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一岁三季

1、第 1 章

　　缓缓在新家睡了两天才倒过时差。她要起床，刷牙，洗脸，然后去报个道，下午，去一趟医院，晚上要去取一个蛋糕，她的母亲今天过生日。
　　她洗完脸下楼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周姨给她端了小菜，油条，“韵韵说你喜欢吃油炸的东西。”何韵是她的母亲，她们有几年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她也快记不得了。
　　“谢谢周姨，不用刻意为我做的，我不挑食的，我有事先出去，就不吃了。”缓缓穿上外套，背了自己的包，准备出门。
　　周姨在这家里工作很多年了，看着小崔娶了韵韵，看着他们生了小罗卜头儿，她知道韵韵之前有一个女儿，今年二十八岁了，那个女儿喜欢画画，拿过很多奖，长得很漂亮，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韵韵口中的女孩。
　　“晚上想吃什么？”周姨想着前几天韵韵很高兴说是女儿要回来了，像个小女孩儿一样问她，这些年有什么变化，问她自己穿粉色还好看吗，说是女儿最喜欢她穿粉色的衣服了。嘱咐她不要说小罗卜头的存在，说女儿还不知道。
　　小罗卜头昨天晚上发了高烧，喊着要妈妈，周姨有些心疼，才五六岁的小男孩，打着电话哭着，韵韵去医院了。
　　“中午我就不回来吃了，不用等我。”缓缓和以前的朋友同学都没有联系过，她需要点时间租个房子。
　　缓缓拿了车钥匙，那是母亲昨天给她的，说是特意给她买的。江缓说好。她想过了，自己以后可能会搬到距离江城很远的城市，母亲说这些年亏欠她，她就接受她对自己的好，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女儿。看着那张依旧笑魇如花的脸，她现在竟然叫不出一声妈妈。

　　“你好，请问您是江缓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清脆的女生，带着点雀跃。
　　“是，我是江缓，有什么事情吗？”江缓走进早餐店，找了个位置，把包放下。
　　“这里是青春纪事杂志，可以采访一下您吗？”许静听着对面的女声，她刚毕业，在这个杂志实习，这个杂志的每一期，她都有看，她很喜欢这里的人文图片。主编告诉她，江缓才二十八岁的时候，许静还有些吃惊，她以为图片里传达出的故事，是一个历经生活沧桑的中年女性。几乎每一期都会有江缓的照片，明明传达出的是一种颓废感，却给人力量。
　　“不好意思，”江缓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她看着摊主面前所剩不多的早点，说，“真的很抱歉。”挂断一个陌生人的电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老板，给我来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汁儿。”从记事开始，江缓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跳舞的，对饮食要求很严格，她不吃任何油炸的东西。那时候，江升和她一起迁就何韵。人人都羡叹，何韵不但事业有成，而且嫁给了一个好老公，女儿也是十分出挑，人生赢家也就莫过如此了。
　　手机放在包上，震动了一下，江缓没有看，她吃了一口油条，还热乎着，上面沾满了白芝麻，嚼起来很香。长长的一根，江缓就着豆汁儿很快就吃完了，她确实很少吃过油炸的东西，才开始是何韵管得严，后来就是习惯了。
　　“江缓，您好，我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女孩。我叫许敬，从高中开始，我就看青春纪事这本杂志了，一个月前，我竟然成为了这家杂志的实习生。您或许不知道，您的图片对我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那是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它曾经是我的良药……”江缓看着长长的内容，力量，她还有力量吗，那些黑白色的图片，快要承载不下她的感情了。

　　江缓报道的时候看到了崔颢，那是何韵的新丈夫，名义上算是自己的后爸，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他的公司工作。
　　何韵今年五十了，崔颢今年也有五十岁了吧。崔颢穿了西装，搭配了格纹的领带，很符合何韵的审美。江缓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男人走过来，对着她笑，她心存感激，这些多年，幸亏有这个男人，不然，何韵那样的娇女人怎么办。江缓想着刚才自己给蛋糕店打的电话，要粉嫩一些。何韵被照顾的很好，昨天她去机场接自己的时候就穿的是粉色的外套，问她，妈妈穿粉色的外套好看吗。江城，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在这个城市里，很多人没有变，何韵或许就是其一，也有很多人再也找不到旧时的路，而江缓甚至连前方的路也看不到。
　　“时差倒过来了吗？”崔颢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身边人，“在这里工作吗，之前没有听你妈妈说起过。”崔颢看着女孩，这是何韵的女儿，能从女孩的身上看出一点何韵的影子，他知道眼前的女孩这些年很苦。
　　“她不知道我现在做什么，不用在意我，您去忙吧。”江缓想起来自己才回来的那天晚上，何韵很开心的把自己的行李拿到房间，兴致勃勃地向她展示她的成果，一个很多年没有见过的母亲为一个记忆里的女孩装饰的房间。拉着她去了隔间，是两个房间打通的，很大，各种各样的画布，颜料，看得出来很用心，甚至连椅子都是很多年前自己常坐的。江缓点点头，她说自己刚下飞机很累。她推开房间的门，里面有一个小床，还有许多画册在书架上。何韵有些慌张，她说，这张床太小了，你的房间在另一边。
　　“有事直接找我就行，缓缓。”崔颢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走了。

　　周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那些画布，颜料都是原封不动，或许，这扇门都不曾在被推开过。看得出来，何韵急于想和女儿修复关系，可惜缓缓似乎并没有意向。周姨有些感慨，这些年，她常常听阿韵说起女儿，给小罗卜头讲缓缓的小时候，讲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接到周姨的电话时，何韵正在和小罗卜头说话，小家伙有些兴奋，姐姐回来了，何韵不知道怎么向小罗卜头说，姐姐还不知道他的存在，姐姐现在还不能接受他。
　　“阿韵，小罗卜头好些了吗，中午，小罗卜头想吃些什么，我做点带过去。”周姨好久没有见过小罗卜头了，那个小家伙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这么久没有见，怪想的慌。
　　“不用了，你中午炖个汤，缓缓小时候最喜欢喝汤了，”何韵有些忐忑还是问了，“缓缓起床了吗，吃早饭了吗，她小时候看到其他的小朋友吃肯德基就会闹着也要吃，不然我们也订一份肯德基，不知道缓缓喜不喜欢。”
　　周姨听着阿韵说缓缓，有些揪心，“缓缓出门了，我没有问干什么，她没有在家吃早点，还说中午不回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