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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今朝有钱衿昭赚 ...

  •   “不着急发誓,你答应我今天不管在这里看到什么都不会往外说就行,虽然我不介意你们看到这些,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不保证先掉在地上的是我的面子还是你们的牙。”

      天光乍现,两人的脚步随着楼衿昭的这一句话停下,面前的小女孩已经在雪城的学堂前停下。

      池岁寒听了这句话只无奈地笑:“好。”

      楼衿昭当然也相信这几个人不会往外说,问过池岁寒后得知陆谅和燕长归也在这一处梦境看着小楼衿昭,只是彼此之间看不见,楼衿昭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地把目光放在了八岁的自己身上。

      梦境里的时间仿佛转瞬即逝,但这条去学堂的路楼衿昭走了很多年。

      看着小小的自己被积雪沾染的半湿衣摆和冻得通红的手,她想,那不只是梦境里短短几句话就能覆盖的距离和时间,那是一个半时辰的天寒地冻,是只有孤月和风声陪伴的长路,和她看似自由却走了五年都没有走出去的牢笼小径。

      小楼衿昭喘着气,望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学堂,目光里露出了点点的光,她将背后的小书包抱在胸前,小步小步地往里走。

      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来学堂上课。

      雪城岐月弟子六岁前都跟着师父学习基本的修身之道,到六岁开蒙后便可入学堂听授,引起入体后便可自行选择道途修炼。

      楼衿昭这一年入学,已经比寻常的的弟子晚了两年。

      ——啪嗒。

      石子落在小女孩洗得泛白的衣裳上,留下了不浅不淡的灰尘印,楼衿昭脚步顿住,掸了掸灰,抬头看着来者不善的姜羡,轻轻皱眉。

      彼时的姜羡也不过十岁,身边一群同窗簇拥着将人拱月般围在中间,皆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稍显落魄的楼衿昭。

      雪城岐月四年一招弟子,这些人就是在四年前的弟子招新时被雪城收下的,各个都比楼衿昭大,也各个面色不善。

      楼衿昭在雪城从小生活到大,虽然平时不会出去见人,但除了长她三岁的姜羡和被掌门下了令作为大师兄的燕长归,几乎人人见了楼衿昭都要恭恭敬敬叫上一句“小师姐”。

      所以楼衿昭根本没把这群师弟妹们眼里的恶意放在眼里,她只是很有礼貌地朝姜羡行了个礼,然后脆生生道:“师姐晨安。”

      姜羡看着她的目光复杂,似乎不想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烦躁道:“你来做什么?”

      刚才那颗石子不是姜羡扔的,楼衿昭便笑得无害:“是燕师兄邀我来学堂上课的。”

      听到是那沉默寡言的大师兄请人来的,周围的人目光皆是愣了愣,姜羡身旁的一位十三四岁的男弟子忿忿:“怎么可能?大师兄平时在清心□□修,连学堂都不怎么来,怎么可能去管你一个......”

      他就是刚刚朝楼衿昭扔石子地人,此时上下打量楼衿昭,试图找出一个足够分量的次来羞辱楼衿昭,眼里的鄙夷怎么也藏不住。

      谁料原本还朝姜羡笑眯眯的楼衿昭此刻却冷下了脸,漠然地将目光扫向那名男弟子。

      姜羡眼皮一跳,顿觉大事不妙。

      这群人因着她是掌门之女而巴结她,虽然高调却也没做过什么过格的事,故而她从不驱赶,今日她不过是抱怨了几句有一个讨厌的人要来学堂上学了,这群人都自告奋勇要帮她出气给新来的立个下马威。

      姜羡懒得和他们说楼衿昭是谁,更没心情同他们唱回馈马屁的戏码,却不想一大早就和楼衿昭打上了照面,等她再回过神来,周围的人已经对楼衿昭群起而攻之了。

      但坏就坏在今天他们欺负的人是楼衿昭。

      雪城各峰长老或许不知道楼衿昭今年八岁,但是一定知道楼衿昭脾气是出了名的硬和差。

      实力不详,遇强则强。

      十岁的姜羡还没有像八年后一样被楼衿昭气得要同归于尽,但也已在楼衿昭的嘴皮子下吃过几次亏了,一看楼衿昭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这人嘴里要下刀子了。

      她头皮发麻,不想让自己的人丢人,开口就像要大事化了拉人离开。

      却被楼衿昭打断。

      “你是哪峰弟子?我怎么没见过你?燕长归是我亲师兄,让我来学堂有什么不对?”楼衿昭理直气壮。
      四下没有大人,顶多一个知道内情的姜羡看见,楼衿昭对着那弟子狐假虎威扮大人得毫无负担。

      “你!”那弟子被唬得吓住了,色厉内荏,“你又是哪峰弟子!?怎么对着师兄师姐们这么说话!?”

