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短篇合集》绯缺落

113、[博君一肖]晨熹与未读消息

　　北京秋日的清晨，五点半，天色是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城市还在薄雾与睡意中缓慢呼吸。王一博的生物钟比闹铃更精准地将他从浅眠中唤醒。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

　　他赤着脚，踩过微凉的原木地板，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楼下街道空旷，偶尔有一两辆早班的出租车闪着顶灯滑过，像寂寥的萤火。一种莫名的、微妙的预感在他心头盘旋，并非焦虑，而是一种……悬停的期待。他说不清缘由。

　　研磨咖啡豆的噪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浓郁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他倚着流理台，看着黑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坠入玻璃壶中，形成深色的漩涡。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时间和一些应用推送，但没有新的、重要的消息。

　　他习惯性地划开那个熟悉的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条停留在他前天晚上发去的“新戏剧本看了吗？”，对方没有回复。这很正常，他知道肖战最近进了新组，戏份吃重，常常昼夜颠倒。

　　咖啡好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加糖也没加奶。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唤醒感官。就在他放下杯子，考虑是去健身房还是再看一遍舞蹈编排时，门铃响了。

　　不是响亮急促的铃声，而是非常轻、非常短促的一声“叮”，仿佛按铃的人犹豫不决，或者生怕惊扰了什么。

　　王一博瞬间僵住，心脏无端地猛跳了一下。这个时间点？绝对不可能是助理或工作人员，他们有门禁卡，也会提前电话联系。他放下咖啡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警惕地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大概没亮，光线昏暗。但那个身影——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微微低着头，一顶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一件宽大的深色外套竖着领子，口罩拉到了下巴下方，露出略显苍白的下半张脸和难掩疲惫的唇角——他太熟悉了。

　　是肖战。

　　王一博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松开，血液哗地一下涌向四肢百骸。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解开了安全锁链，拧开了门锁。

　　门外的肖战似乎没料到门会开得如此之快，像是被惊动般倏然抬眼。看到门后的王一博，他眼中闪过明显的讶异，随即那讶异便化为了融融的笑意，像春水破开冰面，瞬间驱散了满身的风尘与倦色。

　　“吵醒你了？”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长途跋涉后干涩的沙哑，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轻柔。

　　“没，早就醒了。”王一博侧身让他进来，动作快得几乎有些急切，仿佛怕晚上一秒，门外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你怎么……？”问题只问了一半，因为他已经闻到了肖战身上带来的气息——清冽的秋晨空气味，混合着飞机舱内特有的沉闷，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肖战自己的护肤品清香。

　　肖战弯腰换鞋，动作自然得像回了自己家。“凌晨的红眼航班，刚落地。”他言简意赅地解释，把双肩包随意放在玄关的矮凳上，“想着你这个点儿应该已经醒了，就顺路过来看看。”

　　顺路？从首都机场到他这位于东四环外的公寓，几乎是横跨整座北京城。王一博心里清楚得很，但这句明显的“谎话”却让他胸口那点莫名的悬停感稳稳落地，生出一点暖意。他没戳破，只是关上门，将渐亮的晨光和整个外部世界都隔绝在外。

　　“喝点什么？咖啡刚煮好。”他朝厨房示意了一下，目光落在肖战略显苍白的脸上，眼下有着不易察觉的淡青色阴影。

　　“嗯，正好，急需提神。”肖战脱下厚重的外套，里面是一件柔软的浅灰色羊绒卫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显柔软温和。他跟着王一博走进开放式厨房，很自然地倚在岛台边，看着对方从橱柜里拿出另一个马克杯。

　　晨光又透亮了一些，透过薄薄的纱帘，温柔地洒在肖战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厨房里很安静，只有咖啡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之间那种无需多言的、令人安心的沉默。

　　王一博将那只装满黑咖啡的杯子推到他面前。没加糖，也没加奶。他记得他所有的习惯。

　　“能待多久？”王一博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杯壁的温热边缘。他知道答案大概率不会令人满意。

　　肖战端起咖啡，小心地吹了吹气，抿了一口，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真实的疲惫。“下午两点……西边有个杂志拍摄，棚拍。最晚中午十二点就得从这儿走。”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王一博，眼底那点青黑在光线下更明显了些，但眼神却很亮，“还有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偷来的，像是从繁忙齿轮里硬生生抠出来的时光。

