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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自尊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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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巷的风雨桥那边是吗?”白儒问电话那头的人道。
“嗯,是。”
“好的,我知道了。”白儒对着电话不住地道谢:“谢谢您,谢谢,谢谢。”
“没事。”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说:“她脚扭了,最好去医院看一下。”
“我妈她没事吧?”一听脚扭了,白儒急忙问道:“严重吗?”
“应该不严重,不过最好检查一下。”
顾望星听电话那头说了地址,就跑到马路边打车。没想到他们两个人找了人一晚上,白儒妈妈却跑到自己家那边,巧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低沉,是一种冷感的好听,似乎有点耳熟?顾望星心想。
超市这边车流量很大,顾望星很快拦到了出租车,他大步走过去拉开车门,抬手招呼白儒过来。
“好好好,麻烦您等我一下,我这就过去。”见顾望星拦到了车,白儒匆忙挂了电话,钻了进去。
“师傅,去老马巷。“白儒一上车催促司机道:“麻烦您快点。”
司机闻言笑着调侃道:“这么着急,去接女朋友?”
“不是。”白儒冲司机笑了笑,笑容很勉强。
刚刚找不到自己妈妈的时候,他急得两颊通红,现在得知了人的下落,他脸上因着急而泛出的血色褪下,脸色变得煞白一片。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眼,也不敢再多话,一脚踩下油门,直奔老马巷而去。
“这不是找到了吗?”顾望星对白儒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是后怕。”白儒将牙膏扔到座位上,那牙膏盒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盒子已经扭曲变形。
“都是我不好。”白儒把脸埋进双手之中,瘦削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万一我妈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就不该把她一个人放在那里。”
顾望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拍了拍白儒的肩,以作安慰。他微微叹了口气,再一次感受到了白儒的不容易。
一路绿灯,司机师傅把车开的很快,不到15分钟就把二人送到了老马巷。
颜笙拨了电话后,众人就散了,只剩下老何头、颜笙还有刚刚帮忙的女人守着赵玉兰。赵玉兰安静过一段后不知怎么又开始哭闹,三人怎么哄都哄不住,最后还是带过孩子的女人有经验,给她买了一根比脸还大的七彩棒棒糖,才终于止住了那几乎将人耳膜划破的尖叫。
白儒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妈妈坐在桥墩上,抱着一根半张脸大的棒棒糖一边啃一边傻笑,而自己的后桌颜笙正在她旁边站着,冷着一张俊脸。
颜笙的视线扫了过来,见到白儒和顾望星,几分诧异在眼角稍纵即逝。
白儒猛地驻了足,难以言说的窘迫涌上心头,脸瞬间涨的通红。他不肯申请贫困补助,不肯向顾望星之外的人透露家里的情况,努力学习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维护自己那薄如蝉翼的自尊。
而现在,自己拼尽全力掩住的秘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这个不熟的新同学面前。
颜笙那冷淡的目光,如同一把刀,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他伪装的壳,让他无处遁形,如同在日头下裸奔。
“望星!”老何头看到自己孙子,也有些讶异。
“爷爷!”顾望星喊了一声,他总算知道为啥那电话里的声音听着耳熟了,那不是颜笙的声音吗?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顾望星看了眼颜笙,又看了眼满脸通红的白儒,一时间有点头大。知道自己和颜笙表兄弟这事瞒不住了,当然比起关系暴露,他更担心以白儒的自尊,接受不了被颜笙知道他的家事。
听到顾望星喊“爷爷”,白儒回过了神,他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望星一眼,颜笙怎么和顾望星的爷爷在一起?他们俩家是邻居吗?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白儒攥紧了手中的牙膏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假装不在意地冲着自己妈妈跑了过去。
“妈!”白儒冲到赵玉兰身前蹲下,轻声唤道。
“小儒吃糖。”赵玉兰傻呵呵地冲他笑,将棒棒糖放到他嘴边。哪怕她人傻了,也还认识相依为命的儿子。
“我不吃糖,您吃。”白儒说着,鼻子有点酸。他控制不住地用余光看颜笙,发现颜笙除了看到他的时候有点惊讶之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诶呀,小朋友,这是你妈妈呀!”在一旁的阿姨对他说:“怎么走丢了啊?”
“我一时疏忽。”白儒说。
阿姨没有坏心,就是心直口快:“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你妈妈这种情况走丢了可能就找不回来了。这回是碰见我们了,要是没碰到怎么办?”
“是,您说的是。”白儒抱歉地冲阿姨笑笑:“麻烦您了。”
“麻烦我什么啊!你得谢谢这个小朋友。”阿姨指着颜笙说:“你妈妈的脚还是他帮忙看的!”
阿姨这么一说,白儒才发现自己妈妈的脚里塞着一根雪糕,他看向颜笙。
“脚扭了要冰敷。”颜笙解释说。
“啊!”白儒站起来,有些别扭地说:“谢谢你。”
“没事!”颜笙淡淡道。
“爷爷!”顾望星走到老何头身边。
“怎么回事?”老何头问他道,不明白顾望星怎么和赵玉兰的儿子在一起。
“这是我同学白儒。”顾望星看着白儒,对老何头说。
顾望星这么一说,老何头就搞明白了状况,原来顾望星吃饭的时候跑得那么急,是帮白儒找赵玉兰去了。
还真是巧!
“噢噢,我说呢!”老何头恍然大悟,他笑着和白儒打招呼:“小朋友,你是望星和小笙的同学啊!”
小笙?
白儒一愣,看向顾望星。
“颜笙是我表弟。”顾望星一脸牙疼地解释道:“现在住我家。”
啊?
