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此情追忆 ...
-
雪莲已有清香，柳明霜一直疏远李知意，她一日比一日难过，都快哭成干菊了。
那日李知意忽然兴高采烈地拿了一段锦布来，锦布上隐约有字。
柳明霜揉了揉眼睛。
李知意坐在轮椅上，珍而重之将锦布摆在桌上，锦布上面那十几个字赫然出自她手，十几个单字被人精心从字帖上剪下，七零八落地缝在锦布上，恰恰连成一行诗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李知意眼睛里的笑意温温柔柔，献宝一样展示给她看。
他虔诚望着柳明霜，眼中似有泪意：“霜霜，其实我教你写字，是想将你写的字珍藏，给我一人观赏，没想到会让你难过……绝不让你写了。”
柳明霜心痛了。
她扶着桌子，哭戚戚道：“你说得对，我做不到伤你再伤我，李知意，我确实喜欢你。”
我喜欢你。
柳明霜喜欢李知意。
“霜霜……”
李知意无比惊喜，嗓音有些颤抖，那一刻他空荡荡的胸膛被填满，比他短短二十年人生任何一刻都要欢喜。
霜霜真的也喜欢他。
柳明霜扑到他怀里，埋在他胸膛一会儿，抬起头恍惚道：“李知意，我喜欢你，但你不能太喜欢我，知道吗！”
那样我走之后，你不会太难过，到时你腿也治好了，娶个续弦，不喜欢红鱼就再找个趣味相投的千金小姐……
她哭得更大声了。
小作一段时日之后，两人又和好了。
李府人无语，表示不了解这欲擒故纵的闺房之乐。
二十天，半个月，十天……柳明霜掐着指头算，这短暂的快乐日子，过得飞快。
她知道，李知意并非不在意他身体的残疾，他经常会恨恨的捶打双腿，抑或是在别人奚落怜悯的目光中落寞垂下长睫，遮掩住伤心。
还剩五天的时候，是上元灯会。
沟溪镇民很重视这个节日，长街上灯火通明，人们拎着漂亮灯笼去逛街，猜灯谜，看舞龙，再没比这日更热闹的了。
柳明霜和李知意也出去玩了，两人戴着面具，柳明霜推着李知意边走边看热闹，一开始还好，后来舞龙舞狮队伍过来，人潮拥挤，欢声笑语中，人流将柳明霜与李知意冲散了。
柳明霜刚与撞她那人吵了一架，回过神寻李知意，看到一幕令她心神震荡的场景。
李知意的轮椅覆倒在地，木头做的轮子咕噜咕噜转着，四五个小孩在一旁笑闹着，对他指指点点。
李知意身高体长，摔在地上，如玉山崩塌，兔子面具掉在地上被行人踩碎，他神色彷徨，一双眸子死气沉沉，任凭那群孩童取笑。
“相公！”
柳明霜几步跑过去拉开那几个小孩，扶起李知意，将他重新安置在轮椅上。
她转身想训斥那几个不懂事的小孩，教他们什么叫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驾马车却冲破人群飞奔而来！
马儿长了眼一样，直冲柳明霜而去！
李知意瞳孔猛缩，旧时被碾碎腿骨的回忆纷至沓来，他毫不犹豫想上去推开柳明霜，可推着轮椅的残疾人怎么来得及——
枣红马如风略过，马蹄甩了路人一身泥土。
李知意颤抖着身体上前，想叫她名字，喉咙里却只发出破碎呜咽。
人群中，柳明霜好好站着，正挥起袖子甩尘土。
她没事。
一颗心踏实落了地，噩梦却还没停下来。
李知意悲戚的看着柳明霜，霜霜，一个破碎的我，今后怎么保护脆弱的你，万一你有三长两短，我会殉情。
李公子捂着怦怦的心跳，垂下眼睛，默默看着自己的残身。
柳明霜带李知意回去的时候，自然也察觉了他的沉默。
从小，他该经过多少次这样的沉默啊。
这一切本该与他无关，他选择做个好人，就更不该忍受一生风雪寒霜。
柳明霜甚至有些感谢阎王，让她来这一遭，拯救李知意。
她明艳笑着，用手指将李知意脸颊推上去，露出个勉强的笑脸。
“相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知意眨巴着俊目，张开双臂索取怀抱。
看人这么主动，柳明霜便将他抱到床上了。
然后，灭烛。
最后一日，阳光格外好，天山雪莲在阳光照耀下，花枝舒展，白透如玉，泛着世间最珍贵的光泽。
柳明霜割破了自己的手，疼痛使她渐渐苍白。
滚烫鲜血一点一点落在雪莲和土壤中，花香混着血香，气息迷人至极。
天山雪莲，彻底长成了。
