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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六章 ...

  •   和卓然一起下楼后,梁盏盏站在门诊大楼门口,把手从兜里拿出来,冲他摆了摆,礼貌的道别:“再见。”

      卓然戴上帽子,眼睛里含着笑意,“再见,梁医生,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梁盏盏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目送着男人离开医院。

      比起几个月前见到他的时候,卓然的腿已经好了很多,跛得没有那么厉害,走起路来与正常人无异。

      她在轻哂一声,之前有人说惠仁的康复科在全国都排得上号,一开始梁盏盏还不信,以为是为了吸引患者故意这样说的。但当她亲眼见到卓然几个月就差不多恢复如初,心里也算是真服了。

      梁盏盏转身进门,边走边拿出手机,爽快地通过了卓然的好友申请。

      卓然那边几乎是秒回:这么快通过了,我还以为还得等很久^_^

      梁盏盏靠在电梯墙壁上懒懒打字:嗯哼。

      卓然:嗯哼什么?

      电梯门在三层打开,又走进了两三个病人。梁盏盏往里站了站,继续回复:没,就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有点尴尬,梁盏盏想。

      卓然回得飞快:哦,那没事啊,我这个人还是比较擅长找话题的。比如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梁盏盏挑起眉毛,决定装傻:刚才难道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卓然:看来你不记得了><

      这人说话怎么带这么多奇怪的小表情。

      梁盏盏心里默默吐槽,余光却不小心瞟到了身边镜子里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她被自己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轻咳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把嘴角压了下去。

      叮咚一声,门开了,梁盏盏侧过身走出电梯,往科室的方向走。

      只是刚走没两步,被她慌张塞进口袋里的手机就又震动了一下,梁盏盏一边往前走一边打开手机——还是卓然。

      卓然:><

      “盏盏,你不进去站在这捧着手机笑什么呢?”

      蒋思文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梁盏盏回过神,“哦”了一声,“就进就进。”

      等她进去后,蒋思文狐疑的看了看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她也没多想,转身进了自己科室。

      **

      黄嘉与的病情还算是稳定,他本人也比较乐观的去面对自己生病的事情。那么既然来到了安宁疗护病房,医生们就会给予他力所能及的关怀和帮助,努力的去让他在舒适中延续生命。

      ——这是安宁疗护的初衷,也是梁盏盏等医生们为之努力的方向。

      “梁医生,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发呆。”

      耳畔声音依旧清朗,梁盏盏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有一个手掌在不断晃动。

      见她有些茫然地抬眼望过来,卓然笑了一声,收回了手,故作忧愁的皱了皱鼻子,“我这个人真的很无聊吗,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两眼发直?”

      梁盏盏眨了眨眼,很诚恳地给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想事情,不是因为你,你人挺好的。”

      卓然一愣,眼神有些犹疑,试探着说道:“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

      “没有,”梁盏盏笑着说,“真心话。”

      卓然“喔”了一声,闭上了嘴巴。

      梁盏盏的目光在远处的黄嘉与和陈与诺身上转了一圈,又折回到卓然的脸上,试图找一个话题能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尴尬:“那个……我听别人说,你退役了?”

      卓然侧头看她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含糊应答,“嗯。”

      梁盏盏点了点头,艰难道:“那就……好好休息休息。”

      卓然扬起一边眉毛,面前女人抿着嘴努力维持气氛的样子颇像一只炸毛的小鸟,他端详片刻,倒有些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你好不好奇我为什么退役?”卓然偏过头,语气随意的问道。

      梁盏盏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顶着他疑惑的目光开口:“我个人来说还是比较好奇的,因为你能问出这样的话肯定就不是正常的因为年龄退役——”她话锋突然一转,神情里带了些笑意,“只不过我怕这个原因是什么不能说的,或者是你不愿意说的。毕竟比起揭人家的伤疤来说,我更倾向于和你讨论我家的小猫这个月翻了几次垃圾桶。”

      卓然愣了愣,随即又笑起来,“没事,可以说,我也愿意和你说。这个月小猫翻几次垃圾桶可以之后再说,我都愿意听。”

