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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黄昏了
      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今日整整一天空气里都混着湿润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沁人心脾的清凉,却是萦绕魂梦的郁结,雨后的空气……竟是像极了陷空岛的味道,氤氲着水汽的清香……
      心痛?不,怎么会呢?他展昭又不是伤春悲秋的女子……何况,除了这熟悉得心悸的味道,这里的一切在展昭眼里都是那么不现实——结着冷雾的逆水寒潭、刻着行楷的断碑残冢、不远处已然收编为大宋水军的洞庭水寨……像是一出戏,演完了,帷幕拉上了,道具却还没来得及收拾呢。那……演戏的人会留在原处等着谢幕吗?展昭想扯掉眼前红色的幕帘将那只白色的人形老鼠揪出来——演戏上瘾么?还不回去!
      伸出的手抓到的只有虚空……

      五月的垂柳褪去了鹅黄才着新绿,柳身上拴着的瘦马安静地戏弄着柳叶,栗色的毛皮被晚露打湿,汗血难得滴下了晶莹的水滴,纯粹得似某人黑曜石般不杂风尘的眸子。只是现在,那双不杂风尘的眸子已随另一个炫目的白影葬了去。一起葬下的,还有北宋汴京十年的传奇。
      天上的云被风吹出了丝丝不乱的纹理,淡淡的灰配合淡淡的橙红颇似公孙先生笔下的泼墨山水,只是染了红的淡墨显出了干涸的血的腥意,在清爽的天色里显得残忍而压抑。尤其在展昭的眼中,这泛着血腥的红比常人看来更浓了几分。
      想来,公孙先生许久都不曾动笔画过山水了吧?而他这双曾夜可视物、被那只老鼠戏称为“猫眼”的眼睛蒙上这层淡色血雾也有半年之久了……谁能想到那堪与北侠齐名的南侠、那与锦毛鼠白玉堂相斗十年的御猫、那志在为百姓守卫一片青天的展护卫……如今已是个半瞎的废人了。
      犹记那日,他风尘仆仆赶到冲霄楼的屋顶时,那只惹人厌招人烦的老鼠从身后突然出现,像往日那样搂住他的肩,纤长有力的手指捏着盟书在他眼前晃啊晃的,笑得欠扁。
      “怎么样猫儿,白爷爷没你想得那么差劲吧?”
      那老鼠的重量似乎都通过搂住他的那只胳膊压到他的身上。
      “盗盟书本是我们官府的事,白兄你……”
      盟书早被那没整形的老鼠胡乱塞进他红色的官服领口,空出来的老鼠爪子适时地掩了猫口,逼他吞掉了剩下的句子——“你怎能替展某孤身犯险?”
      “白爷爷可信不过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没有你展小猫,这冲霄楼就无险……”话说着,整只老鼠就扑上了猫背,暖暖的体温隔着两层衣衫传来,熟悉的令展昭心安。
      “你……”可现在,展昭既无心与他生气也安不下心来——那老鼠比他略高也比他结实,这重量压下来累得展昭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更重要的是这老鼠再没正经也不会在这敌兵环伺、机关重重的冲霄楼顶与他胡闹,除非……
      “白玉堂,你别乱动!展某这就带你出去!”
      “傻猫儿……”偏头低咳,一口血终是忍不住溅上了展昭的肩头,猩红的血渗进大红的官服,艳丽得让人窒息,“真当这冲霄楼是摆设了?你那燕子飞带了人还怎么飞?”
