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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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里，盛素安与梁梓宁对坐，中间摆了盘棋局，侍女们都在厅外候着。
“先恭贺堂姐得封郡主啦！”梁梓宁棋艺不精，眼看走不下去了，干脆放下棋子，以茶代酒，贺了一杯。
早年盛母重伤时盛素安就被封为县主，今日上午盛国公回府，带来了陛下的旨意，感念盛家一门精忠报国，又感于盛家女愿为父祈福清修的孝行，特封盛素安为安平郡主。
“不过是得父母荫庇罢了。”盛素安摇头无奈笑笑，不动声色地继续给这堂妹让棋。
“堂姐，你真的要去雍州吗？”梁梓宁执白棋，纵然盛素安让了多步，也还是不知道如何杀出一条生路。
“自然是要去的。”雍州不仅是盛素安父亲的老家，还是盛家军守护了多年的地方。
“可是，雍州并不安全，”梁梓宁眼中满是担忧。她便是从雍州一路来京，全靠父母老部下派兵护送，又有清平将军派兵接应，才一路有惊无险，安全抵达夏京。
雍州西邻大姜，南接大启，山脉多而繁复，素来民风彪悍，战起时流民死伤遍地，兵休时匪患流窜难治。
自夏朝成立以来，盛家军再次被派往雍州驻守，才平定匪徒，还百姓一个安宁。但这几年，盛国公交出帅印，卸甲归田，盛清平三年前被调往司州任镇北将军。随着两代盛家将领离开，雍州节度使张显有心无力，难堪大任，这两年更是匪患四起。
梁梓宁的父亲梁野生前曾任雍州前锋将军，她深知现在雍州水深，试图打消堂姐这个念头：“清平将军调任司南后，雍州将领气魄不足，无法震慑贼人，那些匪徒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四处安营扎寨，逐步试探。堂姐，此时去雍州，万万不可啊！”
盛素安宽慰梁梓宁：“你且宽心。我不是独身前去。雍州节度使自知无力平匪，向皇上递折子求助。母亲已经向陛下请旨，执虎符先一步去了雍州。雍州是盛家半条根脉，自祁元帝起就是盛家的封地。祖父与母亲不可能看着雍州百姓重回水深火热之中。纵然我盛家退居五年，但根系深厚。对我而言，这世上除了夏京，最安全的就是雍州了。”
去雍州是她自己选的。她离京，去哪里都使得，祖父本想将她安排到离夏京不远，安稳富饶的定州，或是祖母的本家，司州。是她自己想借机随着母亲去雍州，去看看父亲的故里，看看盛家的起源之地。
虽然路途遥远，还可能有匪患袭扰，但有盛家军相护，只要她安稳呆在将军府，也不会有大碍。毕竟，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这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了。
“那，我同你一起吧。”梁梓宁按着盛素安的胳膊，将她未出口的拒绝拦下：“我自幼长在雁城，整个雍州，包括军中大营，就没有我没到过的地方。你要去呆的不是一两日光景，需有一熟知雍州风土人情的人在侧。想必伯母忙于平乱，不能常伴你左右。”
盛素安张口要回绝，梁梓宁第一次在这个堂姐面前展现出强势，她略微施力按下堂姐抬起的手，继续道：“更有甚者，我梁家的根脉也尽在雍州。在夏京这一年，蒙堂姐多方照顾，我也算是见识了京都繁华，知道生在这夏国最富裕之处的姑娘们都在学些什么。但我可不想一直留在这儿，夏京虽好，却不自由。我本想等你大婚后，就向伯母请辞，既然你现在要南去，想来这几年也等不到看我天下第一好的姐姐出嫁啦，那何不干脆带上我一起？”
盛素安静静地看着这个白得的堂妹，有些感慨。
梁梓宁刚到盛府时，眼睛红红的还故作坚强，跟个兔子似的。叔父三年前战死沙场，叔母一夜白头，撑了一年多，也跟着去了。盛母把梁梓宁接来夏京，就是想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等过几年，帮她相看个好夫婿，也算是尽到了做伯母的责任。如若不能，也要保她后半辈子安稳无忧才是。
盛素安想起这一年，梁梓宁天天坠在她身后，琴棋书画，品茗插花都要学上一点，她本以为梓宁也是想尽快融入夏京氛围，好安心留下来。不曾想，这个从雍州颠簸着奔跑出来的女孩儿，却是个雏鹰。她只是在默默努力成长，终有一天将振翅高飞。这皇城，是留不住鹰的。
盛素安倏然展笑：“好，那你快去收拾收拾，祖父那儿我去说。母亲已经先行一步了，我们也要尽快，明日便走。”
梁梓宁开心地应下，就要起身告辞，盛素安却又叫住她：“梓宁，我敬佩于你。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得繁华，又能抛弃绫罗。”
梁梓宁有些疑惑，却看堂姐眼神飘向了花厅外站着的阿念身上。她神色一顿，“多谢堂姐提点，梓宁晓得。”
梁梓宁回到住处，阿念还在喋喋不休，吐槽着盛家小姐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出京受苦，真是好日子过腻了非要找不痛快之类。她坐在窗前，静静看着阿念，直到她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视线，诺诺地低下头，渐渐消音。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阿念偷偷抬头，不妨正对上小姐的视线，她心虚地后退一步，开口道：“小…小姐，我…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乱说了！”
