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无解——评《行越国诏》》4039022

1、第1章

　　其泣喤喤，
朱芾斯皇，
室家君王。

混沌初开，灵识初绽，它只知道争斗捕食，或偶尔感天地之穷化，若有所思，商羊看得到天地那一点征兆，只言凶厄，它呼风唤雨，并不是为生灵，只为痛快，直到遇神祗偶然经过，捕而为使令，从此商羊伏于炎贲座下。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那位帝君教给他＂人＂这字，又唤他见识开物神所造的凡间人世？
＂没有人世间，就没有所谓凶所谓厄，所以你生出来，自有道理。＂帝君奥妙莫测的这样说话，商羊自然不懂。
天老之前，地荒之后，或可解。
遇到个＂人＂，或可解。
那日，在水边，一个陋衣瘦弱的孩子看到它，眼神忧郁而火炽。
＂不如随他去？＂帝君的呼唤已经微弱了，那界限模糊的人与神，终于遇到一块。
——《行越国诏》

一纸诏书，祸国殃民三载的行越国君吕赢被废于巡游途中，弃于荒郊野外。史官在写越西公吕牧这样的行为时，用了“不告而代”这样的文字，而不是“夺其位”。越西君登位，发国诏于行越各地。例数这三年中，吕赢罢贤臣，辱国体，酒色无度，荒淫奢侈，任用奸佞，穷兵黩武，荼毒百姓的种种恶行，废了吕赢君位。自立为王，便是后世所称代公牧。
吕赢不明就里的眼神扫过自己落难的桑丘小村。他不懂为何人皆弃他，人皆咒骂他。然而就在他闭目于茜花树下被人捡回府中，那曾跟吕赢有尴尬过节的赵无恤也不明白，为何天下万种风情，自己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金玉其外废柴其中的混蛋小子。
虽说世间情迷痴缠，往往没有章法，找不到依据，但我并不觉得仅仅出于怀春少女的绮念，就能够让两个本来独立的人格羁绊在一起，对于这种男男相悦之事上就更是如此。
还记得四年前的少年荒唐，世子赢大婚之夜，从酒宴逃离后冷清的东阁，青白的月光，诡异的香气，桌上的毒酒，床下的女尸，门外有宫人的叫喊，屋内则是他与他炽热的身体，谁又能说这不够刺激不够离谱？但是一切都阴错阳差水到渠成，连借口都无从找起。那正经又骄傲的年轻将军，忘记了与世子的夺妻之仇，忘记了误撞奸情之不齿，更忘记了准备好的一肚子教条，但为稀薄月光下美人侧颈那一抹娇羞和不堪情动，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还有那杯天寿金玉露篡夺其中，让人无法说清这情愫的来源，也许在外人鱼灌而入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被押解出门的一刹就转为愤懑和无奈，也许在人言可畏的日后变成了满腔怨气甚至杀心，未尝不可在回到桑丘做农夫的四年岁月变成一种微妙的暧昧。赵无恤是贪恋了吕赢姣好面容，还施以轻薄，不过这远非这对攻受的全部。
鼻息全无的吕赢被赵无恤喂下起死回生之药“商羊”，唤醒了为行越镇压岁星百年的灵兽魂魄，吕赢人格大变，剧情峰回路转。暗自想，其实如果只是简单的“前昏后明”，被废国君小宇宙爆发率领赵将军夺回王位平定战乱倒也未尝不体面，只是我绝对会想念那个弱冠之年还懵懂不开窍的小废君。而赵无恤在吕赢人格切换之际也明朗了自己的心意所向。其实很多传奇的男女恋情也是由男方贪图女方的美色开始的，谁说不肤浅，只不过需要矛盾冲突来深化二人的羁绊而已。吕赢这样没用，或许就是命运交给赵无恤来誓死保卫的，但这不能抵消他身在高位犯下的罪孽，所以他该吃的苦头一样没少，无论□□还是心灵。