      楼衿昭笑了一声,似乎就在等他问这句话。

      那弟子还要开口,却被姜羡忍无可忍地拉开,后者冷冷道:“她是极悦峰,长羽仙尊次女,楼衿昭。”

      楼衿昭复又笑眯眯地点点头。

      众人哗然,似有些胆怯仙尊之女,但很快又想起那些传言。

      “她就是那个灵根有损的废物小师姐啊?”
      “不能修炼,她在这里装什么呀!”
      “仗着自己是仙尊之女就横行霸道,也不瞧瞧能不能接下我一剑。”

      “接不接得住你一剑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谁再在‘小师姐’前加上‘废物’”两个字,就一定接不住我师兄一剑。”楼衿昭个头没他们高,说出来的话却比谁都有气势,”今日我头回上学堂,回去之后父亲定是要过问我是否适应的,姜掌门每日都派人送药来,恐怕也是要问上两句的,唉......只是我这一身石子砸出来的灰,不知道如何交待才好呀......”

      她模样颇为惆怅,话里话外却狡黠得叫那几个呛声的怕了个彻底。

      谁敢找长羽仙尊和姜掌门的不痛快!?是嫌在雪城呆腻了还是现自己修为太高了!?

      那几个跋扈的弟子瞬间和鹌鹑似的,哪怕心里再不服气,也老老实实地叫了声“小师姐”然后道歉。

      楼衿昭哼哼两声,然后才抱着自己的小书包朝里走去。

      那几个弟子还在懊悔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生怕楼衿昭以后找他们麻烦,围着姜羡问该怎么办。

      姜羡回头确定人真的走了,然后冷笑一声,道:“慌什么,雪城根本没人给她撑腰。”

      “啊?”
      “这是什么意思啊姜师姐?”

      姜羡不戳穿楼衿昭是因为不想让身边的人和她吵,没人能在口舌之争上占到楼衿昭的便宜,眼下人走了,她便也没什么顾虑了。

      姜羡自顾自往前走,声音冰冷:“不信就去问大师兄。”

      她根本不信冷面的大师兄会请楼衿昭来学堂上课,楼衿昭嘴巴是厉害,可也只能骗骗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有她知道,长羽仙尊根本不会过问楼衿昭是否适应学堂,姜掌门也根本不会关心楼衿昭除了灵根之外的事。

      大师兄自然也不会去关心她一个废了灵根的人。

      她明白楼衿昭是搬出这两个人来吓这群弟子,却也在这一刻生出些疑惑——她会这么说,难道楼衿昭真的觉得长羽和父亲是在关心她吗?

      姜羡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反正如果是她,绝不会这么想。

      *

      钟声敲响了几次,弟子们上了课又下课,来来往往地踏平了昨日积起的雪。

      二十岁的燕长归一脸惘然地站在树下,瞧着面前的闹剧沸腾,又被小小的楼衿昭三言两语平息。

      他很清楚这是渡梦,却想不起来楼衿昭口中“是燕师兄邀我来学堂上课的”这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了。

      楼衿昭不会无缘无故来学堂上课,可是奇怪,他真的不记得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对楼衿昭说过这样的话。

      直到面前跑过去的一个人边喊边叫:“她撒谎!大师兄根本没让她来学堂!”

      燕长归心底倏地一跳,一段朦胧的记忆随之被他挖了出来,碎片似的割裂一个口子,然后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可学堂之内已经传来东西被摔落在地上的声音,燕长归来不及细想,提步往里而去。

      “你就是撒谎!我刚刚问过大师兄了,他根本没说过让你来学堂的话!”

      方才跑过燕长归的那名男弟子指着楼衿昭,声音比刚才成倍的响,似乎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撒谎精。

      楼衿昭偏头避开他的指尖,看着自己被扔在地上的书,目光微冷,道:“我没有撒谎,还有,把我的书捡起来。”

      “凭什么!?你一个废灵根本就没有资格与我们同在这里学习,你靠撒谎骗来的资格,我今日就要揭穿你!你就是撒谎了!不信我们去找师兄对峙!”那名男弟子还在叫嚣。

      边上的人窃窃私语,只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楼衿昭身后响起:“......可是雪城宗训没说灵根有损的弟子不能上学堂啊。”

      但这句微不足道的话很快被别人的质问掩盖,没有人注意到,唯有楼衿昭转头看了一眼那唯一为她说话的女弟子。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楼衿昭身上,似乎觉得她现在应该很难堪才是,但事实上楼衿昭只是有些不解。

      昨天燕师兄明明说她可以来学堂上课的啊。

      她歪着头的样子懵懂单纯,像是不懂为什么这群人要这样对她指指点点,燕长归站在人群之外,喉咙干涩,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想起来了。

