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智齿》椰凉

1、01

　　回国的第二天，倪岁还在倒时差。
　　昏天昏地睡到下午五点多，结果被好友汪娜的一通电话给吵醒。

　　电话里，汪娜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是不大一样，就像有某种情绪卡在了她的嗓子眼，一激动就能全蹦出来。
　　“我为你准备了一场震撼人心的生日派对，保证令你永生难忘。晚上九点我来接你。”

　　这会儿倪岁的脑袋还是昏沉的，她将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声音闷闷的：“什么生日派对？”

　　“今天是你生日啊，忘了？”汪娜提高了嗓门：“你是不是痴呆了？”

　　倪岁瞬间清醒了几分。
　　哦，对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还真忘了。
　　“你才痴呆。”尽管如此，该怼还是要怼的。

　　挂了电话，倪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换衣服，想到晚上还有生日派对，于是又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显得气色好一点。

　　她的卧室在二楼，上下楼她都会尽量放轻脚步，怕吵到年迈的外公外婆。
　　不过这个时间他们还没休息，所以她化完妆换好衣服就踩着拖鞋跑到一楼。

　　兰素梅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见外孙女睡醒了，笑道：“饭都做好了，正想喊你起床，你这一觉睡得香甜，晚上该睡不着了。”

　　倪岁上前亲昵地抱住兰素梅，撒娇：“回家的感觉真好，终于能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了。”

　　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她高中毕业后就随父母定居日本，期间回来过几次，但总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走。
　　从小她的父母就因为工作繁忙很少陪伴她，她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相比于感情较淡的父母，自然是和外公外婆更亲近，所以大学一毕业她不顾父母阻拦坚持回国。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也该她来照顾他们了。
　　“外公呢？”

　　“在书房里看书，总是这样，一看就是一下午，也不顾着点自己的身体。”兰素梅笑道：“我说他不听，这下你回来了，好好替我说说他，他一准儿听。”

　　倪岁忍俊不禁：“好，我现在就去说他。”

　　她的外公今年七十五了，是个中医，退休后没两年又反聘回医院，前年因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导致左腿骨折，便在兰素梅的坚持下正式退休了。
　　当了大半辈子医生，治疗了那么多患者，冷不丁闲下来他还有些不习惯，于是天天窝在书房里里读医书，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也不怪兰素梅总念叨他。

　　书房里，傅东雲抿了口已经不热的茶，视线就没从《脾胃论》上离开过，就连倪岁敲门都没听见。

　　“外公，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傅东雲听见声音抬头，神色温和：“醒啦。”
　　说着他将书的封面展示给倪岁看。

　　“脾胃论？”倪岁觉得新奇：“你不是骨科医生吗，怎么看起脾胃论了？”

　　傅东雲摆出了老中医的架势：“这就是中医和西医的区别，中医讲究全面，五脏六肺，气血筋骨，那都是相连的，都得学习钻研。”

　　“外婆说饭都做好了。”倪岁俏皮道：“中医也得吃饭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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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日本就想吃张阿姨做的糖醋排骨，终于吃到了，好幸福。”倪岁连炫了五六块排骨，一脸满足。

　　张阿姨是倪岁父母给两个老人请的保姆，照顾两个老人已有九年，和他们一张桌子吃饭，在老人眼里已经算半个家人了。

　　“你这孩子要求真不高，一个糖醋排骨就幸福成这样。”兰素梅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日本没吃过肉。”

　　“可见在国外吃得不好，我看网上说日本饮食清淡，不适合咱的中国胃。”张阿姨笑道。

　　“那可不。”倪岁说着又吃了一块。

　　吃过晚饭，张阿姨从厨房端出了准备好的生日蛋糕，兰素梅和傅东雲一边拍手一边唱着生日歌，显然是要给倪岁一个惊喜。
　　因为很多年没有一起了过过生日，倪岁还以为他们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所以也没有特意提起，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忘，还提前准备了这些。

　　“时间过得真快，咱们的岁岁都23了。”兰素梅微笑着感慨。

　　傅东雲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倪岁，“这是我和你外婆的一点心意，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干脆直接给钱。”

　　倪岁也不客气：“谢谢外公外婆。”

　　吃过蛋糕，倪岁帮着张阿姨一起收拾碗筷，忙活了一阵后，她这才将晚上要出去的事告诉了兰素梅和傅东雲。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兰素梅面色凝重：“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面我们哪能放心。”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朋友呢，她说要给我庆祝生日。”倪岁搂着兰素梅的胳膊讨价还价：“我保证十二点前回来！”

　　见兰素梅面露犹豫，她立马改口：“十一点前回来！”

　　“年轻人的生活我们就别掺和了。”傅东雲对倪岁说：“今天是你生日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这么晚出去。”

　　兰素梅对倪岁一向没脾气，最终只能妥协：“行，但你可不能关机，我们打电话你得接。”

　　“一定一定。”倪岁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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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汪娜的灰色奥迪A3准时停在别墅外。

　　上一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倪岁上车后，汪娜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生日快乐，我的岁岁。”

　　然而倪岁此刻比较关心自己的生日派对。
　　“是不是陈玉和董雁回来了？”