复活过来吕赢被上枷遣送回朝，又逢云楚来犯计划生变，自己落入猎男色以享乐的云楚国君毕环手上，好在有惊无险被赵某救出，灵兽人格智退云楚大军，引暗河疏退云楚建堤囤蓄的洪水，又以自身做诱饵引云楚大将暴露位置远程受毒箭，奈何楚越交战之际国都发生内乱，外戚庆举以拥废帝之名向国君代公牧逼宫，人马又急忙撤离前线勤王，灵兽激投机小人公孙齐交出兵权，血染宴席，历历险招，剑走偏锋，却又因势利导，算无遗策。这灵兽pk得倒是爽，苦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吕赢。无奈的是废柴的遭遇虽然可怜却因为其废柴特质无论如何也没有悲壮的效果，反而让人觉得虐得上瘾。吕赢是哭虫，无论是被废后险遭杀害于林中，押解途中轻生之前凄凉的囚室一夜，没心没肺落入男子身下受辱的床榻之间，都免不了可怜自己的遭遇，以泪水叹衰。最好玩的一场是在终于平了内乱回宫后，被封为安乐君后不久，就遭到了遣云楚作人质换失地的命运。经历过这些变故的废柴也算生于忧患长了不少远见，毕竟后知后觉还不至迂腐，偶尔拿出赎罪的觉悟和王族血脉的骄傲自尊，就在那个黄昏，宫殿台阶外，全数刻印在赵无恤眼中，这个他执意要保全的男人不是他耽于美色的花瓶，而是他真正的君王。不过这好不容易渲染出处的悲壮气氛被泪水冲得支离破碎，安乐君成为质子已敲定，吕赢终是忍不住心中那一丝侥幸破灭的绝望哭得淅沥哗啦，虽然作者一笔带过，不过每一次吕赢为自己的命运哀悼的时候，这种和了怜爱在其中的喜感，正是人性本促狭的佐证，也是这废柴的魅力由来吧。只要腹中怀黑，就会莫名留恋这“冒傻气的温柔乡”，至于陷得最深的赵某，也算邪恶本性与正直教化完美结合的矛盾统一体了。^^
然而对于赤子心性的的吕赢来说，这赵爱卿的荒唐心思与孟浪的狎弄简直是对邦国贵胄的污辱！是国诏旨意下来之后一系列灾难之一……当年还是世子的吕赢为了自己和父皇小妾私通被撞破之事，设计栽赃赵无恤自保，事后又为了拉拢这朝廷重臣假亲假近戏做足，不料赵将军一气之下把配剑插入吕赢送他的玉斗之上还来，辞官回桑丘务农，其意图之明显决绝，从此吕赢最忌惮的就是此人。日后颠沛流离之际当真被心怀不轨的楚王毕环压到床上才开始反思当初那正直的赵将军是怎样被他戏耍，微升愧疚，殊不知这愧疚的背后愈演愈烈的就是对他的依赖与感激，事后每逢危难就被救回后更是如此，如果抛开轻薄之辱不说，“路边花树下，悬梁轻生时，都是为他所救，那人冒奇险在敌军王帐中保他回转。这人护持他平乱安国，还救了越西君的性命。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唯有夺妻旧仇，一个精打细算的贾人子弟，在田园生活得十分惬意，也不是要功名，他又为了什么？”从小到大，身边不缺少护驾的人，但是真正落难到众叛亲离，遇到这个人是不是三生有幸，命运的安排，纵使他再懵懂无知，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关于这对攻受的男男情长片段有三段很感动我，第一次是楚军暂退，得知代公被囚后，赵无恤在营中第一次和吕赢真正有了肌肤之亲，热情和冲动只持续了一瞬，转眼第二天吕赢满身逆鳞刺得本来春风满面的赵某顿时一团晦气，出兵奇袭也带着冲动的成分。而当天晚上，吕赢在自己帐里“反复想得脑袋疼，也等得五内俱焚”，不知道究竟是哪门子孽缘，也想不通是谁欠了谁，谁占了便宜。突然听见营中骚动，吕赢不顾自己穿着单衣，就算害怕那充满戾气的纷乱场面，还是跑了出去，长发吹散在冷风里，狼狈无谓地站在回归的军队中，不知所为哪般，就是想确认赵无恤无事，殊不知刚才那营中的彻夜烛火，还有那越想越纠结的风流账，就是世间俗称的相思啊。