      那一日他新习了剑法,去求长羽仙尊指点,回去时在极悦峰半山腰处看到了猫在草丛里的楼衿昭。

      当时对于这个师妹,他其实是不熟的,只有每年极少需要各峰长老出席的场合楼衿昭才会有可能被长羽带着出席。

      他入雪城五年,也就见过楼衿昭几面而已,其他的认知仅停留在她无法修炼和灵根有损上。

      事实上他对雪城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态度,疏离而懂分寸,看似温和,其实根本不会去主动关心谁,所以他也就不知道,楼衿昭其实一直都没有去学堂上课。

      但他到底是这些师弟妹的大师兄,该管的也从不含糊,于是在本该是学堂授课时间看到一脸泥土的楼衿昭出现在林间时,燕长归很快地把人划分到了“逃课”一栏。

      他走上前,用剑拨开那堆草,不带感情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楼衿昭蹲在土地上,小手扒拉着一株灵草,闻言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一边兴冲冲地挖灵草一边道:“大师兄晨安!我在挖灵草呢,这株灵草能换三十灵石,那株可以......”

      “仙尊难道会克扣你的灵石吗用得着你自己找灵草换灵石吗!?”燕长归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似乎是恼她明明被抓到逃课了却还如此冥顽不灵,但看着楼衿昭干净的眼睛,他到底缓下了语气,“我是在问你,学堂授课的时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寻常逃课的弟子被问到这里都改害怕得求饶了,谁知道楼衿昭却眼睛一亮,连挖灵草都顾不上了,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问他:“师兄是来叫我去学堂上课的吗!”

      根本没和楼衿昭在一个频道上的燕长归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说不出哪里有些奇怪,只道:“是,快去上课,不许逃课。”

      “能上课我怎会逃课!?”楼衿昭小声嘟囔了一句。

      燕长归听了,一言难尽地看着站在身前的楼衿昭,像是在说都被我抓到了你还在倔什么强。

      楼衿昭不懂他的眼神,只是讪讪笑了一声,语气里却都是感激:“谢谢师兄,我明日就去学堂上课!”

      “为何现在不去?”燕长归皱眉。

      楼衿昭怪讶:“我得去准备上学的东西呀师兄,对了,是姜掌门让你来找我的吗,我去学堂他不会生气吗?”

      燕长归莫名,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认为抓一个逃课的弟子需要掌门的亲自吩咐,也不知道弟子去学堂上课为什么会让掌门生气。
      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始想这个灵根废了的师妹是否脑子也不似常人。

      想到这里,他微微怜惜地叹了口气:“你不去上课,掌门才会生气。”

      听到这话的楼衿昭就像是得到了保证,欢天喜地地将刚挖到的价值三十灵石的灵草塞到燕长归怀里,然后朝极悦峰山顶跑去,小女孩的衣裙似芍药般绽放在风中,只远远传来清脆而喜悦的声音

      ——“谢谢师兄!也记得一定要帮我谢谢姜掌门呀!”

      这是楼衿昭十六年里,唯一一次真心感谢姜无灼。
      感谢他终于松口让自己有了去学堂上课的资格,感谢他让自己只能偷偷对着书本纸上谈兵的日子结束,感谢他让自己觉得她的生活尚有盼头。

      所以,不管姜无灼平日里灌楼衿昭多少药,对她如何疾言厉色与限制自由,在这一刻,楼衿昭是真心感谢她的。

      可她不知道,到头来,这不过是一场乌龙。

      一头雾水的燕长归自然不会为着这些小事去叨扰姜无灼,但他第二日却仍然因为剑招里少了两分姜无灼要求的杀伐之气而被训斥不够断然,他不觉得刚柔并济是错,沉静在自己世界里思索到底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所以当有不眼熟的师弟来问他今日是否有邀请新的弟子去学堂上课时,燕长归只想到最近并无新入门的弟子,说了句“不曾”,没有想起那个昨日蹲在草堆里听到他说可以去学堂时双眸骤然爆发出光彩的小姑娘。

      那时的他已经明白师父和家人并不能永远留一份温暖给自己,他变得沉默寡言,见谁都是淡淡的,大师兄的职责让他要将雪城的每个人每件事都看入眼,但燕长归的本性却让他无法把他们看入心里。
      不论是那两分被要求的杀伐之气,还是那日还不熟悉的师妹。

      所以这样于他无足轻重的一件事,就像是飘渺的灰尘,在顷刻间被消散在脑海里。

      直到八年之后,他手脚发寒地看着站在人群中被恶语相向的师妹,想起那些,才知道当年的自己不过无心的几句话,曾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让她承受了这样大的羞辱。

      于他而言可以随意忘怀的无足轻重,对她来说却是心里最深处要靠渡梦才能说出来的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今朝有钱衿昭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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