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番外三·除夕（启） ...
-
“陛下，外头飘雪了，奴才派人给您取来了披风和伞，您可别冻着自个儿。”
谢如愿回了神，目光从落在琉璃瓦上的飞雪移到孟公公身上，她含笑颔首，宫娥便取来为她披上了披风。她道：“今儿一大早就开始飘雪了，瞧着颗粒饱满，可见过几日除夕宫宴怕是会更冷些。”
孟公公心领神会：“奴才方才已经叫人去重新计算炭火用度了，至于清雪防滑的活儿，奴才也让小郑子下去安排了。”
“小郑子得你调.教，朕就放心了。”谢如愿笑笑。当初孟德说自己年岁不小，已经给她安排了后继伺候的人，也是令她恍惚了一瞬的。
“奴才不敢当，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孟公公连忙道，随后又顺着谢如愿的视线望过去，含笑又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可喜可贺的好兆头，明年想必是个好年。”
“嗯。”谢如愿点点头，心想：只要这雪不要下得太厚就行。
她登基至今即将五年，主倡节俭和休养生息，而老天也算待她不薄，大昭没有大旱大涝，亦无严重的罡风地动，于是百姓在衣食住行上开始富足起来，地方的动乱渐渐平息。
从前坐在屋里头，瞧着风花雪月想的是琴棋书画，如今见雨见日忧的是田地，见风见雪虑的是茅屋，没有一日是能无忧无虑的。故而三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短的是她“傀儡皇帝大业”的进程。
谢如愿揉了揉鬓边穴位。
登基前以及刚登基那会儿她思索的什么放权什么改革，如今竟然不敢轻易提及。豪情壮志被现实摁在地上暴打，她才更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坐上至高之位不一定就能大展身手，有时候光是收拾前人的烂摊子，就恨不得吃长生药多活几辈子。
对，说得就是先帝和她的关系。
说起来，阿嗒尔附属国正式建立至今也有四年了，据地方奏报，大战造成其开化程度倒退百年之多，而交战期间由于阿嗒尔人疏于对牛羊马的驯养繁殖，又导致即使人口凋零，阿嗒尔人也需要靠朝廷接济一二以果腹。
那就更别提朝贡了。朝堂上为这事儿吵了许久，她也气得摔了几十本奏折，然后心下一横——此时日后再议，她要先从军事上开刀。
皇权她短期内是放不了了，甚至还要先加强一番。
军事方面，主要就是军费开支和兵权的问题，她登基之初其实就做了初步的处理，毕竟要缩减开支就绕不开减员问题，这些下来的人若是安排不好去处，便成了大隐患，而且涉及军务，不是每个将领都能如萧吟行、王圜这般配合……不，应该说正因为她们的关系，在军权方面的处理反而让谢如愿更加吃力。
但是她必须削减萧吟行手里的兵权，先帝是什么心思，这才如此放任他。可如今她才是皇帝，毫不客气地说，萧吟行这样的存在对她来说便是威胁。把他处理好了，别说附属国的事，便是其他大小事宜，哪儿还有朝臣敢跟她绕弯子推三阻四。
而之前那个前世之梦就成了谢如愿处理兵权的契机。
自她那句“梦见你篡位了”话说出口之后，萧吟行闷声不吭几日，也不知偷偷摸摸想了些什么，后来在床榻之间忽然又提及此事，随后本是良宵苦短，变成了两个人爬起来挑灯夜谈。
说到底“杯酒释兵权”不是一杯酒之功。而令谢如愿心中又感动又好笑的是，萧吟行十分郑重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主动上交兵权，并讲到如今地方已不具大规模聚兵起义的条件，所以也到了处理兵权的时机，然后又思虑周全地提出了一套“自己释自己”的方案。
谢如愿听他讲到“其实战后母亲就趁着机会提拔了一批将领，想要留给你作为日后接替她还有曲侯甚至是我的人选，毕竟母亲和曲侯年纪也大了，多年征战也该养养筋骨。不过若你放心不下，也可以亲自挑选人送去军营历练。我？我母亲说万一你真叫我做了皇后，总不能还当大帅吧”的时候，她明明是被逗得想笑，眼泪却不知怎么就开始决堤。
谢如愿心里清楚，他主动退的一步是为了打消她心中的疑虑，她高兴又愧疚，高兴的是对方以她为先的心意，愧疚的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终究掺杂了君臣的距离。
“雁雁，怎么会呢？你既为皇为帝，我自然也要做好身份上的转变，才能与你长长久久。不止是君臣，本身夫妻之间不也是这样，进退让渡、彼此包容。”萧吟行掏出手帕给她擦个没完，无奈地说：“再说了，我总不能叫别人拿我们做借口来对付你。”
此后，或许是因为萧吟行的明里暗里甚至两地奔波的推动，除了以陆焉为首的众人在朝堂上更加黑着脸待她，实施倒是出乎意料地顺利。而军事问题处理过半的时候，陆焉便审时度势地做出了让渡，主动提及搁置的阿嗒尔一事，令她颇为惊喜。就这样，暂许阿嗒尔以朝贡钱做抵押发展附属国的提案也被撬动了一角，随后开始了步入正轨。
