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里[哨向]》燕麦独角兽

4、第 4 章

　　叶染玻璃珠似的的眼睛在听到“做研究”时猛地缩了一下。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
　　宗哥迷茫地摇摇头。
　　叶染盯着他们几个，蹲下来二话不说开始扒人衣服。
　　“哎哎哎你干什么？”宗哥被叶染钳住一只手腕，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嚷嚷。
　　“干嘛干嘛？”几个小伙子警惕地缩着，抱团往后挪动。
　　叶染充耳不闻，单手扣住宗哥的手腕，把袖子往上捋到上臂肩膀处，指腹一路顺着摸上去——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换了只手摸，也没有。
　　他不信邪地把其他几个男人拎过来，如法炮制同样检查了一遍，所有人的两只手都看过了，没有一个人胳膊上有任何痕迹。
　　叶染的脸色终于变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打过抗体？”
　　宗哥和他的手下面面相觑：“啥……啥抗体？”
　　从全球丧尸爆发到现在特区重建，不过百年不到的几十年，一定有从当年那场灾难里活下来的幸存者。灾难的结束一直到抗体成功研发出来以后才算真正落幕。因为丧尸的数目庞大，一直到各个城区的塔建立后的两三年里，都有零丁的丧尸群出现在荒郊野外，因而所有幸存者都以防万一打了抗体，每一个新生儿出生后也必须接种抗体疫苗。接种过后，针孔的位置会留下一个白色的永久性增生。
　　无论男女老少，在手臂上都会有一个这样的疤痕。
　　然而眼下，宗哥这帮人不仅没有接受过抗体，甚至是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关于抗体的事。
　　叶染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哎哟你这话问的，”宗哥脸上就差写明了“哪来的神经病”几个字，“您看我们几个现在，我们现在在哪，我就是哪里人啊。”
　　宗哥这下说话的语气多少有点嘲讽的意思了。他是真不知道面前这人在搞什么名堂，先是莫名其妙跟了他的车，又把他的货给全弄死了，现在还冰着一张棺材脸，审讯似的盘问他们，一言不合就上手扒衣服。
　　货没了等于钱没了，换谁都不爽。
　　他这样想着，看向叶染的眼神里多了不满，倒是完全忘了自己是被人救上来这件事。
　　叶染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是A区的啊。”
　　“……”宗哥气冲冲：“没说你！”
　　“你说我们……”叶染嘀咕了一句，没理会宗哥先前话里头那点微妙的语气变化，微皱起眉，思忖片刻后，他问：“你们原先的计划是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宗哥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原先的计划不就是运货吗，现在货没了你再问，问个屁啊？！
　　“你们原本是打算从A区到哪？”叶染没注意到宗哥一脸便秘的表情，干脆抓了个重点的问。
　　宗哥：“E区。”
　　意料之内，叶染垂眸啧了一声，又问道：“你们说的运货走特别的道，是指什么？”
　　“……” 宗哥看了他一眼，满脸悲愤：“你什么时候上车的？到底听了多久？从哪到哪？”
　　叶染仿佛没听见，一脸认真地等待着回答，掐着宗哥手腕的手扣得更紧了一些，隐约能听见“咯吱”一声响。
　　宗哥顿时收回脸上的表情，听话地道：“就那地方，你应该也听到了，每年城区都修道路，就怕我们卸货的地方被发现，特隐秘。”
　　“每年都修道，你怎么认识路？”
　　“送货前会提前一星期给我们城区的地图，但我们一般不按地图走，都绕远路。”宗哥说。
　　“每年就这一趟？送完就走了？”
　　“那倒不是。我们送一趟，还要回一趟，回去也是运货。”宗哥摸摸鼻子，“咋可能一年就这么赚一笔。”
　　叶染黄金色的眼睛一眯：“回去运的也是那些？”
　　“什么……哦哦！”宗哥差点问出“那些是什么”，紧接着反应过来指的是那一坨已经被打烂的死肉，连忙摇摇头：“不不不，不一样的。回去的时候一车只运一个，装在箱子里，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害，都是些大老板的货。”