      回去……从襄阳到汴京千里之遥,就是去陷空岛也得三天。可是背了这压死人的老鼠,展昭怕是连冲霄楼这咫尺之地都出不去。
      舒臂环住展昭消瘦结实的腰,感受到臂弯里那人瞬间的僵硬,心里忍不住又暗暗骂了句“木头猫”。
      “带了盟书走吧,白爷爷不需你管。”
      展昭没有搭腔,只是执拗地撕下官服前襟结成红色长绳,要把那只到处惹祸的老鼠绑到自己背上。将长绳勒过自己的腰伸向身后,突然,灵巧的双手僵住了……
      瞳孔蓦地收缩,反身抱住白玉堂,漂亮的猫眼干涩得发疼,生平第一次流露出刻骨的恐惧!恐惧的目光对上了白玉堂略有歉意的笑,再慢慢向下滑去——
      白玉堂宽实的后背插满了冷硬的箭镞,每一箭都插在足以致命的位置上,先前硌着自己腰身的不是他腰带上的玉饰,而是贯穿他身子的染血箭头。那让自己心安的温度也不是什么体温,是止不住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染透了他的红袍,朱砂般浸染了整个天地……
      “泽琰!”什么温润如玉,什么光华内敛,什么谦谦君子礼数周全?现在落在白玉堂眼中的展昭不过是一只炸了毛的疯猫。
      “小气猫……终是肯谅我了?”桃花眼弯啊弯,失了血色的唇角勾出没心没肺的笑。
      是了,他是气他的。
      冲霄楼盗盟书本是他展昭的任务,小心翼翼地瞒了那只老鼠,却在出发前夜被他一坛加了料的女儿红放倒了两日,醒来欲追又碰上大雪封路、举步维艰。
      冲霄楼是什么地方他比那只老鼠清楚得多,就是因为自己没把握全身而退所以才不愿那只老鼠插手。他凭什么不过问自己的意思就去了?凭什么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去替他送死?!所以,见到他时疏离地称他“白兄”,发觉他受伤也不过唤他一句“白玉堂”,他就是气他,气他不知自重,气他心高气傲,气他一意孤行,气他……
      “白老鼠,快给我滚回开封府!你还欠展某一坛女儿红,还欠展某一场比试,你……”
      “糊涂猫,那场比试……可是你欠白爷爷的……”滴血的白衣,苍白的俏颜,玉面修罗般的人儿那霸气摄人的桃花眼却失了神采,“你欠白爷爷的……还多着呢……”
      支着画影勉强从展昭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被人硬闯了机关的冲霄楼已然在硝石硫磺中燃烧,襄阳王用的竟是玉石俱焚的下招!
      “猫儿,替白爷爷我好好活着……把白爷爷那份也活回来,要不……咱就亏了……记着,白爷爷在奈何桥边等着……等着向你展小猫讨债……”
      晃人眼睛的笑流露出失血过多的疲惫,比女子还俏三分的俊颜白得似纸,炫目的白衣却红得骇人,倾倒众生的桃花眼渐渐失了焦点,却固执地盯着展昭所在的方位,似是要把那猫儿的模样深深刻在自己的灵魂里,好好记他个永世永生。被血打湿的乌发在寒冬的风里飞扬,血珠滴滴甩落,在吞噬冲霄楼的火焰中消失殆尽。用尽最后的力气挣开展昭的手向后倾身,一道斑驳着血色的白影无声无息地坠入映亮寒夜的大火中,再无半分踪迹。
      当被白玉堂的笑容晃了神的展昭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泽琰……泽琰!”心骤然痛到窒息,眼睛有些湿润,秀气好看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泪痕,只有两行刺目的殷红自泪腺中涌出滑过清秀的面颊 ,好端端一张俊雅的脸上竟平添了几分恐怖 。下一刻,连心痛的感觉也没有了。他只是徒劳的趴在屋顶上死死盯着下面的一片火海,一只手伸向白影坠下的方向。什么都抓不到,却不肯收回。炽热的气流烤干了身上的血迹,炙焦了他墨色的发稍,灼伤了他伸出的右手,可他浑然无觉。
      直到脚下摇摇欲坠的震动提醒着他,冲霄楼要塌了。
