踏实地踩在这片久违的土地上时，忽然想起了内心深处的某个人，心酸的滋味涌上心头，她默默点燃一根烟，只身站在路口的路灯下，吞云吐雾，寄托愁思。
烟圈氤氲间，她瞥见马路对面一家可供住宿的地方——红尘客栈。
许韵知想到，她们分开的那年，周杰伦还没火，如今他已红遍大江南北。许韵知将最后一口烟雾吸进肺里，毫不犹豫重新上了车，打火启动，在马路路标处调头，车子缓慢驶进了“红尘客栈”。
显然，客栈的老板娘是周杰伦的忠实粉丝，大厅里有一张巨大的显示屏，播放着他的红尘客栈。
“客官，住店啊。”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卷发大红唇，踩着小高跟，和许韵知的装束相像，但许韵知不爱穿高跟鞋，而是酷爱长筒靴，搭配长风衣，独属于她的妩媚又潇洒。
想来许韵知曾经也是向往江湖的，也在真真假假的江湖中待过许多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中从不缺故事，独缺一壶热酒，与她共华发。
“对，住宿。”面对老板娘的江湖术语，许韵知嘴角勾起一抹笑，随后又淹没在冷漠的双眼中。
办理好入住手续后，许韵知提着大大的行李箱上了楼，因为有独立院子，这间客栈很是安静，她站在三楼的阳台下朝下看，院子里盛开着茉莉花和桂花，一份清雅，一份浓烈。
许韵知此番前来，一是摄影事业迎来了瓶颈期，她想来一场故地重游，捕捉美好的灵感；二是奉江年母亲之命，来看看她这个好久不见的外甥女。
这次来得急，通知到表哥表嫂时，他们已经带着年年回老家探亲了，再者，住在别人家里总归是不方便，许韵知还有工作，独处是最合适的选择，先找个落脚地暂时住下，后面再另作打算。
许韵知收拾好行李箱，下楼吃了点饭，睡前喝了一杯热牛奶，反复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事与愿违，失眠又找上门来。
翻来覆去一整晚，大脑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晨光熹微，半睁眼的阳光透过未关紧的窗帘挤了进来，许韵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起床刷了个牙、洗了把脸，整理了乱糟糟的头发，简单护肤后，习惯地涂上了钟爱的正红色口红，披上黑色风衣，吹着略带凉意的风，无奈地出了门。
长街微亮少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她想起了木心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年少时只觉得这句话是危言耸听，不惑之年听来只觉痛彻心扉，这一生，果真如木心所说，只爱了一个人。
本就无目的，加上脑袋胀痛，许韵知一条长街走了近半个小时，这期间有许多早餐店的老板招呼她，问她要不要吃包子，要不要买豆浆，要不要喝稀饭，她都摇摇头拒绝了，直到走到路的尽头，仍是两手空空。
此时的黎疏正值完晚班，换下白大褂，换上休闲装，将青丝与白发纠缠的长发挽成发髻盘在脑后，身姿挺拔、哈欠连天地往这条长街上赶路。十几年的习惯，晚班结束后，来这里吃上一蒸小笼包，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无糖豆浆，暖胃又暖心。
当黎疏昂首挺胸走过医院路口的红绿灯后，走到了对面破旧广告牌下站着发呆的许韵知身边，又匆匆走过，走到了正旁边第一家的早餐店门口，当她落座，仅仅不到两米的距离，谁也没有发现谁。
当早餐店老板热情地招呼着走近的黎疏：“黎医生，今天还是包子豆浆嘛？”黎疏浅浅一笑，优雅回答：“嗯，还是老样子。”
早餐店老板的声音很大，许韵知听见他喊黎医生，心头一震，她微微侧着头，往早餐店里瞥了一眼，黎疏背对着她，背挺得笔直，白发多于青丝的发髻勾勒出中国女人独一份的韵味。
许韵知并没有把这个白发苍苍的女人与心中的那个人联想在一起，直到小笼包上桌，黎疏抬起手拿筷子时，右手上缺了一角的紫色的水晶手链很是眼熟，刚才老板是不是说黎医生？那她会不会？
想到这里，许韵知身体止不住地有些发抖，她缓慢挪动着脚步，越过热情招呼她的老板，走到了黎疏的身后，试探性地喊了句：“黎……黎疏？”声音也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黎疏刚把第二个小笼包蘸满醋，正准备往嘴里送，听到有个沙哑的嗓音喊她的名字，疑惑地转过头，看清声音来源后，愣了几秒钟，她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头发盖住大半张脸的女人，直到许韵知着急地把脖子上的蓝水晶项链扯出来，悬在半空中的小笼包直直掉落在桌子上，溅得她浅紫色外套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她来不及擦拭，泪水溢满了眼眶。