　　王一博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行程细节。他目光扫过肖战放在岛台上的手，指关节处似乎有点细微的破皮，像是戏里可能需要的伤妆还没完全卸干净，又像是冬天干燥导致的皴裂。

　　“吃早饭了吗？”他换了个话题。

　　“飞机上吃了点，难吃。”肖战皱了下鼻子，露出一个有点嫌弃的表情，这个表情让他瞬间生动起来，更像王一博记忆里的那个他。“饿了。”他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不自觉的、熟稔的依赖。

　　“附近新开了家广式早茶，这个点应该刚开门，有包厢。”王一博提议，“或者，叫外卖？你想吃什么？”他下意识地排除了所有需要暴露在公共场所的选择，即使那家店隐私性可能很好。谨慎几乎成了他们的本能。

　　肖战想了想，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叫外卖吧。不想动了。就想……歇会儿。”他的目光在王一博的公寓里轻轻扫过，“你这儿舒服。”

　　“好。”王一博拿起手机，解锁，点开外卖APP，很自然地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想吃什么点什么。”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的手机里藏着太多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肖战也没客气，接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小声念叨：“虾饺……流沙包……诶，他们有皮蛋瘦肉粥吗？突然想喝点热的……”

　　王一博就站在他对面，看着肖战微低着头，专注地研究菜单，时不时因为看到想吃的而眼睛微亮。阳光完全穿透了云层，金灿灿地铺满了大半个厨房，将两人笼罩其中。这一刻，太日常，太普通，却又奢侈得不像真的。

　　外卖点完，肖战把手机递还给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困了？”王一博问。

　　“嗯，飞机上没睡好。”肖战揉了揉眼睛，“有个小孩哭了一路。”

　　“那去沙发上躺会儿？外卖至少还得四十分钟。”王一博建议道。

　　肖战从善如流，跟着他走到客厅。王一博从卧室拿了条薄薄的羊绒毯子出来时，看到肖战已经脱了鞋，蜷缩在沙发一角，闭着眼睛，像是快要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毯子刚落下的瞬间，肖战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声音含混不清：“你不睡？”

　　“我不困。”王一博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沙发，“我看会儿剧本。”

　　“哦……”肖战应了一声，又安心地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姿势，脸朝着王一博的方向，“就眯一会儿……”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王一博确实拿过了茶几上的剧本，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身边这个陷入浅眠的人吸引。

　　肖战的睡颜很安静，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王一博的目光描摹过他的眉毛、眼睛、鼻梁，最后落在他微微张开的、色泽偏淡的嘴唇上。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

　　这个人，昨天还在千里之外的片场拍着夜戏，今天凌晨挤在狭窄的经济舱里，穿越云层，风尘仆仆地，只为了在这晨光熹微的时刻，出现在他的沙发上，安稳地睡去。

　　他知道为什么。就像他有时在连续练舞十几个小时后，骨头都快散架时，最想听到的是他的声音一样。这是一种超越了一切言语的渴望，是灵魂在极度疲惫和高压下，本能地寻求能让自己安心和充电的唯一港湾。

　　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用指尖碰了碰肖战卫衣的袖口，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温热体温，才确信这不是又一个因为过度思念而产生的梦境。

　　时间一点点流逝。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肖战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起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有瞬间的迷茫和警觉，看到身旁的王一博，才又放松下来。

　　他摸索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王一博做了个“助理”的口型，然后接起电话。

　　“嗯，到了……没事，挺好的……我知道时间，嗯，会准时下去的……东西都带齐了？好……那边沟通好了就行……嗯，先这样。”

　　他讲电话的语气很专业，带着工作状态下的冷静和条理，但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怕吵到谁似的。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扔回沙发上，整个人又瘫软回去，带着点被工作打断好梦的懊恼，像个孩子。

　　“催了？”王一博问。

　　“没，就是确认一下行程和物料。”肖战把脸往毯子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还能再赖二十分钟。”

　　这时，门铃又响了，是外卖到了。

　　王一博起身去拿。满满一大袋东西，打开餐盒，食物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客厅。肖战也吸着鼻子坐了起来，毯子滑到腰间，头发有些凌乱地翘起几根，眼神惺忪，看起来柔软得毫无防备。

　　两人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围着茶几吃早餐。肖战小口小口地喝着热粥，满足地眯起眼。王一博把虾饺和烧麦往他那边推。

　　“你新戏怎么样？”肖战边吃边问，“听说打戏很多？”

