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知》顾清溪

3、第 3 章

　　一路紧赶慢赶，花了半月已经上了京南道的官道上，黄小宝甚至一点没有停留，好像他就带了她一人。

　　顾明芷坐在马车上，倚在车窗上，慢慢翻过一页书页，借着翻页的功夫看了一眼黄小宝，黄小宝这几日心情颇好，越靠近京城越是如此，对秋娘和喜儿也颇是友好，一路上甚是照顾，旁的不说，她这半月梳洗的热水热食是半点不少的，在这急行赶路的行程中是不容易的。

　　“娘子，喝口茶吧，公公说，还有半日便到京城了。”喜儿递上茶盏，又叹道：“多亏了黄公公，公子平安回了席府，只是也没见上。不过有席大人和席公子照应，应是无碍的。”

　　明芷笑了笑，眼神幽深，让人越发看不出心底的波澜。

　　安秋娘瞪了绿柳一眼，说这些做什么，徒增明芷伤感，她拢了拢明芷：“娘子莫怕，娘子如此好看，陛下定会喜欢的。”

　　明芷抿了一口茶，是尚好的阳羡茶，阳羡茶是贡茶，外间难得，也不知黄小宝从何处而得。

　　而在马车外，随侍黄小宝的小太监小路子，有点不解，凑到黄小宝身边：“公公，咱就挑一人？大监会不会怪罪？”

　　黄小宝学着他干爹的样子伸手敲了一下小路子的脑袋：“蠢，蠢极。就李义复那孙子，就是挑一堆，也比不上我这一个。”

　　小路子挠了挠脑袋：“这全国上下还能挑不出好的？”

　　黄小宝眯了眯眼：“罢罢罢，你是新来的，没见过前两年是什么光景，嘿，就是顾娘子这样的，可不见得能讨了陛下欢心，你呀，有的学，谁让咱们陛下.......哦哟，不可说，不可说。”

　　晚霞时分，天空中整片整片的红色云彩，是太阳已经躲在了云后，即将落下，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

　　黄小宝来到车窗边，“顾小娘子，马上就能进宫了。”

　　等了一会，明芷的声音传来，温和平稳：“劳烦公公了。”

　　“不劳烦不劳烦，杂家这就去开路。”黄小宝说完就打马而去，大摇大摆的就带着马车要插队。

　　守城的兵丁见是内监，拿着令牌，点头哈腰的，看都不看就让黄小宝带着马车扬长而去。

　　京郊进城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没一会就收回目光，也实在是有一年闹的太大了，当年有个秀女被拦，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惊了马，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当场就毁了，内监进宫告状，太后震怒，将城门的兵丁一怒之下换了个干净，现在谁敢拦秀女的车，不要命了么。

　　透着车窗帘子的缝隙，明芷瞧着京城的样貌，一幢一幢房子鳞次栉比，整齐干净，街道人来人往，热热闹闹，随着马车越往里进，人烟越是稀少，却越是豪华。

　　明芷的思绪渐渐飘飞，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想，晋安帝，未知；皇城，未知；前路，未知。无论她想了多少，前方像是一层层的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停了一会，似是到了皇宫门口，黄小宝正在跟门口的羽林卫笑着寒暄。

　　镇守皇宫的可不是城门口那些寻常兵丁，是晋安帝的羽林卫，可是有官品在身的，两人的谈笑声，越来越近，明芷垂下眸子。

　　黄小宝掀开马车的帘子，秋娘喜儿跪坐在明芷的两侧，黄小宝笑道：“没想到今日是您当值，您瞧瞧，可别耽搁久了，大监还等着。”

　　一个低沉的声音‘嗯’了一声，行动之间还有甲胄摩擦的声音，明芷双手轻轻放在腹前，因是跪坐，微微低下头，以示尊敬。

　　“开宫门，放行。”

　　“谢谢您嘞，蒋公子，回见。”黄小宝放下帘子。

　　明芷抬起头，微微抬眸，向外看去，是一个年轻的公子，皮肤有些黑，似是古铜色，眼睛倒是很亮。

　　“二郎，二郎，发什么呆。”蒋家二郎被身边的伙伴唤回神，旁边的人奇怪道：“莫非这个小娘子很好看，连你蒋二郎都看呆了？”

　　“浑说什么，那是陛下的人。”蒋二郎黑脸一红，想起那双如水般干净透彻的眸子，又有些发呆。

　　旁边的人哄笑道：“还真看呆了。”锤了蒋二郎一拳：“陛下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这人啊，再漂亮，过两月也是要逐出来的，进宫的小娘子身份皆是不高，是配不上你蒋二郎的，但是可以讨回来当个妾室嘛。”

　　蒋二郎举起拳头就想打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身边的人笑哈哈的全部散开，继续守着皇宫，蒋二郎慢慢放下拳头，过两月讨回去吗？脸又有些红。

　　迎着最后一缕晚霞，明芷从外宫进到后宫，此时已经没有马车了，三个人跟着黄小宝皆是步行。

　　后宫分东西两宫，东宫离陛下的太极宫更近，而西宫离太后的承庆宫更近，后宫诸人是分不到东宫的，陛下不准，只能住到西宫。

　　不远处已经有黄大监派来的小太监等着了，他听黄小宝只带回来一人，有些不放心，但黄小宝向来得力，要不是太后唤他，他怕是要亲自来瞧瞧的，李有德那老东西的干儿子李义复可是带回来了二十来号人，由不得他不紧张。

