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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三皇子卿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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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明日逛市带上夜月吧。”看到宛空微凛的神情,马上怪自己失言叫了声“小姐”。宛空站在窗边望向园中荷塘,久久低沉不语。夜月心下越发担忧起来,暗想不会又惹主人发痴了吧。
良久之后,宛空转过身来,嘴角是淡到极点的笑。
“夜月,虽然佛祖说空即是色,这个称呼也无不可。可是,宛空终是出家之人,这样叫让僧侣们听到终究是不好。”
看到夜月低头应着,又道:“不如……不如夜月也随宛空放下红尘,一道修行吧。这样,你便可以称宛空一声师尊。”
见到夜月意料之中的微愣和抗拒,宛空淡淡一笑,顽皮道:“宛空渡夜月不成,当敬夜月为菩萨。”说罢向夜月施了一个大礼。
果然又发痴了。看着主人的翩然风华,身为女人的夜月也会脸红心跳。呆呆地为主人铺好床褥,呆呆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呆呆地看着主人自行更衣。呆呆地,实在没有想起她是要服侍主人更衣才好。
第二日,从寺中回来便随宛空到了街市。昙花国自十五年前的萧条之后,贸易之路大开,这街市是都城的最繁华的地方,不光是商品琳琅满目,各色人等也是一应俱全。夜月平日服侍宛空,深居简出,很难有机会出来逛集市,心里说不出的兴奋。眼光到处,尽是新奇。随即目光便被一处风景吸引,只见一个清冷的身影渡下马车,驻步在漫莲书斋前。暗骂自己一声居然主人何时渡下马车自己都没注意到,急急地跟在后面。
宛空偏头向夜月一望,道:“不急的……”等待夜月的呼吸渐渐平复。夜月的脸更红了。
此时,迎面走来无比面熟的两人,其中一个目光凝在宛空身上,像是在辨认着什么。这个人夜月正巧认识,正是昙花国三皇子卿凉。宛空的父亲是皇上的亲弟,这人便是宛空的俗家堂哥,今年十七岁。前些日子护国府邸主人还在府邸为庆祝他的十七岁的生辰举办了极尽奢华的宴会,可见虽因年岁而无望太子之位,却是极其受宠。而他旁边那个高瘦的身影正是人传性子寡淡的太子卿净,今年十九岁。看着卿净直如玉树临风一般的神采,夜月暗赞一声,偌大的昙花国内,也只有这位太子的姿容才能和主人相比了。
宛空并没注意到这两个风采卓绝的堂哥,望见夜月呼吸平稳了,径自走进书斋。夜月微一迟疑,连忙跟上。
“皇兄,我们遇到的可是……”
“岳卿卿。”
“听说她近日于佛理上又有进境,一个十五岁的幼女真是了不得啊……”
“是不得了才对。”卿净微微沉吟,不再说话。
“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不得了,有个论断也算没白白浪费这半日清闲。”言罢二人走进书斋。
书斋的桌子后立着掌柜,带着一副西洋的眼镜,时起时坐,对书中一页苦苦地思索着,浑没看见店里来了客人。宛空依旧施了一礼,便在书架前细细查阅。看到一本通讲医理的书,名“黄帝内经”,欲拿来细细翻看。谁知手刚触到书,便被一阵蛮力截了过去。抬眼望向来人,微微一笑,便走了开去,浑似无事一般,拿起另一本“神农本草”。
“小姐……”发现自己又失言,夜月马上闭嘴,却欲言又止,怒目看向卿凉。
这人正是卿凉。卿凉心下也正暗惊,这女子端的是以月为华,以星为慧。可是她好像没认出自己。定是故弄玄虚,转念又想,她从小修行,宴会一概缺席,除了那次她与道然师傅的师弟道果法师论法大胜而誉满昙花时,皇帝龙颜大悦请了邻国贵宾举办了一次豪奢的宴会之外,他们堂兄妹间确实也没什么机会见面,随即释然。翻到素问篇,微微撇嘴,读道:“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之将失耶?”
半晌无声,卿凉又以手抚书,叹道:“真乃上古奇书也!”
