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行》秃秃噜皮

1、相遇

　　月光透过严丝密缝的树叶散落在丛密布的树林里，微风拂过树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树林中蓦然闪出几抹亮光在黑暗中闪动，寂静的树林里除了蝉鸣声还伴随着惊呼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一声吼叫，林里的老鸹受到了惊吓扑闪着羽翅飞走了。
　　“呼…呼”
　　细瞧竟是两个壮汉提着灯盏正在追一个看起来年仅十三四岁的孩子。
　　“兔崽子，你给我站住！偷东西了还想跑？！”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朝逃跑的孩子吼。
　　楚暮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叫唤，只顾拼命往前冲。冲的太急还趔趄了几步。
　　他才没有偷东西，他只是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楚暮握紧手中裂痕斑驳的玉佩，思绪不免有些游离。
　　几年前，同样的月圆之夜。
　　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娘亲躺在破旧的席子气若游丝。她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了，“孩子，为娘快要撑不住了啊…”
　　楚暮想挽救却手足无措，心里的恐惧与悲伤不断攀升，溢入四肢百骸。
　　“娘！你不会有事儿的！”
　　“咳咳……暮儿，娘亲不能再陪着你了，来你把这个东西拿好了，千万不能丢…”
　　妇女颤颤巍巍地举起裹着物品的粗糙帕子，郑重地交到了楚暮的手中。东西脱离手的那一霎那，她终于如释重负。
　　她已虚弱极了，甚至连抬起眼皮都十分费力,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之际再多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楚暮的娘亲眼中的光渐渐熄灭。她唤着楚暮的名字，“暮儿……”就这两个字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气力，拼尽全力抬起的手还未触碰到孩子的脸颊就堪堪垂落。
　　楚暮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温度逐渐消逝的娘亲，千万言语如鲠在喉，刹那间心脏的跳动似乎随着娘亲的呼吸停止了。
　　他没有哭，可是却痛到窒息。
　　月圆之夜本应亲人团聚的日子，可是他却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真是可悲啊……
　　一声高亢的惊呼声把楚暮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回，“喂兔崽子！别跑了！前面是悬崖危险！”
　　虽说小孩子偷东西惩罚一遭也就罢了，但他们可从未想过取人性命啊！
　　楚暮没留意到前面被杂草遮蔽住的悬崖，一个脚踩空掉了下去。
　　他淡然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高速坠落时涌动的风刮过耳际，穿透他的灵魂。
　　死亡带给他的并不是恐惧而是生命的解脱。
　　他想脱离这不曾留恋的人间，远离那苟且偷生的悲惨生活。
　　都说人在将死之时总会回想起往事种种。封锁的记忆化成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闪回。
　　他儿时与娘亲四处流浪，只为寻得当初那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娘亲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四处乞求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她没有什么才能，自幼被卖给富人家做下人，唯一会的也不过是打杂罢了。
　　娘亲次次的跪地乞求，回应她的也只是富人嫌恶的表情，还有不断地驱逐，“脏死了快滚！”
　　……
　　楚暮攥紧手帕搭在了胸口，听着心脏最后的搏动，释然一笑，“娘亲，暮儿要来陪你了。”
　　预料中的粉身碎骨之感并没有来临。他被重重树干织起的网给兜住了，虽不至于马上就去见阎王爷，但也是危在旦夕。
　　楚暮穿过层层树干砸在地上闷哼一声，他感觉受到重击之后五脏六腑就像即将爆裂一般疼痛。
　　眼神逐渐涣散在昏迷之际似乎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惊呼。
　　“主人主人！这里有人！”
　　钻心刺骨的疼痛已经彻底磨灭了楚暮最后的意识，双目闭上之际看到了一抹青色落在身旁。
　　隐约伴随着檀木的香气。
　　楚暮意识逐渐回笼，他缓缓睁开双眼。浑身缠满绷带双腿被木板固定住了，稍稍动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痛的。
　　“主人他醒了！”
　　眼神聚焦，瞧清了眼前的人。
　　一位身着素衣，长相甚是俏皮可爱的小姑娘正围着他。她见他醒了急忙转头催促她口中叫唤的“主人”进屋。
　　所谓的“主人”是一个身着青衣容貌极为出挑的男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完美挑不出一丝纰漏的五官，全身上下如璞玉一般精雕细刻，他最为惹眼的便是他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被他注视一眼都似是沉醉在桃花酿的香甜里，容易让人沉迷。
　　精心雕刻的“璞玉”也难免会有残缺。他唯一不足之处应是双腿似有隐疾，只能靠轮椅行走。
　　他推着轮椅缓缓停靠在床边，温声询问，“你感觉如何？”温柔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痛感都略微减轻。