白儒哑然了,颜笙和顾望星居然是表兄弟?他们平时不说话就算了,颜笙转来第一天还打了一架?
这是多么糟糕的亲戚关系?
还能住在一起?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颜笙和顾望星的爷爷在一起。
“呀!你们是同学啊!”一旁的阿姨惊讶道:“这个世界可真小。”
“诶,是!”阿姨的话让白儒回了神,他消化了一下这巨大信息量后对老何头说:“爷爷您好。”
“你好你好!”老何头笑着回应。
老人的笑容似乎有点眼熟,白儒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们别站这儿了!”顾望星环视了一周,在对上颜笙的时候,颜笙冷冰冰地移开了目光。
顾望星:“.......”
草!
顾望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对老何头说:“我和白儒带阿姨去医院,时间不早了不早了,爷爷您先回吧!”
“不需要帮忙吗?”老何头问。
“不用!”顾望星还没有说话,白儒就率先开口:“我们两个就行,不用再麻烦你们了。”
“行吧!”老何头犹豫了下同意了,他嘱咐顾望星道:“忙完早点回家,明天还要上学呢!”
“嗯,知道了。”顾望星说道:“您回去早点睡。”
“妈,我们走了!”白儒对身前赵玉兰说。
“我们走了!”赵玉兰重复着白儒的话,重复完后又开始傻笑:“走了!走了!”
“嗯,走了!”白儒向赵玉兰伸出手。
赵玉兰误以为儿子在和自己玩打手游戏,她啪的一声打到了白儒的手背上,声音又响又脆,打完之后还在乐呵呵地笑。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白儒人和他的名字一样,生的很白,赵玉兰这一巴掌打下去,他的手背立刻变红了,皮肤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白儒被打,下意识就向颜笙看去,蓦地对上了颜笙看过来的眼睛,在短暂的惊讶后颜笙的目光归于平静,视线从母子二人身上划开。
白儒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没来由的更加窘迫。
“我去打车!”顾望星心头涌上了一股心酸,不忍再看下去。
“嗯,谢谢。”白儒说。
顾望星和白儒走后,几人才发现刚刚他们走的太急,装着日用品的超市袋子忘记拿了。
“这是他们的东西吧?”阿姨捡起来袋子问道。
“应该是,给我吧!”老何头冲她伸出手:“明天我孙子上学的时候顺便带过去就行!”
“诶,好!”阿姨把袋子给了老何头。
顾望星和白儒带着赵玉兰去了医院,拍了个片子,医生和颜笙的判断一样,她仅仅只是软组织损伤没有伤到骨头,回家静养就可以了。将近午夜十二点,三人终于回了白儒家。
白儒家还是老式的房子,谈不上什么装修,20年前白儒爸妈结婚时候贴的地皮已经翻了起来,露出下面的灰色水泥地。顾望星和白儒两个人把赵玉兰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二人均松了口气。
跑了一天,赵玉兰刚坐到在沙发上就倒了下去,人开始犯迷糊。
“妈,别在这儿睡。”白儒碰碰她的肩膀:“回屋睡好不好?”
“回屋睡!”赵玉兰重复着白儒的话,却半点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哎——”白儒叹了口气,从卧室里拿了张毯子给赵玉兰盖上,忙完这些后,他对顾望星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吧,后面我一个人就行。”
“真行吗?”顾望星看了看白儒,又看了看沙发上的赵玉兰,有几分不确定。
“一直不都是我一个人吗?”白儒冲顾望星笑笑,笑容里有几分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都麻烦你一天了,你快回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顾望星白天和滑板社的朋友在外面玩了一天,又陪白儒找了一晚上人,虽然少年不缺精力,但他也有点吃不消了。而且时间确实不早了,现在走,回去估计快一点了。
“那行吧,”顾望星想了想说:“我先回了。”
“我送你下去!”白儒说道。
“不用!”顾望星笑着说:“你照顾阿姨就行,我又不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自己走安全的很。”
白儒被逗乐了,一晚上总算有了个正经的笑模样。
他将顾望星送到门口,对他说:“今天谢谢你,还有——”说到这里白儒顿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说道:“还有颜笙。”
听到颜笙两个字,顾望星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下来。
看到顾望星这个表情,白儒试探地问道:“为什么不和班里人说你和颜笙的关系?你们是有矛盾吗?因为张薇的事?”
“和张薇没关系!”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就让人生气。憋屈了这么久,顾望星终于搂不住火:“我TM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家里请来了这一尊瘟神。实话和你说吧,我俩从小就不对付,说不了三句话我TM就想揍他。你看他那高高——”
说了一半,顾望星反应过来他对面的人是白儒,和白儒的情况比,自己和颜笙那点鸡零狗碎的矛盾根本不算个事。于是顾望星闭了嘴:“算了,都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回了,你也早点睡。”
“行!”白儒笑笑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嗐!说什么呢?”顾望星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事说话就行。”
“好。”白儒点点头,目送顾望星下楼,顾望星在楼梯口笑着冲他摆手,让他回去,白儒点点头却不行动,依旧用目光送他。在顾望星看不见的地方,浓浓的眷恋从目光中缓缓泻出,久久不散。
直到楼下单元门的防盗锁的声音响起,白儒才关上门退回了屋里。
他没有立刻进房间,而是靠在门口的墙上,手放在刚刚顾望星碰过的地方,自嘲地笑笑。
朋友?
如果顾望星知道自己的朋友,一直对他怀着怎样的心思,不知道还愿不愿意继续和他做朋友?
白儒悠远的目光飘向客厅,客厅那早已过时很久的不锈钢茶几上放着他今天刚买的牙膏盒,盒子被他攥得面目全非。
像是他强撑着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