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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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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沈濂的打扮是个怪人,那么这位刚进门的男子的装扮简直已经脱离了林越的认知。
及腰的黑发披在肩上,身上是一件古时的衣袍,宽大的广袖雪白,遮盖了半只手掌,几根白得像雪的手指懒懒地伸着,捏着一朵蔷薇花。
沈濂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几秒,心中了然。这么白的肤色,哪里会是活人?指不定又是谁做的幻身,而且看这五官长相,那缚魂师手艺还相当不错。
林越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很想找条缝钻进去。
桌上的水杯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施修宇被这一打岔,似乎忘了方才的插曲,将水杯塞到林越手中:“喝。”
林越转头去看沈濂,沈濂低头看地。言外之意:你自求多福。
林越快哭了。
正当他下决心要以身就义时,一只明净纤长的手横过来,截走了那只水杯。林越愣愣地看过去,只见那个白衣男子抬了抬手,一杯水很快就喝尽了。男子状似抱歉地说:“一路太渴了,不好意思。”
林越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再生父母。
这人不是幻身,沈濂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念头。不论缚魂师水平再高,扎得再好,幻身都是纸做的,没有哪个不怕水。那这个深夜借宿的人,真的只是路过吗?
施修宇见他喝过水,什么都没说,仍然坐到书桌前要去写信,仿佛并不认为三位客人一杯水不符合待客之道。
这一边,三位客人站在另一头,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幸亏林越是个自来熟的,惦记着刚才那杯水,讪讪开口:“那个……你……”
“再生父母”抬头看他,轻轻一笑:“我叫温净书。”
林越被沈濂噎惯了,一时间被这温柔的语气冲昏了头,磕磕绊绊地张口:“刚才谢了啊。”
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人家抢你水,你谢什么?这不是赤裸裸的此地无银吗。
谁知温净书仍旧只是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是说他刚才是故意的?沈濂垂眸去看温净书捏着杯子的手,那腕一片雪白,没有想象中的印记。可如果不是缚魂师,他又怎么看出面前二人是幻身的呢?
这时,一直埋着头专注写信的施修宇突然直起身,撑着桌面站起来,一面念叨着“时间到了,时间到了”,一面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余下的三人心照不宣地抬头看向墙上的老式挂钟,分针“吧嗒吧嗒”地走完最后几格,和时针重合,发出“宕”的一声,十二点整,深夜。
脚步声在门口顿住,施修宇扶着门框,头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转过来,似乎只要再稍稍用点力,就能扭转一百八十度。
他黑蒙蒙的眼珠一动不动,好一阵,才终于问:“到饭点了,你们不来吃饭吗?”
这话此刻落进林越耳中,就像在说“到饭点了,先吃谁好呢”,而身旁两人只是迟疑了片刻,抬脚就跟了上去。
另一个房间的灯有点昏暗,不太大的地方被一堵泥墙隔成两半。里面应该是厨房,施修宇端了一个土褐色粗陶罐出来,似乎是一锅刚刚煮好的汤,滚滚的热气争先恐后地从罐身与罐盖之间并不契合的缝隙中挤出来,绕满了他整张脸。
汤很烫,施修宇就像毫无感觉,伸手揭开了盖子,里面是一锅奶白色的浓汤,味道很鲜,很快溢满了整个房间。他摆好碗筷,招呼三人过去坐下。
一顿四个人的晚饭,桌上却摆了五只碗。
更诡异的是,每双筷子都整整齐齐地竖放在碗上,饭只盛了半碗。林越对此格外敏感,他小时候曾经这样摆过筷子,差点没被沈濂给揍死,沈濂说,这样摆是祭奠死人的。
林越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这就和鲜艳的蘑菇有毒是一个道理,这锅深夜荒村的浓汤,保不准加了什么敌敌畏、鹤顶红、砒霜、见血封喉,一口下去凉一桌。
他想什么都挂在脸上,沈濂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就给了他一下。
一直安静坐着的温净书忽然伸手为自己盛了一碗汤,神色淡然,在二人见鬼的目光中,有滋有味地喝了下去,末了评价一句“不错”。
来历不明的东西你就随便喝?那你能活到现在挺不容易的嘛!
沈濂服了气,一转头,施修宇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喜欢喝吗?”
他怎么会喜欢,但他不敢说,何况幻身喝不了汤。施修宇又看向林越,只见他的手一直抖啊抖,连筷子都拿不稳,于是他站起来,很贴心地为林越盛了一碗汤。
林越十分感激他全家。
少年勉强握紧筷子,在汤里搅了搅,忽然扒拉起一块类似脊柱的骨头。本来半夜十二点吃晚饭他就已经很麻了,现在他快麻成颗花椒了。
温净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变色龙似的脸色,好心解释了一句:“那是鲫鱼骨头。”
沈濂现在没空考古那是什么骨头,他垂头看着自己藏在桌下的手,那里的一块皮肤已经褪了色,变成了白纸。从他们进来到吃上这顿饭,半个时辰已经快过去了,幻身快变回纸人了。
怎么办?施修宇还在这儿。
大概是他低头的姿势保持得太久,施修宇也慢慢低下身子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就在他的头即将埋到桌下时,一声“哐当”脆响把几个人吓了一跳,施修宇又直起身,温净书脸上挂着歉意的笑,指了指地上摔成八瓣的碗碎片:“抱歉,手滑了,能给我重新拿一个吗?”
施修宇愣了愣,也没收拾地上的狼藉,起身就要去厨房。沈濂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对面的温净书也站了起来,跟在施修宇身后,一直到施修宇进了厨房,他才停在门口,手指一勾,将门拉过来,“哐当”一声上了锁。
沈濂:“……”
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