      第一个反应是留下,留下陪着那只高傲却怕寂寞的老鼠,早早把欠了他的都还清,省的那小气的老鼠惦记了一辈子不够,到了地府还不得安宁 。可下一瞬,展昭却一猫腰,任足下的屋顶在火海中裂成碎片,借反蹬之力跃出,燕子飞足够他离开火场了。突出重围那一战展昭记得不大真切了。眼前猩红一片,一柄巨阙在手中握的发烫,红衣被血淋透紧紧贴在他修长消瘦的身上,甚至在寒风中冻出了冰渣,展昭却毫无知觉,唯将敦厚的巨阙舞出最狠辣的剑法,将一向温文宽恕的自己化身修罗。最后,在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之前终将盟书送了出去,而自己虽留得一命,却因公孙先生远在汴京未能及时救治,那蒙在眼前的血雾再也褪不去了……

      今年的寒意消得晚,这五月黄昏的风轻易穿透了单薄的粗布蓝衫,绵密刺骨的凉意渗进四肢百骸,展昭却没有察觉,只一径蹲在青葱繁茂的野草中,温凉的手指抚上倒在草中的冰冷断碑,苍白秀气的手上隐约可见狰狞的炙痕,刺眼得像那不堪的现实。
      这里原是白玉堂的假冢,冲霄楼后襄阳王为诱五义上钩,命洞庭水寨在泥水寒潭旁建了白玉堂的假坟。不想这枚香饵没钓齐四只老鼠,却钓上了一只猫。事后众人皆埋怨三鼠徐庆的莽撞,连累一向最识大体的展护卫跟了这傻老鼠一并落入陷阱。也有人故作神秘说这孤身入虎穴虽是棋行险着却真真是招降洞庭水寨的上着……展昭一一苦笑以对。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徐庆他也是会去的。明明亲眼所见他已葬于冲霄楼大火之中,那么混乱的地方何来遗骨?怎会见得着骨灰?可他还是会去,只因那碑上刻的是白玉堂的名号,他不愿让他的任何东西留在那个污秽的地方……所以,明知那是陷阱他还是去了。去前不忘留下暗示给四鼠蒋平,要他想办法救出兄弟,而自己……便放纵一回吧。他在时,自己总以守卫青天为由拒他的江湖之约,却不想就此羁绊了如此嚣张狂傲的人一生。如今,他不在了,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也让青天让着他一回吧。
      那次,三只老鼠果然救出了兄弟,单单留下了他。至今想起,展昭也没有半点不满。别说当时情况紧急,就是他们故意为之又如何?毕竟猫鼠不两立,毕竟他们从小宠到大的五弟是为他展昭而死的。五鼠义字当头,纵使他们知道这是五弟自己的意思,可这手足之痛断然容不得他们原谅展昭。这些,展昭都明白。
      所以,迁坟那日被公孙先生婉言留在府中时,展昭并没有反对。
      那日众多江湖豪杰和认识不认识的百姓都早早前去观礼,独留他一人在开封府空荡荡的庭院中静默。开封府里所有的人都被公孙先生借故支了出去。他的世界就那么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冷清,冷清到寂寞,寂寞到孤独……以前总嫌那只老鼠烦人,连巡街都不得安宁,现在没他扰了为何反而无所适从了呢?仿佛失落了什么东西,空的难受。黑曜石般的猫眼清澈见底,只是眼底那抹淡淡的哀伤怎么也掩不住。不知在院中站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惊觉天竟下了雪。皑皑的白落在他眼中变成了血色的红,院中的积雪、天空的落雪皆染了血色——冲霄楼后,展昭的世界里再无白色。带伤的右手似是冻得麻木了,展昭抖了抖肩头的落雪急急回屋,才走了两步又蓦地怔住,痴痴盯着远处积了红雪延伸至天际的屋顶……
      那只老鼠最见不得自己着凉的。每每发现自己手凉就要跳出来叫嚣出一大串让人头疼的碎碎念,真不知若是让那群被白五爷的风流倜傥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们见了他这碎嘴鼠的形象会作何感想?总之,每当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五爷化身为男版江宁婆婆时,展昭总会不顾形象的夺门而逃。后来演变为手一凉展昭便立即想办法取暖,心虚怕被某鼠知道。
      果然已成习惯了吗?
      “笨猫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青天呢!”那不屑里带着心疼的声音和那人宽大的掌心里令人留恋的温度真的都只剩下回忆了么?就像自己不复见到的白?