　　小太监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对着黄小宝亲切的说道：“黄公公，大监吩咐了，顾小娘子住在明玉宫偏殿，便由奴才带顾小娘子过去，您去梳洗一番，大监许是有话跟您说。”

　　黄小宝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明芷的身边：“小娘子，您先跟小卓子去，他素来跟我要好，您放心。”

　　小卓子诧异的看了一眼，笑的更亲切了：“顾小娘子，这边请。”

　　秋娘和喜儿对视了一眼，这安排怎么这么不对劲呢，新来的秀女不是应该住在储秀宫吗？怎么直接安排进西宫了。

　　两人吞下满肚子的疑惑，一言不发跟在明芷身后。

　　太阳彻底暗了下去，一盏盏宫灯逐渐亮起，宫女内侍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多余的声音，但明芷能感觉到各种余光的打量，不明显，但是似是估量。

　　明芷盯着自己的裙摆，微微闭了闭眼，这就是她以后生活的地方了。不知怎的，她想长长叹一口气，但她知道，不行，只能硬生生咽下肚。

　　“到了。”小卓子指了指明玉宫的宫门，带着她进入明玉宫的偏殿，宫女内侍已经等在门口，一应衣食皆已安排妥当。

　　小卓子抬着头，吊着眼，对着一众人吩咐道：“这是黄公公看重的人，不可怠慢，要是让杂家知道你们伺候的不好，仔细你们的皮。”

　　“奴婢/奴才不敢。”

　　宫里的人似乎特别擅长不着痕迹的打量人，这种隐晦的大量明芷都分不出这目光来自何处。

　　小卓子对着明芷笑道：“顾小娘子，明玉宫是黄公公的地盘，今年啊，黄公公就带了您一人，您就安心住着，没人来跟您挤，有什么缺的，您吩咐他们便是，这也巧了，您闺名也有个明字，奴才呀，盼着您长长久久的才好。”

　　明芷笑了笑：“那就借公公吉言了。”

　　绿柳偷偷塞过去一个荷包，小卓子弯了弯嘴角，又嘱咐了一句：“咱晋安一朝的后宫可是不一样的，您什么都可以要，华衣美饰，食材药材，不拘名贵与否，您想要，都可以。”小卓子挤了挤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拱了拱手就告退了。

　　明芷看了跪了一地的人，人人都低垂着头，只露出一个个后脑勺，静待了一会，明芷缓缓说道：“都起吧。”

　　宫女内侍面面相觑，没了？明芷却没管他们，径直走了进去，发现虽说是偏殿，但也着实不小，是个三进的院子，只是比起主殿来说小了些罢了。

　　出进街门，是一个小院子，种着花花草草，没两步就到了垂花门，夜色太暗，看不清是种了什么树，正方已经点了灯，耳房中也热气腾腾，烧好了洗漱的热水。明芷也听说，后宫有些宫殿是引了温泉的，像晋安帝的太极宫，太后的承庆宫，皇后的兴庆宫，皆是有的，不过如今兴庆宫是空置的，也不知道明玉宫的主殿有没有。

　　明芷摇了摇头，今日思绪实在是太乱了，她让秋娘服侍她洗漱。

　　喜儿虽是小丫鬟，但是是精心调教出来的，到也不怯场，对着下面人吩咐道：“膳食嬷嬷是哪位，带奴婢去看看娘子的膳食。”

　　平嬷嬷站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头一回觉得这个小娘子有点奇怪，怎么这么理所当然呢，不施恩也不施威？她咬了咬牙，“奴婢带你去。”

　　晋安帝的后宫空置，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也就每年选秀能热闹两三月。

　　如此一来，后宫上进的路子着实不多，她们都是七打听八打听，打听到黄太保只带了一个秀女入宫，思量着要不是有些许把握，怎么会只带一人，这才想了办法挪到明玉宫，可这顾小娘子，怎么瞧着，不按套路来呢。

　　明芷自然知道她们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小心思的，只是初入宫门，她眼下一无所知，晋安帝的秀女安排也让她捉摸不透，最好的办法也就是等待，黄太保一系只有她一个棋子，应该不会太早推出去才是，应该有时间观察。

　　安嬷嬷拿起楠木水瓢，一点一点浇在明芷的身上，一瓢温水，一层香膏，这耳房里，物什备得齐全，倒是什么都不缺。安嬷嬷还是想不通，“娘子，这安排着实有些奇怪。”

　　“还有小卓子公公的话，是什么意思？宫里的东西不应该按制取用吗？怎么他的意思像是什么都不拘呢。”

　　明芷想了一会，猛地将头深深埋进水里，憋了好一会。

　　“娘子！”安嬷嬷一惊，明芷素来沉静，难得有如此烦躁的时候，早知这选秀不太平，可也没想到，怎么处处古怪呢。

　　明芷从浴桶里将头伸出，懒洋洋的趴在浴桶边，长长舒了一口气：“嬷嬷，既来之，则安之，且再看看吧。”

　　太极宫。

　　晋安帝还在披着奏折，秦九忠弯着身子，轻手轻脚到晋安帝的身边：“陛下，最后一名秀女也到了，入住了明玉宫。”

　　晋安帝卫启年二十二登基帝位，至今已有七年。

　　听到秦九忠的禀告，并未理会，秦九忠也习惯了，弓着腰等着，等他把最后一份奏折批完。

　　每年一次的热闹并不能扰乱他的节奏，眼神也是古井无波，放下朱笔，抿了一口茶，净了手，问道：“母后上回说的是何人？”

　　秦九忠身子弓的更低了，“是李有德推荐的一对姐妹花，说是能歌善舞。”

　　“那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