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京都（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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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
一辆军绿色越野绕过高架桥，在一个砖红瓦绿的胡同口缓缓停下。
“到了，少爷。”驾驶位的人看了眼后视镜说道。
冯潼点了点头，屈身下车，想了想又扭头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司机摇下车窗，诧异道：“还有事吗？少爷。”
“谢了。”冯潼笑道，“只是想到覃家让你来当司机多少有些屈才，有没有兴趣来我家～”
说着他竖起两根手指，“工资翻倍。”
覃家树大招风，给覃昶配的司机都是退役下来的军人。
在路上时这人便时刻注意着有无尾随的车辆，这是一个来自常年处于危险状态的军人的本能。
司机愣了愣，黝黑的面部露出憨厚的笑，一脸纯良，却不说话。
但冯潼毫不怀疑他有三秒把人胳膊拧断的本事。
冯潼会意，打了个响指，“成，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走了。”
他摆了摆手。
越野掉了头，在轰鸣声中扬长而去，比来时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胡同外地道的京都口音此起彼伏，“冰糖葫芦～”，老人一边吆喝着一边摆弄着手中的喇叭。
“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
突如其来的音乐同时将冯潼和老人吓了一跳。
冯潼紧了紧大衣，朝胡同里走去。
青石板间的雪还没化，冯潼留意着脚下被雪覆盖的冰，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
约摸着走了五分钟，冯潼便听见了中气十足叫骂声：“谁说不让我放炮仗的！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说不让就不让了？晦气！”
冯家老宅是坐落在胡同居民区的一处四进四合院。
冯潼迈进宅门，穿过游廊，看见冯老爷子正一手双响一手打火机，一旁柳伯正跟他絮叨着京都今年的新政策——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爷爷。”
老爷子猛地回头，刹那间忘记了刚才的不悦，眼睛眯起与脸上的皱纹融为一体。
“乖孙！”
今天的家宴气氛有些不对，冯潼识趣地闭嘴干饭。
冯家老大也就是冯潼的大伯冯骞和冯仲天分别列坐于老爷子左右，父子三人均板着脸，脸色奇臭宛如俄罗斯套娃，不知道的以为冯氏濒临破产。
冯潼若无其事地抬眼看了坐在他对面的小姑。
冯鄢是冯家最小的女儿，大约是从小娇生惯养，攒出了这一身反骨，她拒绝了老爷子给她安排好的人生，手拿单反肩扛三脚架，立志要走遍世界拍遍万里河山，此时距离她出国已有三年时间。
冯潼已经很久没见到冯鄢了，冷不丁看到她便发现与往日的不同。
她晒黑了些许，利落的短发掩不住耳骨上的耳钉，三十二岁的她却浑身散发着年轻且自由的朝气。
“哼！”冯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苍老的脸庞却挡不住冷峻与杀伐，他退休多年，脾气有所收敛，但威严尚在。
“你还有脸上桌吃饭。”
“就是！”冯仲天呵斥道，他看了眼老爷子的脸色，“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这么久不回家看看，你知道爸去年因为骑着三轮车上高速，开进阴沟里摔断了腿吗？！”
“……”
饭桌上鸦雀无声。
老爷子轻咳一声，面上有些许尴尬。
冯骞面不改色，却在桌下踢了踢对面的冯仲天。
“你踹我干啥？”冯仲天大声道。
得，敌方一句话还没说我方自己倒已经溃不成军了。
父子三人倒是没有真的想兴师问罪的意思，这一点桌上所有人都明白。
冯鄢几句俏皮话，几件小礼物酒把在京都叱咤风云的冯家当家人哄得合不拢嘴。
高手，实在是高手。
冯潼暗中竖起大拇指，冯鄢抛了个媚眼给他。
老爷子心里高兴，难得多喝了几杯，开始关心几个晚辈的终生大事。
来了。冯潼想。
每次一家人凑在一起，冯仲天难免要多听几句唠叨，冯潼的妈妈去世已久，他却没有一丝再找个老婆的打算。
其实冯潼倒也希望冯仲天有个伴，他才四十多岁，后半生确实需要一个人陪着他。
谁知冯仲天当场变了脸，再一次表示他对冯潼妈妈情比金坚，这个鳏夫他是要做一辈子了。
老爷子没当回事，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笑眯眯地问冯潼：“乖孙，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冯潼猛地一愣，被嘴里的汤呛了一口。
尽管身边的人面不改色，但谁都知道他们已经竖起耳朵洗耳恭听了。
“……没。”冯潼慢吞吞答道。
男的倒有一个。
他想。
冯仲天给他拍着背顺气，突然提道。
“这小子还学会了打架，就三个多月的时间打了四次架，进了三次医院，两次派出所……”
“男孩子打架正常，像是在之前的学校那样天天端着才不像个小孩。”大伯母不赞同道，“就像我们家小禾，懂事得可怕，到现在我都猜不出来他心里想的什么。”
冯骞大为赞同。
冯仲天想了想，觉得在理，毕竟小时侯他和冯骞因为捅了隔壁家养的马蜂窝，被一家子人和一家子马蜂追了三条街。
他点了点头，欣慰地总结道：“我儿出息了。”
*
最近京都不似往日般平静，因为房地产大亨冯氏集团的创始人冯仲天要过七十七大寿了，几乎所有商圈的人都在观望，明里暗里打听有谁被邀请去参加老爷子的寿宴。
寿宴被安排在京都最有名的宴会厅，晚上不到六点，酒店门口就已经停满了世界排行榜上有名的豪车。
老爷子身着深色长马褂，上面绣着暗红色花纹，正拱手接受来客的道喜。
放眼望去，宾客皆是经常出现在财经频道里，在京圈有头有脸的人物。