许韵知看清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后，蓬松的卷发遮挡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早餐店老板看见黎疏的小笼包掉落后，急忙走进来给他的老顾客加上了一个新的，黎疏赶紧别过脸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美女，和黎医生认识啊，快坐快坐，站着干嘛。”早餐店老板说着就给许韵知搬了个板凳放在了黎疏对面，空间狭小，寸土寸金。
许韵知撩了撩头发，在黎疏对面坐了下来，时隔十八年，两人终于再次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终究不再年轻。两人脸上都爬上或多或少的皱纹，许韵知常年在户外取景，风吹日晒，脸颊上生出点点雀斑，不施粉黛的她，终归还是美人迟暮了。黎疏更不必说，本就比许韵知大上几岁，加上丈夫英年早逝，一个人拉扯着文珺长大，生活的压力与工作的疲惫交织着，心中的愁苦无处诉说，尽管依旧优雅，却也只是将这份体面维持给外人看。
“韵……韵知。”黎疏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里情绪复杂，声音哽咽地喊了一声对面的她。
“好久不见，官人。”门口蒸笼的热气奔腾而上，在半空中缓慢消散开，风箱的声响很大，盖过了许韵知的这句话。
但黎疏还是真切地听进心里，她招呼老板上了一笼刚出锅的包子，一碗热乎的豆浆，细心地帮许韵知调好辣椒和醋的蘸料，筷头对着自己，递到许韵知面前。
“我记得你口味重，早上就爱吃辣椒，对吧？”黎疏目光涣散，不确定地问着许韵知。
“肠胃不太好，豆浆和辣椒，戒了很久了。”许韵知挑起最大的小笼包，并没有宠幸蘸料，径直塞进了嘴里，滚烫的流汁顺着喉咙咽下，眼泪瞬间圈在眼眶里。
“哦……”黎疏这个字答的悠长，悻悻地把调料碗拿了过来，十几年了，该变的都变了。
“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许韵知定定望着黎疏蜡黄的脸色，关切地问。
“是有点，不过，马上我要调整了。”黎疏做不到直视许韵知直勾勾的眼眸，她低头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她问一句，她答一句。
“孩子多大了？”许韵知问她。
“高一了。”黎疏想到文珺，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做了母亲就是不一样，提到孩子心都是软的。原来已经十几年了……”许韵知思绪飘飞，想到了初见时的黎疏。
书生气质，是许韵知对黎疏的第一印象。那年，娱乐圈流行跨界艺人，她兴致冲冲参加了一项公益活动，由本地一家有名的医学院发起的，与明星共演舞台剧，所得报酬全部捐给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幼儿们，医方选了脍炙人口的《白蛇传》，女主角定为许韵知后，一大批医学生前来争取许仙的角色。
男主角由许韵知敲定，见了几十个男生后，她一个也没看上，伸个懒腰的功夫，她瞧见站在角落里负责后勤工作的黎疏，清瘦高挑，满脸书卷气，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不容她拒绝，招呼化妆师，三下五除二，清秀的白面书生诞生了。
许韵知撑伞往她身边一站，导演立刻拍板，就她了，太配了，许仙就是这样的。
“想什么呢？那么入迷。”黎疏的话将许韵知的思绪拉回，她冷笑一声，淡淡开口：“我在想，第一次见你的场景。”
黎疏已经全部吃完，她抬手抚了抚眼角的皱纹，“老了，我老了。”一声长叹息。
“岁月催人老，岁月无情人有情……漂泊半生，我终归也服老了。”许韵知望着眼前的她，曾经是无比亲密，见过彼此所有的样子，如今，却也只是冷冰冰的一个人，中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走吧，回家。”黎疏结了账，对许韵知说着，回家？回谁的家？她哪里有家？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红尘客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