另一个片段是，杀公孙齐与宴席上之后，吕赢感觉到了体内灵兽商羊的存在，陷入恐惧之中，另一方面云楚派使者来要解受毒箭将军的解药，作为撤兵的条件。商羊是灵兽，能靠捕吃毒物在体内幻化出丹药，但是需要靠近黄精引动。而赵无恤小时候吞了黄鸟结成的黄精，受黄鸟精魂护体。当他在霸占了吕赢□□的商羊命令下，抱紧怀中的身躯，而自己脆弱的丹田被商羊掌控，说不出的窝囊。然而转机就在吕赢人格的渐渐苏醒。吕赢第一次靠自己的意志逃离了让他昏睡的黑暗。本来，商羊利用的就是吕赢薄弱的意志，越是苦，越是疼，越是恐惧，吕赢越是逃避，昏睡对于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在意识到自己是孤家寡人，不要说自己的命运，连自己着脆弱的人格都无法控制，渐渐消逝于别人的替代之后，他反而有了前所未有的反抗精神和生存的欲望。这勇气不是凭空生出的，说卑鄙一点，他感到了赵无恤强大的存在感，他有了依靠。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赵无恤坚实有力的臂膀是他感官存在唯一的证据，赵无恤倾注的所有怜爱是他人格存亡的最后筹码。混沌的黑暗终将过去，那开明皂白的正是无恤的气息与模糊的轮廓，他就在身边，一直都在，所以吕赢醒了。噩梦并没有终结，那商羊人格在耳畔甜蜜又痛苦的低语还存在，但是一切都安下心来。这一夜没有情欲的缠绵，而是两颗互相拯救的灵魂。
第三段是回宫后，吕赢再次经历比逃亡岁月更残酷的打击。他四年没有同房的王后禹夕已经怀孕三个月，他不愿猜忌自己的兄弟。谁能料到当日巡幸出城，回转之时已经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虽说事前口口声声要救弟弟，但回到宫中再次被冷遇，证实代公牧才是人心所归，而自己则是恶行累累等待发落，而那商羊的灵魂又若即若离不知策划着什么，吕赢真是沮丧到了极点。而这时候趁虚而入的赵某实在算不上厚道，他仗自己是吕赢唯一的依靠，和吕赢眼中的不舍和困扰，以拒绝就离开朝廷为胁迫，再一次要了吕赢。确实无奈！连血亲都不能相信的现在，还有什么是可以坚守的？更何况这看似一厢情愿的追逐游戏，他忍了多少愤怒和绮念，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而已。但是对象是这个小混蛋就另当别论，正经的追求在这个风流成性的吕赢眼中不过是赵无恤对他的戏耍与折辱，那他又何苦。逼迫他又不是本意，退让则更是前功尽弃，就这样不尴不尬，两人仅靠本能支撑，这样的情事暧昧又苦涩，化为声声叹息，却又浪漫到骨子里，不禁想——如果不正是这般心性的二人，怎么会有这样苦涩的情动。
私下认为爱最动人的地方不是双方多么主流的价值观，也不是床笫之间行云流水般的起承转合，甚至与生离死别情深缘浅我方付出你方牺牲这些衍生出来的情节都无关，情动之处就在于，你是你我是我，而我们之间如此契合。或者说，你居然是你，我居然是我，而我们之间居然还是如此契合。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宇宙浩淼，时空错综复杂，因缘左右牵连，然后我们相遇了。爱你如斯，价值观可以错，方法论可以错，立场可以一错再错，性取向可以错之又错，不过爱本身没有错。人都是在萌生情愫之后才开始思量利弊得失的废柴，在这方面大家都是废柴！突然想到某大人高呼“人渣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也有爱人的权利”，忍俊不禁啊。
我一直觉得耽美的卖点就是——这对攻受都这样了，该做的还是要做！这当然掺杂了女孩子们的妄想，所以称之为耽美，仿佛不是世间之物，却又能俗得满地狼藉，有的时候不禁恨得想骂某些cp主角□，却又觉得这死缠烂打正中下怀非常受用，有的时候不禁恨得骂看虐文的自己是□，却又觉得只要贱之有物而不是贱之无度又何妨，不是另一重境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