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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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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雪衣去了昨日的茶棚，茶棚主人告诉她，这里根本没有叫柳小五的茶博士，而且他也从不卖任何糕点。韩雪衣听罢，向他道了谢，买了一壶菊花酒后，离开了茶棚。
大街上还残留着昨晚冷去的烟花，以及未曾来得及清理的彩缯碎片。
韩雪衣拎着酒壶，有些心不在焉地漫步在稀疏的人群里，没走几步就撞到一个人。她低头看着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想伸手去扶，对方却跟没事人一样，连句痛都没喊，一骨碌地爬起来跑了。
韩雪衣立在原地，回首望去，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跑进了某个小吃摊。那边生意格外好，食客很多。她看着那个小女孩跪在地上捡残渣吃，像是山珍海味般，一边吃还一边往怀里塞。
热气腾腾的白雾氤氲而上，消散在微冷的空气中。
呵斥声响起，女孩扮鬼脸嘻嘻哈哈离去。
韩雪衣垂眸，盯了地面片刻，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酒壶打开。
等聂星回找到人的时候，韩雪衣已经歪倒在某个巷子里了，地上好几个圆滚滚的小酒坛。他看着呼呼大睡的韩雪衣，气得牙痒痒，直接原地蹦起来，准备对着某人的脸来个标准的狐狐捕猎式，结果刚落下，就被对方一把掐住，接着一气呵成地搂进了怀里。
聂星回：“！！！”
他身体一僵，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反应过来后，开始疯狂挣扎，嘤嘤嘤地大叫起来。
这个臭女人，竟敢吃他豆腐！
不知道是不是变回原形后，智商也变回小动物的水平了，聂星回居然一点都没想起自己还可以化身成人的设定。
韩雪衣皱了皱眉，只觉得手里的抱枕很不安分，而且聒噪得要死。她伸手在他头上揉巴了一下，哄道：“好了，别叫了，再让我睡会儿……”
聂星回被她揉得头皮发麻，他忽略掉那丢丢小舒服，继续嘤嘤嘤地抗议，仿佛一个被恶霸当街占便宜的良家妇女一般，叫得声嘶力竭。
这个愚蠢的女人，当他是狗吗？
韩雪衣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有些头疼地睁开眼。
聂星回以为她醒了，嘴里的嘤言嘤语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在她怀里动了动，对着她龇牙，发出警告的低吼声，意思是快点放开他，不然他要咬人了！
韩雪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聂星回发现口头威胁不管用，怒了，张了嘴就要直接咬上去，可是牙齿才挨着对方脖子，就顿住了。
韩雪衣拍拍他脑壳上的符箓，又在他油光水滑的背毛上撸了一把，眼眸弯了弯，满意一笑，又闭上了眼。
聂星回：“……”
他张着嘴，保持着龇牙咧嘴的姿势，斜睨着某个可恨的女人，拿眼刀子将她剐了一遍又一遍。
睨着睨着，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背上的抚摸太过温柔，几乎是本能的，让他舒服地眯起眼，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渐渐放松下来。浓郁的酒香味融化在温暖又柔软的怀抱中，沾着秋日的寒露和朝阳，丝丝缕缕地绕在鼻尖，聂星回盯着某人看了会儿，认命般阖上眼睛，任凭自己掉进黑甜的梦境。
“师尊……”
聂星回猛地睁开眼，一边狂吐舌头喘气，一边恶狠狠地怒视着某人，他怀疑这女人故意想趁他睡着勒死他！
韩雪衣陷在梦魇里，眉头紧锁，呓语的同时，两只手臂不停地往里收。
聂星回痛苦地翻着白眼，心里把韩雪衣骂得狗血淋头，这个歹毒的女人，他要是死了，就立马化作厉鬼，把她也拖进无间去！
因为缺氧，他挣扎了一会儿，就开始四肢瘫软，头晕目眩起来，正心酸着自己马上要以这么丢人又憋屈的姿势去世的时候，头上的符箓忽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掉了！
聂星回一怔，然后求生欲很强地开始挣动起来，四肢乱甩，哇哇乱叫。
韩雪衣：“……”
她缓缓坐起身，看着怀里快扭成麻花的噪音狐狸，无语道：“……你就不能老实点？”