阿嗒尔在罗生、沈如水还有几位外派的大臣将领手下经营得风生水起，今年万寿节，阿嗒尔属国自请参与正月初一大朝会，开始从明年交纳更多的朝贡，下一步就是将大昭文明过渡去了。她批了，还顺带批了二人参与除夕宫宴的请求。
因为这样一个变动，所以谢如愿才亲自跑了太平楼一趟。
再就是……从开始处理兵权问题后，她和萧吟行便时常分隔两地，在一处时表面上偶尔还要装作因此事不和以试探群臣，连睡个觉都跟偷.情似的。如今诸事稳定下来，谢如愿思索一番，决定给萧吟行好好过个生辰，便叫人在太平楼准备了惊喜。
谢如愿回头看了一眼太平楼，对说道：“走吧，雪再下大些，地就滑了。”
孟德应了声是。
＊
“陛下，端王妃与永安郡主已从江南视察游历归来，方才请人递了折子请示陛下，询问可否于午后面见陛下。”
谢如愿一回到极宸殿，就得了这么一个消息，她将折子展开一目十行地读完，批了准便又命人送出去了。午后，二人便应时前来觐见。
宋琬琰牵着嵇晚芙步入殿中行了大礼：“臣妾/晚芙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赐座。”
“谢陛下。”
宋琬琰眉眼弯弯地瞧着谢如愿，开始了秉公汇报。她一边娓娓道来，一边心中暗叹：对方忽然召见自己并委以如此重任的那天仿佛就在昨日。
虽说只是同一批视察地方的官宦中的一员，她的身份以及她所前去的地方，无一不在暗示着眼前这位女帝的心思。表面上说是将功赎罪，实际给了她一次返乡探望的机会，虽然只是遥遥一见不可会面交流，能瞧一眼自己的亲人、再回到故乡居住几月，已是过去数年来求之不得的天大的恩赐。
“朕知道了。”谢如愿听她说了概要，颔首一笑，道：“朕瞧着永安个头又窜了不少，已经快到王妃的肩膀了。”
“回陛下，才到母亲肩膀的话，那是远远不够的。”嵇晚芙瞥了眼宋琬琰又抬眼瞧了瞧谢如愿，撅撅嘴说：“晚芙将来怎么也要和陛下一般高吧。”
嵇晚芙自开蒙后便常常在玉鸿书院读书，再加上谢如愿有意与之亲近，两人渐渐也熟了。
宋琬琰红了脸：“你这孩子。是我把永安惯坏了，还请陛下恕罪。”
谢如愿摆摆手：“无妨。晚芙今年又能认识新的朋友了。”
嵇晚芙好奇地问：“是谁？”
宋琬琰倒是心领神会：“可是望乐乡君的女儿？”
谢如愿点头：“正是。”
望乐乡君，也就是崔小玮，同百里焕已经育有一女，只是去年孩子还小，崔小玮便没有带着孩子过来，百里焕便更不必说，便是平日里也不能常常出门走动的。
今年崔小玮倒是已经提前向她叽叽喳喳地说会带女儿前来赴宴。
嵇晚芙“哦”了声，有些失望：“那也和我玩不到一块儿去。”
“总想着玩。”宋琬琰嗔了句，随后叮嘱：“你得记得给妹妹备见面礼。”
嵇晚芙点点头：“好吧。”
谢如愿瞧着二人其乐融融，心中也泛起温暖。然而恰逢小郑子提了食盒进来，行礼过后弯腰恭敬地立在一边，旋即略有些头疼的问题代替浮上心头。
宋琬琰见状，只是起身道：“如此，臣妾不多叨扰，详情会在后续的奏报中再呈现给陛下。臣妾告退。”
嵇晚芙也跟着起身行礼：“晚芙亦告退。”
“去吧。”谢如愿目送二人退了出去。
届时，小郑子才上前打开食盒，说道：“陛下，调理身子的药已经好了。”
谢如愿望着黑黢黢的汤药，内心无声苦笑。
前几年，她所担忧和遗憾的是自己的身体不适合生育，此生或许无法拥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而半年前，御医在把完脉后却忽道恭喜，说她的身体已经将养大好，可以考虑龙嗣之事了。
她又惊又喜，毕竟自己的月事仍然不准，她一直以为身体尚未好转，原来，这数年来饮下的汤药竟然真的有用。但是喜色过后，她却叮嘱了御医不要将此事暂时保密，连萧吟行也不要告知，只是叫其将药方进行更改，继续服用以调养自身元气
在得知此事之前，谢如愿是考虑过培养嵇晚芙作为储君以延续她的抱负的。可是若她亦可生育，那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人选了。
且不说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不论是考虑自己的身体还是作为皇帝，她都要先保全自身。何况孩子，于一家之中便只是后代，而于一国之中却与国运息息相关。她若是想要继承人的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之间又要动荡。
总而言之，她还没考虑好。
她端起碗，屏住呼吸灌了下去，随后赶快抓了块蜜饯含在嘴里，心里暗想着按照预抵时间，这两日罗生和沈如水就该到京城了，那么，萧吟行他们也要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番外三·除夕（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