      说完,他往后一仰躺在草坪上,故事的开头在卓然的嘴里缓缓展开。

      “退役的前一场比赛,我得了世界冠军。当时我脖子上挂着一枚沉甸甸的金牌,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往下望去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整个世界都在为我欢呼呐喊,真的,”卓然歪了歪头,“当时彩带、鲜花满天在飞,耳边响彻的是慷慨激昂的国歌,穿着红色队服的教练、队友都围在你身边为你喝彩,那种骄傲……那种自豪的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不知为什么,明明他嘴里在说着这样令人激动的事情,但梁盏盏莫名在卓然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苦涩。

      “得了冠军之后,有很多很多的品牌方来找我代言各种广告,但我都给推了。因为我不想参与到后续的拍摄啊什么宣传啊这些繁杂的事情里,我只是想安安心心的训练,之后再为中国挣回奖牌来,为国争光。”卓然轻轻地说。

      “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年纪已经接近退役的年龄了,但我还是想在我退役之前再试一次,看看还能不能再得一枚奖牌。不是金的,哪怕是银的、铜的也行。之后,我们雪车队集体前往国外的一座和比赛规模相似的雪场训练,为下一场比赛做准备。那个赛道非常非常的高,其实我一开始还有点害怕,但是练着练着也就忘了。”

      这时的黄嘉与和陈与诺也玩累了,走到两人身边坐了下来。

      卓然伸手把黄嘉与搂在怀里,看着他喜笑颜开的和陈与诺玩着石头剪刀布,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道:“但就是在一个很平凡的、阳光明媚的上午,当时的我差点死在那座雪场,死在那条我走了无数遍的雪道上。”

      一直在认真听故事的梁盏盏此刻瞪圆了眼睛,茫然的啊了一声,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死?”

      卓然颔首,“你没听错,就是死。”

      他很平静的说:“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和我的队友们一起上了雪道。我是最后一个下去的,那时候我的队友们都早早的到了底,在那里等着我下来。但我就是在雪道上出了事故,赛道上那么高,速度非常快,没有办法进行及时的救援和拦截,据我们队医说,我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意识了。直接打了急救电话,直升机把我送往离雪场最近的医院做手术”

      “——是颅骨骨折还有中度脑震荡,挺严重的,在ICU昏迷了好几天。醒来之后,医生告诉我我再也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比如雪车。”

      梁盏盏微微张开嘴巴,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就退役了,再也没有接触过关于冬季奥运会的任何东西?”

      卓然打了一个响指,“聪明。”

      他直起身子,用手撑着地面,懒洋洋侧头望她,“我六岁时就开始接受系统的训练,就是为了有一天进入国家队为国争光。我算是当时训练的那些人里比较优秀的,很顺利的就被教练挑中进入了国家队。进入国家队后我只要醒着就一直在训练,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但我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雪车是我的此生挚爱,能在雪车上获得一枚奖牌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梦想。”

      卓然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在我放弃继续比赛决定退役,也宣布不会留在国家队的时候,我们教练发了很大很大的一通火。他骂我是个懦夫,只知道逃避。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只是太生气了。”

      他忽然笑了笑,“不过我觉得我确实有点像懦夫,这两年我的师弟们陆陆续续给我发来问候,想让我去看看他们,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再也没有勇气看到雪车,还有大片大片白茫茫的雪场。”

      卓然本以为在说出这些话后,他又将在梁盏盏的脸上看到那种熟悉的怜悯神情。

      但面前的女人却认认真真的点点头,满脸钦佩的望着他。

      卓然被她的目光烫得一愣,眼神当即就有些游离。

      梁盏盏决定运用自己之前鼓励小孩子的话术,让面前满脸寂寥的男人心里好受一点。

      她想了想,格外诚恳的夸赞道:“你真厉害,我觉得所有运动员都是特别特别伟大的,包括你,卓然。”

      卓然结结巴巴,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伟伟伟伟伟大?说的是是是是我我我我我吗?”