聂星回嘤嘤嘤地表示强烈不满。
韩雪衣盯着那张雪白的毛绒绒的小脸，似乎在认真分辨对方的狐言狐语，可惜终究未果。
她现在脑子出奇地疼，倒不是因为醉酒，而是突然之间被塞了太多细细碎碎、朦朦胧胧的记忆，全是属于原主的故事。各种酸甜苦辣咸，搅成一锅五味杂陈、一言难尽的浆糊，光是闻闻都要让她胸闷气短，几欲呕吐了。
韩雪衣一把握住那张喋喋不休的长嘴，蹙眉道：“不要吵！”
聂星回本来想甩开的，但是见她脸色苍白、冷汗涟涟的模样，动作顿住了，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看。
韩雪衣握了一下就松开了，她扫了四周一眼，将掉在旁边的星砂冠捡回来，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喃道：“我怎么躺到这犄角旮旯来了……”
聂星回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从她腿上跳下来，蹲坐在旁边，仰着头，把脸偏到另一边，一副不认识、不想理她的样子。可惜韩雪衣现在正处在心绪纷扰之际，完全没意识到某个小妖怪正在生她的气。
右手举起，五指微张，插入披散的长发中，韩雪衣垂首，望着地上那张刚刚被风吹落的符箓，凝神思索。须臾，一个路人从巷子口经过，然后又退了回来。他指了指旁边的白色狐狸，对韩雪衣道：“这个怎么卖？”
韩雪衣愣了，聂星回怒了。
你才是卖的！你全家都是卖的！
他唰地跳起来，就要扑上去咬人，韩雪衣连忙一把将他抱住，那人被聂星回的凶狠劲吓一跳，捂着心口连连后退，嘀咕道：“这么野！你这是刚抓的吗？”
韩雪衣哈哈道：“确实刚到手不久，今天就是带他出来兜兜风。”
那人一听，就明白对方并没有售卖的意思，也不多做纠缠，只是略有遗憾地转身离去。
韩雪衣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脑壳，道：“一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也值得你生那么大的气？俗话说的好，‘不知者无罪’，人家又不知道你是只通人识、可化身的狐妖。”
聂星回甩头，瞪着她，叽里咕噜地叫。
谁准你摸我的头了？！再乱动，信不信我咬断你的脖子？
韩雪衣对着白森森的犬牙，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甚至还不知死活地捏着他的两只耳朵揉了揉：“你在叫什么？我听不懂啊，要不你先变回人形，说点人话。”
聂星回在她上手的时候，可耻地咕噜噜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狠狠地唾弃了一下自己，然后又跳到另一边，和之前一样，朝另一边蹲坐着，不理她了。
他本来想变回人形的，但是见她抢先说了，就又不爽起来，感觉如果此刻变了就好像在乖乖听她命令似的，心中哼道：“你让我变我就变，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就不！”
韩雪衣见状，耸了耸肩，不再管他。她也没站起身，只是就地盘起腿，一手抱肘一手扶额，敛目静思。期间又来了几个人，都以为她是卖狐狸的小贩，纷纷跑来问价。聂星回把地刨得稀巴烂，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但是他就是死磕着一股劲儿，就是不愿意变回来。韩雪衣也被烦到了，最后干脆在聂星回旁边钉了一块牌子，上书道：“此物不售！”
聂星回：“……”
牌子很有效，之后再也没有人来向她买狐狸了，可过了一会儿，又有另一批人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问她道：“那租行不行？”
韩雪衣：“……”
她面无表情地赶走那几人，看了眼已经心态平稳地改为幸灾惹祸的某只贱狐狸，深吸了口气，正打算站起身换个别的安静去处，又一人缓缓走到她身前。
韩雪衣看也没看，直接不耐烦地嚷道：“不售，不租，私人，兜风，勿碰，莫挨老子！”
“为何不告而别？”
清磁的嗓音仿若惊雷，韩雪衣心神一震，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秋阳高照，她的青丝在隐隐发烫，身体却如坠冰窖，指尖冻得发麻。
她的视线黏在眼前那双黑底白纹的登云靴上，半晌，缓缓上移。同款的昆仑道袍，却多了些雪松子纹饰；玉带束身，星砂为冠，清莹如月的眉目间，像是盛满了常年化不开的昆仑之雪，孤冷出尘。
韩雪衣轻声道：“师尊。”
柳无宴扫了眼地上那几个酒坛，目光落在聂星回身上时，略微一顿，然后又淡漠地收回来。