      抚着断碑的手指冷得几乎没了温度,展昭却再没心虚的感觉。原来,不止可以习惯拥有,失去也是可以习惯的。真的是习惯了吗?展昭也不清楚,因为他并没有冷的感觉……他很久都没有冷的感觉了……
      自迁坟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看这汉白玉碑的断纹便可知当时那四只老鼠有多急切多悲痛了。展昭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白玉堂遗骨是假的消息,人已不在了,就给活着的人留点念想也好。
      天色压抑而诡异,极西处却被残阳余晖映得透亮,耀眼的像极了那日冲霄楼蔽天的火光 。
      “泽琰,你好狠的心……”倚坐在石碑旁,展昭低低的呢喃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狠……他白五爷可不就是狠么?只是不想他一辈子行事狠辣,最后对自己竟也下得去手!自堕火坑,尸骨无存,他是算准了展昭不会跟了他跳下去吧?也是,展昭怎么可能轻生呢?他不仅是白玉堂口中的猫儿,更是为百姓守卫一片青天的展护卫呢……何况,怀里的盟书是泽琰用命换来的,别说事关江山社稷,就是废纸一张他又怎能让择言的心血付诸东流?虽然他明白,那只老鼠不敬天子不敬仙,肯舍命盗盟书不过是为了这只猫儿。
      其实他不必如此的,巨阙在手自己定然能将他救出襄阳王府,出了王府就有接应的官兵,盟书必然不会有恙,凭他大嫂的医术应是还有几分希望的吧……若得如此纵使自己战死又何妨!或许……这也是他自绝的原因吧……他本是为自己来的,必不愿自己再出意外……
      “没有你展小猫,这冲霄楼就无险”
      “不肯累我……你可知,你已累了我一世!”
      极西处的长庚星亮得晃眼,天幕里最后一线日光也消逝无几。夜露打湿了旷野里的一切事物,公平又冷漠。展昭站起身来抖抖潮冷的蓝衫,白布带束起的长发在身后凌乱的散开,与开封府里那位一丝不苟的展护卫相比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取出两坛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和两只细瓷酒盏,冷得有些发青的唇噙起了了浅浅的笑意。拍开封泥,将金黄的佳酿倾入酒盏,展昭高举一杯向西敬道:“泽琰,欠你的酒,展某今日便还了。来,展某敬你豪气干云!”
      醇香的女儿红在长庚星清冷的光辉中倾入断碑旁的凄凄芳草丛中,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另一杯则猛地灌入自己喉中,滑入单薄的身子。
      “展某再敬你,义薄云天!”
      又是一杯,激得展昭低咳了起来。原是受了风寒,今晚怕是更厉害了些。其实这风寒也不重,昨夜雨未停,今早醒来时发现雨从开着的窗户落进屋内,整间屋子都被折腾得又冷又潮,他体质本就畏寒,受了风寒也不奇怪。
      咳喘间,金黄的酒顺着唇角滑落,滴在单薄的蓝布衫上,温暖熟悉的味道唤不回心里的温度。
      “展某敬你……”被酒呛了一次,竟想不出后话来了。
      敬你……敬你偏执狂傲,敬你一意孤行,敬你自负自大,敬你害我一生……
      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只把那两坛酒一杯一杯灌入口中,不知味,不知醉。两坛酒哪经得住这样灌法,不一会儿工夫就见了底。苍白俊秀的脸上泛起难得的红晕,漂亮的猫眼镀上了一层水光,展昭醉了。醉了,束缚在身上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呵呵呵……”他竟在静谧的旷野里低声笑了出来,被酒浸润过的嗓音添了几分少见的魅惑,“他们皆言我饮花雕,你好女儿红,却怎的忘了花雕女儿红本是一物?……花雕酒暖,可……可如今这颗心……了无……”
      目光开始迷离,本就不佳的视线更加模糊,天地里只剩下一团黑红。他以前不饮酒的,少年时还略有涉及,自入职开封府后为了保持清醒早以茶代酒多年了。那老鼠却隔三差五邀了自己去醉仙楼,逼他吃药似的硬灌他一两杯女儿红。这酒性温纯,最是驱寒暖胃,极适合自己的身子,每每浅酌一两杯也醉不了人,只是看那老鼠不尽兴的模样,展昭心里倒生了几分歉意,于是便约了白玉堂除夕夜的不醉不归。然……
      未及思量完,酒力上涌,展昭终是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所以,当艾虎在第二日清晨匆匆赶到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两只酒坛被胡乱扔在一旁,两只细瓷酒盏倒在断碑之上,展昭就枕着断碑蜷缩在青葱的野草中沉沉的睡着,被夜露和晨雾两番打得透湿的蓝布衫紧紧裹在单薄的身上,偶尔晨风吹来,那冻得已没有多少温度的身子便回应一阵轻微的战栗和低咳。
      艾虎无措地看着往日沉稳持重、温润如玉的展叔,愣住了。
      自白五叔和展叔出事后他便被义父欧阳春遣至开封府,说是要展叔提携他一二。其实他明白,义父他们是放心不下眼睛有恙的展叔,要他前来帮忙。可是来了这半年,展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依旧日日巡街,依旧缉盗抓贼,有空时还会指点自己的武艺和断案,该笑时笑,该吃时吃,甚至比出事前更会照顾自己了。虽然因眼睛抱恙受伤的次数有所增加,可当公孙先生端来苦到恶心的汤药时,展叔总会云淡风轻地一饮而尽,如喝水一般。他记得白五叔生前常抱怨说展叔是最怕吃药的。他不明白,展叔那么听话,为什么他还会看到公孙先生端着空碗在展叔门外偷偷摇头叹气的?