      梁盏盏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当然啦,你也是很厉害,内心很强大的人,才不是什么懦夫,别自己在心里看不起自己。”

      望着她在阳光下的笑颜,卓然的心跳莫名停跳了两拍。他呆呆地望着她,连梁盏盏什么时候带着两个小孩子离开的都不知道。

      等到他回过神,面前的草坪上早已空无一人。

      卓然低头看了看在自己膝盖上隔着的一小片白纸,蓦地笑起来。

      白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你好像入定了,怎么叫也不吱声。快到检查的时间了,我就先带着嘉与回病房咯。

      右下角署名:梁盏盏^_^

      **

      小嘉与的病情似乎日渐平稳,看起来与常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也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但就在一天的早上,他却突然晕倒在了病房里。

      那一天,是他与陈与诺约好了一起玩耍的日子。

      那个时候陈与诺还没放学,他从床上起来,也是为了把那本卓然新带来的绘本拿出来与她分享。

      小小的黄嘉与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梁盏盏靠在走廊上,安静的目睹着面前一切的发生。

      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哭成了一团,接到消息赶来的卓然正抱着自己的姐姐轻声安慰着,抬起头看她的时候,眼眶也已经红了。

      梁盏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拽着柳霜的手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急救室的大门打开,走出来的医生手里拿着病危通知书,问黄嘉与的家属在哪里,快过来签字。

      黄嘉与的妈妈强打精神,走到医生旁边签了通知书。

      之后,又过了二十分钟,急救室的灯熄了。

      梁盏盏直起身子,等待着大门缓缓开启。

      但,只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医生。他摘下口罩,对着等在外面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黄嘉与的妈妈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他的爸爸也瞬间眼泪滂沱。卓然抱着姐姐坐到椅子上,忍不住也掉了眼泪。梁盏盏走上前去,轻轻拍着他们的后背。

      等到他的妈妈悠悠转醒后,病区护士站的一位护士却突然匆匆赶来,见状也知道了黄嘉与的情况,满脸悲戚的递给他父母一个小小的ccd,“这是……嘉与看隔壁病房的爷爷录也吵着要弄的视频,自打录了就放在我这里,一直没有拿出来过,嘉与说不让。他说等他去天上做小鱼了,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黄嘉与的妈妈一听这话,脸上的泪水再次滚滚而落。她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段很短很短的视频。

      视频黑了几秒,之后,黄嘉与的脸出现在了屏幕里。

      他凑近镜头,用手指点了点,又扬头问道:“姐姐,开始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小男孩低头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直起身,郑重其事地开头:“爸爸、妈妈、舅舅,你们好,我是黄嘉与。”

      他冲着镜头做了一个鬼脸,“当你们……当你们什么来着——哦哦,当你们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我已经什么?哦,我已经不在了。”

      “但是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是去天上做小鱼啦。做小鱼的话,就不会痛,也不会难过了,”黄嘉与眨了眨眼睛,“如果……如果有下辈子……姐姐,下辈子是什么……哦哦,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想当小嘉与,不知道你们还愿不愿意要我这个笨笨的小孩子了。”

      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像是在做遗产分配一样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的说道:“舅舅,你给我买的绘本,那还没读过的一半能不能送给陈与诺?她对你买的这些书很感兴趣呢,我最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嗯……那些小鱼,就让爸爸妈妈带回家吧,尤其是小白!那几株水草舅舅你就拿回家去吧,你的家里好空。对了对了,还有盏盏姐姐!就把那条蓝色的小鱼送给盏盏姐姐吧!除了小白,那只蓝色的小鱼最漂亮,她肯定会喜欢的!”

      夫妻俩再也不顾什么旁人视线,坐在椅子上抱头痛哭起来。

      视频的最后,黄嘉与小小的一个,穿着格外宽大的病号服,瘪着嘴巴说:“妈妈,不要再哭了。以后你们就再也不会为我提心吊胆,为我在背后偷偷哭啦。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聪明着呢,我什么都知道。爸爸,不要担心我,我是去天上享福啦。臭舅舅,以后我不在了,就没人陪你玩游戏机了……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因为我也没办法啦。帮我转告盏盏姐姐,我在天上过得很好,她不用为我感到难过。”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澄澈的双眼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那么,再见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辈子再见。”

      视频闪了闪,屏幕中再次陷入黑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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