　　她和汪娜是初中同学，后来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又认识了陈玉和董雁，四个人成了好朋友。高中毕业后，倪岁去了日本，陈玉和董雁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只有汪娜一直在眀城。
　　汪娜说的是生日派对，既然是派对应该不止她们两个人，所以她理所当然以为陈玉她们回来了。

　　汪娜打开音乐，说：“她们一个忙考研一个忙就业，估计都忘了你生日，只有我对你爱得深沉。”

　　“那……震撼人心的生日派对只有我们两个？”

　　“当然不是，现在告诉你就没意思了。”汪娜故作神秘。

　　倪岁皱眉：“我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过生日。”
　　她宁愿只有自己和汪娜两个人。

　　“谁不是从不认识到认识，咱俩以前也不认识，现在关系多铁。”

　　倪岁：“……”
　　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对了，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

　　“工作呢？”

　　“还没定下来。”

　　倪岁从小学习竖琴，大学选的也是竖琴演奏专业，这次回来准备面试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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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分钟后，云港路。

　　“上次来这里还是两年前，变化怎么这么大？”倪岁记得以前这里是美食一条街，到了晚上八九点店铺基本就全关了。

　　而现在的云港路，街两边的美食店全都拆了，变成了欧式复古建筑，街上都是一些习惯夜生活的年轻人，整条街笙歌鼎沸，十分热闹。

　　“这里早就不是以前的美食一条街了，现在是酒吧一条街。”汪娜神采奕奕道：“安静的热闹的都有，还有……”

　　“还有什么？”倪岁最讨厌说话只说一半，偏偏这是汪娜的爱好。

　　“跟我来，带你见世面。”汪娜见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来。

　　来都来了，倪岁只能选择跟着汪娜。
　　她倒要看看一个生日派对能有多震撼人心。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汪娜停在一个名为Blood Wolves的店门口。
　　“到了，就是这儿，我订了一个豪华包厢。”

　　倪岁默念店名，咂舌：“店名看着……挺狂野。”

　　汪娜目光闪烁，神秘兮兮道：“里面更狂野。”

　　倪岁：“……”

　　进去后，一个穿着粉色衬衫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上来就对着汪娜撒娇：“你都好久没来了。”

　　汪娜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来了吗，还带上了我的好朋友。”

　　粉衬衫看向倪岁，语气浮夸：“你朋友太漂亮了，长得有点像最近很火的一个偶像歌手，仔细一看，比那偶像歌手还好看。”

　　倪岁：“……”
　　现在的酒吧都是这种营业模式？到底是这个酒吧比较特别，还是她太过孤陋寡闻。

　　粉衬衫带她们去了包厢，路上，倪岁一直在打量这个酒吧的装修。
　　如果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奢华，用四个字形容，那只能是金碧辉煌。
　　可是以倪岁的审美来看，她只能给出一个字——土。
　　土到极致，也潮不了。
　　看着就像八九十年代迪厅的装修风格。

　　她连忙拉住汪娜，向她确认：“你确定在这里办生日派对？”
　　而不是办中老年舞蹈晚会？

　　汪娜白了她一眼，说：“别光看表面，要注重内在。今天就带你感受感受真正的快乐。”

　　倪岁表示不理解，一个酒吧能有什么内在，再说她也不怎么喝酒，怕是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十分钟后，当五个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男人排成一排站在站在倪岁面前时，她才终于知道汪娜所说的“震撼人心”、“永生难忘”是什么意思。

　　汪娜竟然带自己到牛郎店过生日。
　　确实震撼人心，确实永生难忘。

　　“喜欢哪个随你挑。”汪娜指着面前一排男人说：“那个是Neil，性格温柔，善解人意，那个是Eric，很傲娇……”

　　“好了，别说了。”倪岁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这么了解，是不是经常来。”

　　“偶尔啦，这里消费可不便宜。”汪娜豪爽道：“今天你生日，挑几个都成。”

　　倪岁表示一个都不想挑，这种快乐她不懂。

　　最终在汪娜的逼迫下，倪岁随便指了一个看着不油腻的男生。

　　汪娜： “眼光不错，他是Jason，性格很讨喜。”

　　Jason在倪岁身边坐下，也许是看出倪岁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急着给她倒酒，而是聊了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比如喜欢吃什么，看什么电影……

　　倪岁就像人工智能，神色木然，问一句回一句，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但Jason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自然不会让气氛冷下来，于是又聊起了大学专业，在知道倪岁学的是竖琴演奏专业时，他立马作出一副向往的神色，说自己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竖笛。
　　虽说竖琴和竖笛差了一个字，但好歹也是乐器，说到音乐，倪岁眉目缓和，终于来了兴趣。

　　见说到了倪岁感兴趣的话题，Jason在心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即将遭遇滑铁卢。

　　气氛高涨时，包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气质不凡的男人闯了进来。
　　相比于其他牛郎，这个男人简直堪称人间绝色。

　　倪岁抬头看去，只见男人冷峻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暗辉映，一双深邃的凤眼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与她四目相对。
　　这一刻，倪岁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