      还有这一次,包大人向皇上上表为展叔请了一月的假。展叔才走了几天,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就忧心忡忡地让他追来照看。可要他追去的地点不是展叔的老家常州,也不是白五叔的陷空岛,而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襄阳。他追问,两位大人却摇头不语。他不信,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去了陷空岛,可当几位叔叔听到他的来意后竟都涌起了怒气。
      “咱陷空岛一群江湖草莽,福薄命浅,哪敢跟人家御猫大人套近乎!”
      “哼,莫说他没来,便是想来也得先过了我彻地鼠这一关!”
      “艾小子,别怪叔叔婶婶们不给你好脸色。那展昭害你白五叔到如此境地……”
      “当初真不该放纵老五到处乱窜,被人当了傻子……”
      “好啦!都不要说了!”卢叔叔终是忍不住了,那么一个宽厚慈祥的人如今已憔悴了许多,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无奈,是决绝,“艾虎,我们五鼠凭义字立足,曾盟过誓‘不求同生,但求共死’,如今老五走了,你便当这陷空岛五鼠都死了吧。从今往后,开封府的事、江湖的事、天下的事都与我陷空岛无关,展昭与这里再无瓜葛!”
      艾虎知道白五叔的死与展叔一点关系都没有,反倒是展叔为了白五叔已变成了那副模样。可他没有辩解,看着悲愤的四鼠他不知该怎样开口……
      直到将离陷空岛时碰到了偷偷来送他的白云瑞。云瑞是白五叔的亲侄儿,和白五叔长得七分像,那一身炫白颇似白五叔当年的风流倜傥。
      “几位伯父知道那事与展叔无关,他们只是解不开自己心里的疙瘩。艾兄弟,以后展叔就拜托兄弟照顾了。云瑞替叔叔谢过兄弟。”白云瑞说的话无端的沉重了起来,不大像十几岁少年的口气。艾虎便也郑重的应了下来。
      艾虎不知白云瑞那时已打好了主意离开陷空岛。其实,江湖就是这样,即使没有了锦毛鼠也不会冷清多久的。主角虽换了,传奇却依旧。

      可现在,该拿展叔怎么办?
      凉凉的湿衣贴在身上显出展昭消瘦的身形。艾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半年来展叔明明三餐按时,公孙先生劝他吃多少便吃多少,不知饥饱似的。怎么会瘦的这么厉害?比起半年前清减了一圈,甚至渐渐失了血色,虽按时服药,却更易病了。展叔,不对劲。明明哪里都没有变,怎么却似哪里都变了一般?
      想唤他起来,见展昭睡得沉实,艾虎又不忍心。展昭一向浅眠,半年劳碌没见他睡过几次好觉,可睡在这冰冷的地上……
      艾虎无奈,只好将白云瑞送他的雪貂披风取出,蹲下身来盖在展昭身上。温和的晨光里,艾虎惊讶的发现展叔鬓边早生的银丝。展叔……才刚到而立之年而已……
      睡得迷糊的展昭感觉有暖暖的东西盖在身上,熟悉的气味是久违的唯一可让他安心的味道。于是,在艾虎更加惊讶的目光里,他像找着家的猫儿一般,抱着那雪貂蹭了蹭,水色薄唇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又挂着笑意睡了过去。艾虎便在这还残留淡淡酒香的晨雾中看着展昭如春风般沁人心脾的笑,一丝了然、一丝绝望同时涌上心头。
      他似乎明白展叔失了什么……
      酒醒后,展护卫依旧还是守卫青天的展护卫。可能再没人记得,十年前苗家集双侠对分金时白衣少年张扬的风采,蓝衣少年温润的浅笑……
      是年,汴京依旧,江湖依旧,天下依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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