　　“大老板？”叶染松开了手，宗哥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五个紫色指印，听见一声轻笑：“A区也有大老板？”
　　“……”宗哥感到了屈辱，勃然大怒：“什么叫A区也有大老板？我告诉你年轻人，别以为A区穷就以为A区没有有钱人——”
　　“反正你没有。”叶染轻飘飘一句堵住了宗哥，“给你个赚钱的机会，接不接活？”
　　宗哥：“……什么活？”
　　叶染朝驾驶座的方向扬扬下巴：“开车。原计划去哪就去哪，运货付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宗哥：“……我能说不吗？”
　　踏马的，你搭个顺风车而已，我是没货了没法和老板交差啊！谁搞砸了工作还敢去公司？两倍运费有屁用，有本事你帮我赔钱啊！
　　叶染点点头：“很好。”
　　他说着，一脚把宗哥踹下了车顶，紧接着宗哥的三个手下也相继被踹了下来。
　　叶染跳下地，打开车门上车：“那我一个人走了。谢谢你的车，保重。”
　　开什么玩笑！这是荒郊野外，距离城区有一百多公里，开车都要一两个小时，没车了不就是等死？！
　　宗哥瞳孔地震，大约是没见过这么自然地打劫，连忙手一撑地要起身，却碰到了一坨冰凉粘稠的死肉。
　　“嗷我草——！”他嚎叫一声，来不及等浑身鸡皮疙瘩消下去，转头对着已经发动了车的叶染叫道：“！！！等等——”
　　叶染挂挡就要开车，宗哥连忙大声说道：“开开开，我帮你开！”
　　驾驶座上的人这下好像终于听见了有人在旁边，彬彬有礼地下车，站在打开的车门前微微弯腰：“请。”
　　宗哥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旁边一众小弟也被叶染干脆利落的两脚吓得屁滚尿流，赶紧上了车，自觉地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叶染。
　　卡车轰隆隆地开过，留下一堆丧尸的血肉，上面已经停满了苍蝇和不知名的蛆虫爬虫，正在大快朵颐。白色的蛆舔食着丧尸表面的紫红色血浆，绿头苍蝇密密麻麻地聚成一团，发出令人耳朵发麻的嗡嗡声。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需要向导——”接待室里，苏孟打断面前的中年人，“再说了，我有向导。”
　　“你有个屁的向导！”苏谦一拍桌子，唾沫横飞，苏孟不得不仰头避免沾到自己脸上，“你自己的状况你不知道啊？真以为别人说你是最接近黑暗哨兵体质的就真的以为自己完全不需要向导和向导素了？”
　　苏孟：“不是，我真的有向导……”
　　苏谦粗声粗气：“我捡到你小子的时候你才几岁？啊？十二岁！你说你十二岁之前就已经有向导了，你觉醒了吗？你连自己是不是哨兵都不知道，还说自己有向导，还精神联结？”
　　苏孟：“我就是——”
　　“你就是个屁！”苏谦半点机会不给，“别想在我面前狡辩！”
　　苏孟：“……”
　　“屏蔽环对你没作用了吧？”苏谦叹了口气，重新降下音调，坐到苏孟面前。
　　苏孟点点头：“是。所以正好说明了我是个不需要向导在身边也不会感官失调的哨兵，我可以完全胜任MIA的特工和0-17队队长的职务，对进行我的任务不产生任何负面影响，更不需要向导……”
　　“不会感官失调？你痛觉呢？”
　　苏孟脸色一僵，没说完的话就这样硬生生断在了半当中。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他脑子里转过了无数救场的理由，但来不及了——苏谦站起来，大步走向自己的养子，在苏孟一脸“你不要过来啊”的表情里不由分说地扒开他的衣领——
　　脖子上一圈烧干的肉已经结痂脱落了大半，从胸口到腰腹、甚至蔓延至脊背的大面积灼伤好像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些泛红的痕迹，看起来更像是睡觉时因为压到了。
　　“痛觉变弱，愈合速度变快，”苏谦看了他一眼，“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给我个理由说你不是感官失调，除非你是实验体。”
　　苏孟低头，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片刻后道：“你要我说实话吗？”