冯潼难得穿的正式，黑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健硕的身材，显得腿又长又直，矜贵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他一出现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不少人前来搭话，冯潼不堪其扰，那些人又转而骚扰冯仲天，恭维着虎父无犬子。
冯潼正给老爷子倒酒，门口出现了骚乱，覃昶带着助理走了过来，脸虽稚嫩身材却越发挺拔，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经初显军人的气质。
他高声向老爷子道贺，又向冯家人问了好，将手中的盒子递给管家，脚步一转朝冯潼的方向走来。
宴会厅里尽是低语交流，如今冯家在京都商圈得天独厚，覃家又是军政两手抓，两大世家一向交好，今后怕是要一手遮天了。
冯潼跟覃昶对了对拳，随手从侍应生那里取了一杯红酒给他。
“来的人真不少。”覃昶评价道。
“估计是邀请的没邀请的都来了，带了贺礼来的，总也不好赶出去。”冯潼抿了一口红酒说道。
像是老爷子大寿这种宴会，当然不会只是贺寿，通常已经被当做一个寻找商机的场合，各大集团领导人觥筹交错，虚与委蛇，一杯酒怕是千万甚至上亿的身价便投了出去。
“对了，你哥呢？”
冯潼看了下手表，“快到了，他医院工作忙，给老爷子祝寿也是换了班过来。”
不远处一群公子哥朝覃昶和冯潼招了招手，“去吧。”冯潼道，“我就不过去了，烦。”
覃昶拍了拍他的肩膀，“成，一会儿哥几个陪你去过生日，去帝豪新开的酒吧。”
冯潼和老爷子是同一天生日这件事只有家人和几个要好的朋友知道。
他走到露台，将宴会中的喧嚣与外界隔离开来。
路过的冷风将微醺的醉意吹散，半圆的月色柔和得不像话，他突然疯狂地想见到一个人。
于是在他刚刚回过神的时候电话就已经接通了。
“韩哥。”他局促地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是熟悉又令他近乎上瘾的声音。
“生日快乐，冯潼同学。”
心脏仿佛就在耳边跳动，震得冯潼眼神有些涣散，他突然哽住，继而低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傻子，你朋友圈又没有屏蔽我。”
冯潼突然想起好像他的上一条朋友圈就是去年生日时老冯送给他的兰博基尼的图片，配文是——虽然但是，老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未成年没有驾照。
“韩哥果然冰雪聪明。”冯潼傻傻回应道。
“想要什么礼物？”季韩问。
“……”喂喂喂！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直接送到我手里给我一个惊喜的吗？！
“只要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你不一定会想给。冯潼想。
“只要是你给的。”他说。
露台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有人走到冯潼的身旁。
冯潼侧过头，惊喜道，“小斯哥。”
“小潼。”
来人正是冯潼的堂哥，白斯禾。
“在和朋友聊天？”白斯禾笑道。
冯潼点点头。
他对这个堂哥有种莫名的好感，类似敬佩，亦或是敬畏。
白斯禾幼时走丢被拐卖，十六岁被找回以后便出国留学，没有学金融也就罢了，却学了和家里毫不相关的临床医学，如今学成归来，年纪轻轻便已成为龙泉市市医院的首席外科医生。
“谁在说话？”季韩的声音唤醒冯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居然感觉季韩的声音带了一丝急迫。
“我哥。”冯潼道，“怎么了？”
“……没什么。”季韩不自觉拧起眉头，手指捏住笔尖，感到刺痛才猛然松开。
“等有空再给你打。”他说。
“好……”冯潼话还没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在新学校交了新朋友？”白斯禾问。
冯潼笑着应是。
白斯禾若有所思，仿佛看出了什么。
“南阳人杰地灵，想必我们小潼交的这个朋友也是万里挑一。”
那是当然。
冯潼暗自腹诽。
“听说林江市最近不太太平，专拐好人家的小孩，南阳离得近，你小心些。”
冯潼这位堂哥平时忙的要死，居然也会在意这种事。
“我又不是小孩。”冯潼笑道。
白斯禾来时匆匆，去时也是被医院的电话临时叫走，惹得大伯母一阵叹息。
待宴会快要结束，冯潼被覃昶拉着去了帝豪进行二场的生日趴。
很久没见到之前的好兄弟，冯潼也乐得多喝了些，小年轻们又闹了个通宵，以至于最后是谁扛着他回家的都忘了个大概。
*
每年年后祭祖是冯家的大事，自从老爷子带着一家子从军区大院附近搬到老宅以后，祖坟也连带着迁到老宅不远处的祠堂。
冯家从本支到旁支总共三十几号人，将不小的祠堂挤得水泄不通。
老爷子作为本家家主带着小辈和旁支拜了祖宗，又请了族谱，将不久前某个旁支家新生儿的名字添了进去。
一套繁琐的程序下来累翻了冯小少爷，捶胸顿足直喊腰疼。
冯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小孩子哪有腰！”
祭祖结束后老宅便空空荡荡了，老爷子拄着拐，看着身边只剩下柳伯和做事的仆人叹了口气。
冯潼将自己摔在床上，拿出手机却不知道干什么。
点开微信，突然发现最近的聊天框头像变了。
照片有点眼熟。
突然他从床上蹦起——这踏马不是之前季韩趁他不注意拍的那张吗！
尽管有些模糊，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大帅逼……咳咳……冯潼。
冯潼有些不知所措，感觉手机有些烫手。
这时候他应该做什么？
质问季韩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照片当头像？
不行不行……
问他是不是被自己的帅气迷到了？
不行不行……
季韩这小子肯定暗恋我！
冯潼神经质地想，然后手指在屏幕上飞舞，一条消息发送了出去。
——帅哥头像五块一张，童叟无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小样，这还拿不下你！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京都（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