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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鬼送行 ...

  •   烈日当空,枝头斜卧的鸟雀陡然乱飞,本该大汗涔涔的天气却让老槐树周围的行人感到阵阵阴冷。

      老槐树在当地已经五百年余,是个历史相当久的古树。它没有被特殊的保护起来,反而是和周围的其他树种一起野蛮生长。

      在路人看不到的背面,身形瘦削的老人怀中抱着个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女孩儿。

      “爷爷,您别哭,还是您教我的不管在……面对再大的风浪,不管……对手是多么凶残的恶鬼,都不能哭泣,也……不能害怕。爷爷,您怎么哭了呢。” 顾明月断断续续喘着气,艰难用肩膀带动手臂给爷爷擦泪。

      “月儿,爷爷的乖囡囡,爷爷……不哭,爷爷……不哭。” 老头儿握住顾明月的手哽咽。

      “小月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断腿的稚童恶狠狠道。

      “对,小月姐姐你告诉我们谁欺负你了,我一定吃了他。” 手扶着自己掉落脑袋的小女孩配上这话格外的诡异。

      “顾爷爷,是谁伤害小月了,能再您眼皮子底下伤害小月,这得是多少年的厉鬼。” 身着战袍,后腰插把匕首的壮年问道,语气中是数不尽的心疼,又暗暗恨自己道行不够,竟然没能在小月受伤前保护她。

      ……

      一群鬼叽叽喳喳,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挤满了鬼,甚至是有鬼飘在了叶子上。

      没错,这些都是鬼,不同死因不同年代的鬼。

      他们能够聚在此处全是因为顾明月。

      “你们怎么都来了,正是午时,小心…小心你们被阳光照到,损伤了道行得不……偿失。” 顾明月转动眼球,看大白天满树的鬼尽是感动。

      顾明月张张嘴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再也无法开口。

      她的大限到了。

      无奈顾明月只能用眼神望向爷爷,请爷爷替她说。

      顾爷爷怜爱地摸摸顾明月的头发,给她擦掉额头疼出的冷汗,“乖囡,爷爷来讲,爷爷替你讲。”

      话一出口,顾爷爷眼泪又是止不住的流。

      老槐树下站着的百鬼才知道,原来一直乐观又积极的顾明月活不过十八岁,可她却从未表现过任何不对。

      顾明月从小跟着爷爷学画符捉鬼茅山道法,受爷爷的影响,顾明月渡那些无处可去的鬼入修道途,指引他们走正道,哪怕是鬼修也分善与恶。

      从顾明月懂事起,就被告知自己的孤星命格,纵然她身具神骨,也无法改变孤星命,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她生命倒计时。

      无父无母被人抛弃山野,五弊三缺无亲无友,只有爷爷一个亲人。

      玄门中人,皆逃不过因果造化。

      譬如顾爷爷,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是在捡到顾明月之后他才有了第一个亲人。

      顾爷爷做了好些个事情,他希望能够将自己的乖囡留在世上久一点,可终究逃不过天道。

      顾明月跟着顾爷爷从小捉鬼渡鬼,不知将多少鬼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拯救回来,却怎么也无法拯救自身的命运。

      “顾爷爷,那小月以后可以同我们一起成为鬼修吗?还是会进地府当差成为无常之一。” 鬼将军问道,他就是后腰一直插着匕首的壮年男鬼。

      他见多识广,在这么些个鬼中,算是最为年长的一个,他知道有大功德大气运的人是可以投胎到好人家,甚至是留在地府当差。

      顾明月嘴角用力扯出一个笑,她想要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悲惨,她不喜欢这种哭哭啼啼悲伤的气氛,她希望大槐树下的所有鬼都乐乐呵呵的,一如从前那般。

      她也想要以后能够留在地府,又或者成为鬼修换一种形态活着,但爷爷说孤星命格最后会魂飞魄散,没有魂魄无法投胎,神骨也会随之而散。

      顾爷爷闭上眼睛抱紧怀中的顾明月,这是他的乖囡,这是他最好的乖囡。

      一股无力感在顾爷爷心头蔓延开来。

      用力抬手却似有千斤重,顾明月眨着沉重的眼睛。

      别哭,你们都别哭。

      遇到爷爷,

      遇到你们,

      我有幸来趟人间。

      一瞬间,群鬼呜咽,阴风阵阵,明澈蔚蓝的天空变得黯淡幽森。

      路人以为是变天了,匆匆加快脚步不让雨淋着。

      南边玄学协会的人纷纷从屋里出来,

      “难道是鬼门开了吗?”