　　“还行，吊威亚吊得我想吐。”王一博言简意赅，但语气是放松的，“习惯了。你呢？刚开机还顺利吗？”

　　“就那样呗。导演要求高，一条过是奢望。”肖战耸耸肩，“搭戏的老前辈人很好，教了我不少东西。”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一些片场无关紧要的趣事，哪个道具老师总丢东西，哪个群演特别有意思。王一博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

　　他们很少能在这样安全私密的环境里，分享这些琐碎的日常。大多数时候，他们的交流依赖于网络，文字和语音谨慎地穿梭在信号之间，有时差，有延迟，常常一句话发出去，要等好几个小时才有回音。

　　像这样面对面，吃着简单的早餐，说着毫无营养的闲话，时光都仿佛被拉长了，镀上了一层柔光。

　　吃完饭，肖战主动收拾了餐盒垃圾。王一博看着他在厨房简单清理的背影，忽然开口：“你手怎么了？”

　　肖战动作一顿，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关节处的破皮确实明显。“哦，这个啊，”他不在意地说，“拍一场争执戏，在地上蹭的，没事，快好了。”

　　王一博没说话，起身走到电视柜下面，拿出一个小型医药箱，从里面找出一管消炎祛疤的药膏。他走过去，拉过肖战的手。

　　肖战愣了一下，随即温顺地任由他拉着。王一博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点药膏，用指腹蘸了，轻轻涂抹在那些细小的伤口上。他的动作很专注，很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药膏带来一丝清凉感。肖战低头看着王一博浓密的发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线条，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能感觉到王一博指尖的温度，比药膏更灼热，一点点渗进他的皮肤里。

　　“好了。”王一博涂完药，松开手，语气依旧平淡，但耳根却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谢谢。”肖战轻声说，手指蜷缩了一下，仿佛想留住那点温度。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和粘稠。阳光正好，空气里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和药膏淡淡的薄荷味。他们站得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里的自己。

　　肖战的目光落在王一博的嘴唇上，然后又快速移开，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王一博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有汹涌的情感都被压在冰山之下，露出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角。

　　最终，他只是抬手，极其克制地，用指尖帮肖战把额前那缕翘起来的头发捋顺。

　　这个轻微的动作却像打开了某个开关。肖战忽然向前倾身，伸出手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很轻的拥抱，甚至算不上拥抱，只是手臂环过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处，身体的大部分并没有贴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克制。

　　王一博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回抱住了他，手臂收紧，将这个轻飘飘的拥抱变得实实在在。他能闻到肖战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心跳，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感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语言在这一刻是苍白的，也是多余的。

　　这个拥抱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奔波的疲惫，相隔两地的思念，行业高压下的相互支撑，无法宣之于口的牵挂，以及此刻短暂拥有的安心。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肖战轻轻动了一下，王一博便默契地松开了手臂。

　　分开时，两人的眼神都有片刻的闪躲，然后又忍不住看向对方，嘴角不约而同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点涩然的弧度。

　　“好了，”肖战深吸一口气，像是重新充电完毕，恢复了元气，“满血复活。”

　　他走到客厅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背包：“真得走了，不然小胖又得念叨我。”

　　王一博点点头，拿起车钥匙：“我送你下去。”

　　“别，”肖战立刻阻止，“车就在地下车库等着，你下去目标太大。我自己下去就行。”

　　王一博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没有再坚持。他送他到玄关。

　　肖战穿好外套，戴好帽子和口罩，又变回了那个全副武装、需要隐匿于人海的大明星。他打开门，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

　　他回头看了王一博一眼，眼睛在口罩上方弯了弯：“走了。下次见。”

　　“嗯。”王一博站在门内，看着他，“下次见。”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那个离开的背影。

　　公寓里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甚至比之前更静。空气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茶几上放着用过的咖啡杯，地毯上仿佛还留着坐过的痕迹。

　　王一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落地窗前。没过多久，他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地下车库缓缓驶出，汇入清晨逐渐增多的车流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城市。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伴随着无数的工作、通告、镜头和聚光灯。

　　那个短暂的、如同偷来的清晨时光，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境。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头发和拥抱时的温度，空气里也还有他带来的气息。

　　王一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轻握拢，仿佛想要握住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暖。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打了两个字，发送过去。

　　“到了说。”

　　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那份没看进去的剧本，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心境却与几个小时前已然不同。

　　窗外，城市喧嚣。窗内，安静无声。

　　但有些东西，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