夜月却忍之不住了,道:“即便是好书奇书,也要行之有道的人看才行呢。”
“夜月!”宛空喝止,神色凛然。
夜月委屈地看向小姐,又跺了跺脚,恨自己为什么明知道小姐的脾气还要这样多嘴。
掌柜经过这一喝,竟从书中醒来,看见是自己的老主顾,马上颤颤巍巍的向前,一揖道:“宛空小师父何时来的,小人竟然不知。前一阵从中原最新到了一些书,我想小师父定然喜欢,便为小师父留了一本,哎,这看书啊,不知误了老朽多少事!”宛空合十行礼,道一声:“有劳施主了。”
“咦,这书呢?”掌柜在宛空刚刚站过的书架前,两只失神的眼睛上下不断搜寻着。
“莫不是这一本黄帝内经?老掌柜,你说这书是为别人留的,为何摆在这里?”卿凉又撇撇嘴角,“摆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卖的?实在不巧。这本书被我看到了,我要了。”说罢,便掏出一个金元宝来抛在桌上。
“这位少爷,您不知我们昙花国的宛空小师父吗?她老人家行善积德,我们这里的人得了她不少救济。求求您高抬贵手,这书下次再到货就不知是何年月了……”听到这位年过六旬的老掌柜称呼一个幼女为老人家,众人心中皆是微微觉得好笑。
“救济……”卿凉脸色一凛,寻思着,她救济所用的难道不是我们昙花国的珠宝,沽名钓誉,果然虎父无犬女啊。神色间更加不悦,“你老眼昏花的,当我们是何人!”欲再训斥,却被一直静立在一边的卿净以眼光制止。
“老施主,这书本来宛空并不急着阅的,便让与这位施主吧。”
“这……这如何是好……”
宛空又向卿凉合十行礼,谦卑道:“施主既然有好生之德,宛空实感宽慰。望施主积善行德,功德无量。”
宛空这才望向静立在一旁的瘦高男子,微微惊讶,合十行礼间,心中已经了然。便拿起那本神农本草经命夜月付了帐,出了书斋。
“主人,我们上车吧。”
宛空微微颔首,缓步上了马车。
“皇兄,我们……”
“你觉得还不够丢人么?”卿净神色严肃,眼中望着那抹动静无不优雅的身影,心中仿佛被人放进了一朵云,看不清猜不透。
“皇兄,我们这个堂妹,美是美了,可是没什么意思。我看那神情竟不如她身边那位丫鬟让人玩味呢。”
“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卿净想着宛空的容止,心中竟想起来这句词。
“主人,今天……”夜月犹豫着要不要再向主人说起今天书斋发生的事,看见主人拿着那本神农本草经默默不语,心中惶惶,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今天,那两个人,难道主人不记得了?”
“夜月说的是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吗?”
“主人,原来你……”
宛空微微摇头,“起初是没有的。”
“他们二人身为兄长,居然和主人一个弱女子争那一本书。他们皇宫什么没有来着。”
“夜月,你怎地也如此计较这些事情了?”宛空望向夜月,神色是很少表露的失望。
“是是是,我计较,我不如主人一切皆空!”夜月承受不了那种目光。
“他们是……”宛空微微沉吟,浑不计较夜月的不满。
“他们是什么?”
“他们是皇子,宫中富饶,为什么要与宛空争夺那本书?”
夜月略略思索,突然想到,望见主人眸子里的暗淡之后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他们是来者不善?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无论是他们的试探,还是关于父亲的谣言,对宛空来讲都是不重要的。”眸子里的暗淡逐渐褪去,换之是清冷的光华,“宛空向佛之心,济世之心,绝无转圜。”
“他们果真在担心老爷?”坊间已然盛传护国府邸主人岳远山借幼女勘明佛机,欲掌控神权以致日后威胁政权的言论。
宛空仰起优美的脖颈,不再说话,彷佛沉思,良久,又低头径自读书。
夜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主人年纪虽小,世事看的却透。可是如果一直这样忍耐下去,心中总觉不妥,何处不妥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