      “大白天的真的在闹鬼。”

      “北处今日难道有鬼界重宝现世。”

      ……

      “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候,派人去北处探查探查所为何事,多派些人去。” 白发老者厉声道,青天白日,鬼气冲天,绝对有古怪。

      老者让多派些人不是一定要捉鬼,而是要保护群鬼聚集地方周围的路人。活人和鬼待久了沾染上气息是要倒霉的。

      顾明月再醒来时是满心满眼的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多陪爷爷一段时间。

      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按耐住心底的惊诧,死后魂飞魄散不应该还能再次看到这个世界。

      “丫头,别惊讶,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顾明月循着声音望去,声音的主人目朗眉浓、阔面重颐,手中拿着掌管六界众生的生死簿。

      “小女见过阎王殿下。” 顾明月行拜礼,不论是生是死,在阎王面前她都是属于小辈,玄门中人重礼数,该有的礼节必须有。

      “小丫头,你本事可是不小,临了又给本君闹出这么大动静,倒也不愧对于你身上的神骨。” 阎王随意在顾明月面前翻阅生死簿。

      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其实大有深意,顾明月的眼神跟随阎王的动作,看他随手翻阅的一页又一页生死簿。

      那些人她都认识,都是经过她手的鬼。

      可以投胎转世为人的,她念往生咒开鬼门送他们入轮回;留有执念不愿意投胎的,她替那些鬼了却心愿;被他人陷害想要报复的鬼,她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让他们在成为厉鬼的边缘悬崖勒马;她渡了无数个鬼,帮助那些已经踏入修行道的鬼走正路,给他们指引方向。这些都是大功德。

      “不翻了。” 真讨厌,阎王嘟囔一句,顾明月渡过太多鬼,他手都翻累了还没有到头。

      顾明月眨巴两下眼睛,黑色眼眸亮晶晶的,她明白了一丢丢。

      这是她的生路。

      爷爷说善良的人都会有善报的,一直教导她宽容博爱、心存善念,哪怕是面对在行凶的恶鬼也不能灭了人家的道路。凡事皆有因果,先制止,问清楚缘由再做处置,更不能面对恶鬼实行连坐,鬼与鬼之间也是不同的。

      这些她一直都牢牢记在心中。

      “顾明月,本君问你,世间有作恶者亦是活到九十九岁,而你生来从未做过一件恶事,积攒天大的功德却只堪堪活了十八载,你心中可有怨恨。” 阎王放下生死簿正色道。

      “小女不恨不怨,我身具千年难遇的神骨,在玄学一途修行是他人的十倍百倍,别人画符学十遍百遍,我只需一遍便可做到一点灵光即成符,这不知是多大的造化。小女岂敢怨恨。” 顾明月眼神坚定认真回答。

      她是真的不恨不怨,唯有些遗憾,只陪了悉心教导她的爷爷十八年,让爷爷承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没能多陪爷爷一些时日。

      “你离世群鬼送行,这是本君到现在第一次见。” 大手一挥,阎王将顾明月失去意识后的场景尽数显现。

      数十米粗壮的老槐树被群鬼的哭咽声所撼动,鬼气冲天,阴云蔽日。

      顾爷爷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右手的银镯子上。

      老槐树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被环境所感伤,往日蓊郁浓绿的叶子也都耷拉下来,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铅灰色。

      顾明月自然也看到了玄学协会的人,“那些鬼都只是想要来送送我,他们不会为非作歹,玄学协会的人不能同他们起冲突吧。” 顾明月忍不住上前两步,让自己更靠近画面一点,似是这样能够让她更快地看到画面后续。

      天道有规定,踏上修炼途的鬼修无为非作歹者,且心向正道,玄门中人是不能与之出手的。

      她害怕双方起冲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毕竟群鬼给人类玄师送行听起来不是很靠谱。
      顾明月的眼睛来回在阎王与画面之间切换,示意他怎么没有后续了。

      阎王有心要逗逗顾明月,怎么也不肯再度播放下一个画面,把顾明月急的满头是汗。

      “小丫头,这时候你不多操心操心自己,反而去惦记那群鬼怎么样,你呀你呀。” 阎王无奈摇摇头,到死都不忘记那群鬼,这也才是她顾明月,是那老头儿教出来的好孙女儿。

      画面转换,有顾爷爷在场,自然是能够护住那些鬼,更何况玄学协会的人也都不是傻子,那么多鬼修他们一看都打不过,怎么会轻易出手。

      协会的人只是帮助处理了周围路人身上沾染的鬼气,也没有多上心,满不在乎地处理一部分便回去交差了,剩下的全是顾爷爷自己处理的。

      顾明月唇角下垂,这些本该是她来做的事情全都留给了爷爷,他那么大年龄都没能歇歇。

      阎王又是一挥手,关闭画面,不是群鬼送行的动静,不是顾明月身上的大功德,这个画面都不会让她去看。

      “上天也都是公平的,丫头,虽然本君也没办法帮你重回现世,亦无法助你凝聚魂体成为鬼修,但是你这些年来积攒的大功德给你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希望你能够珍惜。”

      “阎王殿下,我是能够重新投胎吗?” 顾明月轻轻摩挲自己腕上的银手镯疑惑不解。

      “不算是,但是你有可以活着的机会,这个机会本君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妖、仙魔乃至牲畜一切皆有可能,都是未知的。无论未来是什么样,你都要记住你是为什么还能继续活着。” 多了阎王不再言语,都是天机,他泄漏的够多了。

      “多谢阎王殿下,小女谨记殿下教诲。” 顾明月真诚地朝阎王鞠了一躬。

      阎王背过身去,那老头儿将顾明月教导的很好,善良懂礼知进退。

      顾明月还未直起身子,便再次失去意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百鬼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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