一院子雪白花海，如诗如画。
柳明霜站起来时，脚步不稳，捧着满怀雪莲花踉跄几下，去小厨按照阎王的吩咐，煮成黏黏糊糊一碗羹。
这并不美观的雪莲羹，能化腐朽为神奇，活死人肉白骨。
由柳明霜以血泪灌溉而成。
李知意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白菜都不见了，被人连根拔起。
他蹙眉进屋，看见柳明霜坐在屏风后的床上，只见得一个影影绰绰的人。
“霜霜，你的白菜呢？”
柳明霜轻声说：“相公，我把它们采了，做成桌上的白菜羹，你吃了好不好？”
李知意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谁胆大包天来毁了霜霜的菜地呢。
他端起雪莲羹，笑道：“看起来不错。”
柳明霜：“快趁热吃哦！”
李知意宠溺的摇了摇头，端起碗，一口口吃了。
他吃的很认真，这可是柳明霜最宝贝的白菜呢，她亲手种的，整日扑在地里，一日日精心照顾着，比什么都上心，最后居然给他吃了。
李公子得意洋洋，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
“霜霜，我吃完了。”
李知意放下碗，想推着轮椅靠近柳明霜。
忽然一个恍惚，他感觉双腿有了活力，惊诧间，再抬头，发现屏风后的人渐渐倒下了，再无一点声息。
霜霜？
忽有所感，李知意一颗心直直往下坠，似乎要坠到地狱里去。
他疯了一样往床方向过去，颤抖的手小心触上了柳明霜的手腕，没有脉搏了，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没有包扎，还有未干的血迹……
李知意彻底乱了，他丢下了所有风度和冷静，目眦欲裂的盯着柳明霜惨白的脸，拼命发出求救的悲哀声调：“来人啊！来一个人，快来救……快来救我夫人啊！”
香烛落泪，满堂素缟。
李府办的灵堂上，柳父哭成了泪人，他以为将女儿嫁入李府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脱离疾苦，没想到转眼间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家人也哭得伤心。
红鱼本不该那么伤心，但她此时也失了所有力气，纸钱一张一张往火盆里放，脸上有两道泪痕。
柳明霜死了，死的猝不及防，更奇怪的是，柳明霜死后，表哥的腿奇迹的恢复过来，府医说他的腿已经与常人无异。
红鱼想不通，柳明霜那么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忽然去世了，她不可避免的想到神怪灵异之事，这之间没有联系她都不信。
幸好，这丧礼总算办了，正如李老爷说，不让柳明霜入土安息也是罪过。
只是表哥，红鱼无力哂笑一下，表哥却是比之前更没救了，那样子估计迟早要死的。
纸钱燃尽，卷起黑花，她看向装着表哥表嫂衣物的两幅棺椁。
她对李知意的念想早已断了。
在柳明霜闹脾气那段时间，李知意曾经想毒杀挑拨离间的她，被李夫人拦下，红鱼只能立下毒誓绝对不再插足。
李知意爱惨了柳明霜，如疯如癫，但他将这种爱意藏的很好，红鱼深深清楚，并且害怕。
她现在看李知意，跟看一个疯狗没区别，没有锁链拴住的疯狗。
李知意失踪了。
夜里，他抱着柳明霜的尸体上了山，是一座无名荒山，清荣峻茂，流水潺潺。
青年背着一具尸体，脚步轻快，清凉无汗，他还时常温柔的对尸体呢喃，一弯凄凄凉凉的冷月下，平白恐怖。
但他说的却是暖心情话。
“霜霜，马上快到成王庙了，我去求求他，让你回来。”
“你知道么，我一次见你就好像在哪见过你，心跳的很快，回去后就一直想如何娶到你。”
“媒人带回好消息时，我高兴的快疯了，赏了一袋金子。”
“我不能没有你，如果成王老爷不答应，我带你去看桃花，这山背后有一片桃林，我们一起睡在桃林里，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此情追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