　　苏谦双手抱胸：“你说。”
　　“上一次出任务后702公馆的人给我打了针愈合剂，”苏孟抬头，眼神诚恳，“药效会维持一个星期，期间所有新伤旧伤都会加速愈合。”
　　“……” 苏谦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两秒后，他突然像抓住了重点似的，猛然瞪大了眼睛，苏孟瞬间倍感不妙，还没来得及思考应该说什么，就听见苏谦冷笑一声：
　　“好啊！我就知道你上次出任务又半死不活了，我都听说了，被直升机吊走没直接回塔，还骗我说自己活蹦乱跳没受伤是不是？！”
　　苏孟满脸被诬告后的震惊：“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你听谁说的？”
　　苏谦得意洋洋地从口袋里拿出掌型多功能终端，点开屏幕给苏孟看：“你队里的那群人都告诉我了，怎么样，不会以为中年人跟不上时代吧？我还看到他们在讨论你的感情问题，说什么你情伤未好因为前男友的背叛所以情绪过激用火药自残——”
　　情伤未好因为前男友背叛用火药自残……吗的哪个sb造的谣！
　　“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苏孟啪啪啪鼓掌：“老爹英明！”
　　“怎么可能有人会看上你！连前女友都没有过，怎么可能还有男的……比你说你有精神联结的向导还离谱。”苏谦一甩头，露出他植发后仍然渐渐后移的发际线，“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 苏孟笑容满面，从鼓掌变成了掐得指关节咯嘣作响，咬牙切齿：“是啊，确实是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
　　苏谦拍拍苏孟的肩膀，语重心长：“你看你，MIA，是吧，又是保密工作又是三天两头出差，怎么可能找男朋友女朋友，还不如办公室恋情来得靠谱啊，对不对，你是哨兵，向导——”
　　滴滴滴——滴滴滴——
　　微型通讯器的声音响起，苏孟如蒙大赦，连忙挂上耳线把通讯器戴进耳朵里，躲开了苏谦横飞的唾沫和尚在开场白的长篇大论，走到一边：“是我，苏孟。”
　　对方三言两语讲完了事情，苏孟面色一下凝重起来，应了几句后结束了连线。他转身快速将苏谦给他带的东西收好，声音沉沉地道：“A区有新情况，我得带队去一趟。”
　　自从苏孟进了塔后，苏谦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反应也很快：“哦那你去吧，我现在就回去。”
　　“我让塔里的人送你回去。”
　　“没事，我都来了几次了这——”
　　“我让他们送你回去，”苏孟语气不容置喙，“最近……不要随便出门。”
　　苏谦愣了愣，点点头：“好。”
　　苏孟手指敲敲另一只耳朵里的队内终端往电梯走，眼神一派严肃：“017队注意，新任务地点A区，危险系数40%，十分钟后到会议室集合，我们今天就要出发。”
　　“还有，”苏孟顿了顿，声音夹杂着一丝意义不明的寒气，“在我到之前，希望梁晖和付乘风想好一套万无一失的说辞来解释关于群里提到的我和我前男友的事情。”
　　哐当！
　　刚下训练、接了水准备喝的梁晖听见终端里老大阴森森的声音，手指一松，行军水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坐在床上穿袜子的付乘风颤抖着手，表情如梦似幻。
　　苏孟快步走到电梯前，摁下按键，闭了闭眼。
　　“痛觉削弱，伤口愈合速度加快，实验成功……”
　　“能力觉醒：哨兵，精神体为肉食性掠食者，成像状况良好，作战能力预估等级：S，五感敏锐度……”
　　“是向导！我们发现了第一个精神体是肉食性掠食者的向导！”
　　“什么什么？”
　　“这个这个，百年难得一见啊，这个孩子是个向导，但精神体是肉食性掠食者，不是杂食性也不是食草的……”
　　“是什么？”
　　“是……蛇。”
　　叮——
　　苏孟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睛里多了点血丝。电梯的银色金属大门正缓缓打开，梯内的灯也应声而亮。他走进去，门缓缓关上。
　　哨兵伸出一只手至胸前，用力地捏了一把绿色的鳞片吊坠，喃喃自语道：“差点就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