他一手负于身后，眸色清冷：“既然是远行，理应当面知会我一声，而不是擅作主张，假借他人之手敷衍了事，先斩后奏。”顿了顿，沉声道：“小雪，你可知错？”
韩雪衣手指微动，垂眸道：“师尊，我知错了。”
柳无宴闻言，语气缓了一些：“既然知错了，那你现在和我回去，我……”
“师尊！”
柳无宴一怔，随即转过头去，眸中冰雪消融，仿若谪仙般的面容上，带上了一丝肉眼可见的轻浅笑意。
“芊芊怎么来了？”
“我无聊嘛，就跟过来看看师尊想做什么？诶？师姐也在？”
白芊芊抱着一堆零嘴走过来，桃心脸，却月眉，笑得又俏皮又可爱。
柳无宴主动替她接了那些东西，无奈道：“你少吃点这些东西，一会儿又该肚子疼了。”
白芊芊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怕什么？反正有师尊在呢！”
柳无宴闻言，嘴角勾了勾，眼里尽是宠溺，与之前对着韩雪衣冷若冰霜、公事公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聂星回看了眼那对旁若无人地一唱一和的男女，又看了眼低着头、被发遮脸，兀自“黯然神伤”的韩雪衣，想起她刚刚在睡梦中呼唤的那两个字，算是吃明白了瓜，撇了撇嘴，向她走去。
平时强横得不行，结果连个男人都抢不过，抢不过就算了，还放任自己被人骑脸发狗粮，啧，丢人！
韩雪衣看着挤进自己怀里的狐狸，回了神，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聂星回一脸柔弱地把下巴搭在她肩头，冲她眨了眨眼，意思是：借口都给你找好了，快走吧！
诡异的，韩雪衣居然看懂了，她无声地笑了下，将地上那张符箓捡起，放回袖子，然后抱着狐狸站起身。
白芊芊原本还在和柳无宴撒娇，余光瞥到韩雪衣的动作，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韩雪衣怀里的狐狸：“师姐，这狐狸好漂亮啊！不过……”
她歪了歪头，表情懵懂又困惑：“这狐狸身上妖气好浓啊……”
柳无宴跟着看过去，脸色又恢复成漠然。韩雪衣颔首道：“不错，这是只刚通了人识的妖兽。”
白芊芊愣了下：“妖兽？我怎么感觉他那么像……”
“像宠物？”
“不是，我想说的是……”
韩雪衣拍了拍狐狸的背，含笑道：“这玩意虽然皮相甚美，但是性情愚钝、脾气暴躁、智商低下，也就只能勉勉强强做个宠物了。”
聂星回：“……”
他磨了磨牙，盯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眼睛黑得发绿，想也没想，对着她的肩膀，一口就咬上去。
韩雪衣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克制住，保持微笑的表情，暗暗地在他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上拧了一下。
聂星回猛地打了个颤，嘴巴松了，全身的毛，从尾巴到头顶，一根根地全炸了起来，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白芊芊两次说话都被打断了，她有些心急又有些不解道：“师姐！”
韩雪衣道：“诶！”
白芊芊：“……”
柳无宴眉尖微蹙，似安抚般，抬手压住想动手的白芊芊的肩膀，然后对韩雪衣道：“芊芊还小，别欺负她了。”
“好的，师尊。”韩雪衣点点头，然后绕开他们往外走。
两人一愣，白芊芊道：“师姐你去哪？”
柳无宴声音冷了下来：“小雪，你忘了我刚刚和你说过的话了吗？”
韩雪衣道：“狐狸生病了，我准备带他去看看兽医。至于师尊刚刚说的话，我当然记得，等狐狸病好了，我自会回昆仑领罚。师尊与我师徒相处那么多年，应该也了解我的为人，我可是从来没有违抗过一次师尊的命令不是吗？”
柳无宴微怔，眸色变化几息后，回道：“好。”
白芊芊眼眸微睁，像是无法理解般看了眼柳无宴，见韩雪衣马上要离开了，忍不住大声道：“师姐，你怀里的那个明明是有化形修为的狐妖，怎么能说是妖兽？！”
“狐妖怎么了？”
韩雪衣转过头，目光却落在柳无宴身上：“师祖曾经说过，不可以种族贵贱论善恶，亦不可以种族贵贱论是非，是以昆仑墟从来没有过不可与异族结交的戒规。师妹是担心他心有不轨吗？你放心，若是真的，我会在他造成罪业前亲自将他斩杀。”
说到这，她目光移到白芊芊脸上，唇角微翘道：“或者，直接把他送进九黎塔，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白芊芊指尖倏然一紧掐进手心，脸上却露出个憨甜的笑容来，她瞥了眼身边异常沉默的柳无宴，如释重负般道：“那就好……”
韩雪衣挑了挑眉，向两人微一点头，抱着狐狸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