“阿念。”梁梓宁声音严厉起来：“我与你说过，不可非议他人。更何况，堂姐还是盛家的正经主人，是我们的恩人！”
阿念第一次被梁梓宁大声训斥，又慌又委屈，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梁梓宁再也凶不起来了，把她抱在怀里。阿念到她家时才一岁。听娘说，小时候她们俩长的有八分相似，娘亲见之心喜，就把她们母女接回府里，更是把阿念也当作女儿养着。这些年，阿念一方面算是梁府的小姐，一方面又知道自己的娘亲不过是梁家的仆妇，两方冲击，性子有些偏颇。
但两人相伴这么多年，阿念对她倒是十分真心。她决定离开雁城时，阿念明明可以顺势留在雍州，成为梁家唯一的小姐，却偏要陪她一起奔波，哪怕出了雁城，她就被打回一个丫鬟也要跟上。
“阿念。在雍州时，你不是这样的。在夏京，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我就是为了小姐不平！”阿念拉着梁梓宁的裙摆，边哭边说，“将军是为了救清平将军死的！他们盛家欠你的！凭什么她盛素安可以有人疼爱，而您就要寄人篱下！”
“啪”的一声脆响，梁梓宁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了这个视若姐妹的丫头。她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失望地背过身：“阿念，我知道，你是在为我鸣不平。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爹为守卫百姓而战死，与盛家无关。要怪，只能怪这个动荡的天下！”
阿念委顿在地上，掩面痛哭。
梁梓宁打完就有些后悔，她蹲下身，把伏地痛哭的阿念抱在怀里：“阿念，你喜欢夏京吗？我把你安置在这京城，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可好？”
“小姐，阿念要跟着小姐！您是要离开夏京了吗？”
“对。当日要背井离乡来京，府上只你一人愿与我共进退，如今，我却准备回雍州去。”
“回去？”阿念大惊：“小姐！盛小姐去北地是要为大老爷祈福，您何必去掺和这趟浑水？我们出雍州有多难您忘了吗？一年过去，那雍州的土匪肯定更加猖狂！我知道您心善，可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陪跑吧？咱们好不容易来了这京都，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你说的我都知道。京都，灯红酒醉，粮丰水甜，但对我而言，却像是一座囚牢。你看，盛将军和我娘，在雍州能领兵打仗，只要有功在身，雍州百姓，军民，谁敢不服！”梁梓宁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妆盒里的青鸾步摇，轻轻晃动：“而在这儿呢？堂姐可算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了，品茗赏花，弹琴论诗，举手投足自有风韵。但还不是要困在这府里？上回赏花宴上见得那个王尚书家的女儿，身份高贵，性子样貌品行都够出挑了吧，还不是父母一句话就嫁给了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盛伯母一片好心，想要为我在这京中寻一户好人家。但是，若要你再也不能飞天走地，骑马射箭，天天囚于方寸，步步为营，换来绫罗绸缎，一生平安，你愿意吗？”
阿念踌躇不语，她是愿意的，但她知道，小姐，肯定不愿意。果然，不等她回答，小姐接着道：“我不愿！”她放下步摇，转过身，“我不愿带着步摇小步轻笑，不愿日后只为一人一家汲汲为营！与其在京中压抑自我，不如回我的雁城去！我愿与刀剑为伍，却不能坐论诗书。”
“可是，小姐，清平将军生在这京城，也是女将军啊，您为何，非要成为盛小姐那般模样呢？”阿念有些不懂，她只知道，来京城这一年，再也没见过小姐骑马射箭，舞刀弄枪。
“这整个夏京，也只有一个盛清平。”梁梓宁幽幽叹了口气，她成不了盛清平，也学不来盛素安。她没有救国救民的雄心，也没有学富五车的智慧。她只想有一天，能四处走走，看看这河山，做梁梓宁就好。“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我都不会辜负你，一定让你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小姐，你容我想想，我……我先去收拾东西！”阿念心乱了。她不舍这京都繁华，又怕路途凶险小姐独身一人被盛家怠慢。
“好。暂且先把我的行李收拾一下，只带些必要的就好。”她又看向桌面上的一应发饰首饰：“把表姐与盛家长辈给的生辰礼拿上，剩下的，就留在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