　　“这儿是？”楚暮意识紧绷身体略微后倾赫然一副警惕状。
　　那小女孩儿抢先回答道：“这里是主人郊外的屋子。我们昨晚正在不远处采药回去时恰巧碰到你了，幸好你碰到我家主人，否则你就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宁儿。”
　　见主人唤自己，女孩儿讪讪闭嘴。
　　楚暮得知事情原委警戒的姿态略显放松。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救命恩人出手相救。”楚暮不知如何称呼这位救命恩人，面上略显窘迫。
　　“我叫宋煦，小兄弟如何称呼？”
　　“楚暮。”似是觉得这样显得有些失礼，楚暮便想倾身相谢，奈何受伤太重，这一动作还牵扯到了伤口。
　　“咳咳咳…”
　　“你先好生歇息，你受伤太重现在不宜走动，若有事唤宁儿便可。”宋煦吩咐好宁儿所注意事宜便离开了。
　　宋宁目送主人离开后便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凑到楚暮跟前喋喋不休地询问。
　　“喂，你怎么摔下来的啊？是被仇人追杀了吗？”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直往前凑。
　　“你跟我说说呗，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主人说，我们会帮你的！”
　　“你放心主人人很好的，他一定会帮你的！”
　　楚暮起初并不愿搭理她，奈何她实在聒噪，最终败下阵来。
　　“并非追杀，是失足掉下悬崖。”
　　“啊？那你这么晚了不在家里呆着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爹娘呢？他们不担心吗？”
　　楚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出的话也是冰凉刺骨，“死了。”
　　宋宁没料到他的身世如此凄惨，也就十三四的年纪就失去了双亲。
　　她讪讪闭嘴，低耸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楚暮也不怪罪，“无妨，你也是无心的。”
　　宋宁知道自己话多而且还口无遮拦，为了不再戳人痛处所以还是决定让他好生歇息。
　　“你先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啊！”
　　耳根子终于可以清静了。
　　楚暮躺在床上，一眼不眨地盯着头顶白色的床缦。
　　他居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了，可这世上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
　　继续像往常一样到处流浪？
　　不行。
　　不能再浑浑噩噩地活着了。
　　因身体尚未恢复体力不支，不待多想楚暮便又昏睡过去。
　　楚暮这觉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噩梦，梦到了许多不如意的事情。
　　在浅眠中似是感受到有人靠近，楚暮蓦然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宋煦在为他换药，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楚暮。
　　宋煦拿着手帕擦拭着楚暮额头上的冷汗，“出了那么多汗，是因为换药时太疼了吗？”
　　楚暮冷汗津津呼吸急促，他从噩梦中惊醒还尚未回神。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宋煦后才逐渐平复，“不是。”
　　“那是做噩梦了？”
　　“嗯。”
　　宋煦松了口气，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像对待自己弟弟一般亲切，“没事，梦都是相反的。”
　　温暖的手掌触摸在皮肤上，一种久违的暖意融入心头。
　　楚暮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温暖了，对眼前的人一时间竟看呆了。
　　先前不是训斥就是嫌恶，甚至是对娘亲的羞辱。
　　嫌恶他是个私生子，羞辱他的娘亲不守妇道。
　　句句戳心，刺耳极了。
　　明明都是那个负心汉的错，却由他和娘亲独自承担后果。
　　就连最后的娘亲——他最后的温暖都留不住。
　　长期在黑暗中沉浮的人总向往着光明，楚暮也不例外。
　　他想抓住能给予他丝丝温暖的人，抓住在他生命出现的光。
　　宋煦瞧他无甚反应，“你怎么了？”
　　正欲再次询问，便听楚暮说，“宋……救命恩人，你可以带我走吗？”
　　宋煦没有马上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楚暮似是怕他拒绝，有些焦急欲起身解释，无奈牵扯伤口，“咳咳……我……我什么都可以干的，可以吗？”
　　“噗嗤…”宋煦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人的反应罢了，却被他这幅好像被抛弃的模样逗笑了，“可以我答应你。”
　　“真的吗？！”楚暮一脸不可置信。
　　“嗯。”宋煦回答后又轻揉他的脑袋，“那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暮儿。”
　　自打娘亲过世便好久没有人这么唤他了，既温暖又有些羞怯。
　　“嗯！”
　　两三个月的郊外的生活轻松闲暇，在宋煦精心的照料下，楚暮的身体很快就痊愈了。
　　楚暮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听着宋宁的喋喋不休望着车窗外陌生的风景，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烟火气。
　　漂泊无依的孩子寻寻觅觅竟真遇到了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