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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水雾缭绕,这是那样冗长的一个梦,长到仿佛永远都无法醒来。湿热的水气升腾,在触到天栅时,又重新凝结成了水珠,滴落回身上。白茫茫的雾气中隐隐约约是那个坚挺的背影,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令人生畏。
      “师傅,六师弟他很用功,学的也很快,入门才三个月便将基础修行做完了,您看…..是不是可以教师弟基本的剑术了?”
      “不可以。”冰冷果决的三个字吐出宛若一把冰刃插入五岁少年的心底,将欣喜期盼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一味求速,根基不稳,乃修行之大忌,轩儿不懂事,晗儿你也跟着不懂事吗?”
      那个令他仰望的人留给他的似乎永远都只是背影。
      “师傅,为什么轩儿不可以和师兄们一起练功,为什么只有轩儿不能修习剑术?”九岁少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执拗的神情。
      “那轩儿为什么一定要修习剑术呢?你可知道一个人能力越强,他所要承担的责任便也越大。”
      “轩儿……”少年低着头,不停搓着衣角,“不想再被刚入门的小师弟笑话了。”
      竟是……这么可笑又孩子气的理由么?
      因为背对着,少年无法看到玹孤此刻脸上的神情,只能感受到压抑的氛围好似一块巨石压在心头,终于,良久的沉默后,“从明天开始,你便跟着箫晗去演武场吧。”
      师傅……师傅…….坐在木桶药汤里的人,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仿佛有无数话要说,却被扼住了喉咙,只是在痛苦的挣扎。阮曦幽俯身小心翼翼的为他擦去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汗珠,柔声:“再坚持一会,很快就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谁?这个声音是谁?他想伸出手去触摸声音的源头,却无法动弹,仿佛被钉在原地。
      “轩儿…..你可知错?”玹孤负手而立,语声冰冷若霜。
      “轩儿不知。”少年跪在地上,低着头,背却挺得笔直,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轩儿打败了师兄,夺得了试剑大会的第一,难道这也有错吗!”
      “啪”的一记重响,少年只感半边身子火辣辣的痛,一鞭落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少年却连哼都未哼,紧紧握着拳,眼底满是倔强,咬牙道:“轩儿不知,还请师傅明示。”
      那个总是把背影留给他的人终于转身,而这少有的一转身竞是怒目而视,“孽障!为师早便告诉过你九九剑诀你至多只能学到第五式,而你方才打败箫晗的那一招分明是九元归一,小小年纪,便偷学武功,昆吾山如何能容品德败坏之人!”
      少年浑身剧震,任软鞭无情落在身上抽出一道道血槽,没有辩解,没有吭声,强忍眼泪而布满血丝的眼中透出的光却不肯后退一步。师傅,您为什么永远都不信轩儿?
      “师傅,不是…..不是这样的!”他想大呼,却发不出声音。
      是梦么?怎么还不醒?怎么还不醒!还要忍受这样的折磨多久!
      “小姐,你看六公子!”秋水注意到坐在木桶药汤中的人呼吸急转,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下,浑身不断发抖。
      “出了什么问题?”小翠吓坏了,连忙伸手探了探药水,这一桶生骨矶是她配的。
      阮曦幽亦是一惊,一手抵住了离若轩背心大椎穴,一手搭在了他颈中,然后摇了摇头,叹道:“没事,他只是在做梦。”能明显感觉到手底下的人在剧烈发抖,眉宇间镌刻着的痛苦,那样的神情,是清醒时绝对无法从他脸上看到的。“秋水,别让水凉下来。”阮曦幽神色复杂,如果□□上的温暖能减轻心灵的痛苦。
      那一晚的伤口依旧如火烧般灼痛,而心却如坠冰窖,仿佛被裹在一个封闭的茧里,压抑窒息,惶惑不安,不断挣扎。
      愤怒的脸色很快转为淡漠,从高处俯视的眼中有失望,有痛心,有不屑,更多的竟是理所当然,仿佛在宣判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便在少年的心口拖出一道血痕。
      不是!不是这样的!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离若轩突然探出了手抓住阮曦幽的肩膀,宛若一个迷途的孩子尽他所能抓住一切救命的稻草。“离公子!”那突然的一股巨力几乎把她拖入水中,她的脸贴到离若轩赤裸湿热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心脏强有力的搏动,自己的心跳竟好像漏跳了两拍,有奇异的感觉在心头漾开,仿佛有火在体内四处乱窜,燥热难耐。不可以!从心底深处,有一尖锐声音呼啸着直冲入脑海,阮曦幽猛地一震,神智陡然清醒,忙推开昏睡中的人,苍白的脸上竟出现了一抹潮红,她转过身,不再看离若轩,冷冷吩咐:“六公子性命应无大碍,通知蝶姑娘,将他送回昆吾山。”
      ……………………….
      傍晚,阮曦幽伫立窗边,紧抿薄唇,凝视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身后,白熠斜斜地靠着柱子,带有玩笑意味的看着角落那几盆静静绽放的夕颜花,戏谑道:“怎么办?你的心已经不平静了。”
      “为什么放任他去招惹血公子。”阮曦幽没有回答白熠,身形在一瞬间闪到白熠面前,脸色颇为不悦,“你知道的,他绝对不可以死。”
      白熠将头侧过,避开阮曦幽审视的目光,淡淡道:“那是你的义务,而我有权选择帮或不帮。”
      ………………………..
      再坚持一会,很快就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温柔的话语反复在耳畔回响,再睁开眼时,竹居清幽,已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离若轩翻身坐起,伸了伸手施展筋骨,运气两个周天,发现自己身上内伤几乎痊愈,只是功力尚未恢复。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蝶铃儿端着药碗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看到离若轩已坐在了床上,不禁喜上眉梢,“若轩哥,你怎么醒了也不叫我!”离若轩一听到蝶铃儿声音,顿时头大了好几圈,忙倒在床上,将被子蒙住脸,连声道:“我要睡觉了,你快出去吧。”蝶铃儿小嘴一撇,将被子一把扯开,“都睡三天了,还要睡,你是猪么,快起来把药喝了。”
      “啊?我都睡三天了,那得赶紧洗洗澡去,不然身上发臭专吸蛾子来叮可就不太好。”离若轩刚欲站起,又被按下,蝶铃儿一字一顿道:“先喝药!这可是本姑娘的独家配方,别人想喝还喝不到呢。”离若轩自知逃不过,一想到十多年前在凝碧岩上惊心动魄的日子,天天被一老一□□着喝用蝎子,蜈蚣,毒蛊,怎么恶心怎么做出的药,心里就发渗,不情不愿的接过碗,捏着鼻子,一口灌下,但觉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有一股酸酸咸咸,说不清的味道涌上喉头。
      蝶铃儿但见眼前的人眉头皱成一团,心下不悦道:“你这什么表情,知不知道人家为了熬这一碗药,在野地里蹲了多久啊。”离若轩将碗一放,尽量不再回味嘴里恶心的味道,也不去想喝下肚的是什么,满脸堆笑道:“铃儿一片良苦用心,我真是感动的要哭了。”一边道,一边推着蝶铃儿出门,“这下药也喝了,我该洗澡了,你总不想待在这看我这臭男人宽衣解带吧。”几乎是被半推半拉着走的人脸一红,忙啐了口道:“呸,就你那身子骨送上门我都不要看。”
      眼看成功在望,只差一步便能送走这个小祖宗,忽然,蝶铃儿却站住了脚。离若轩心下暗暗叫苦,“又怎么了?”蝶铃儿仰视着离若轩,正色道:“你难道就不想问什么?”离若轩惑道:“问什么?”蝶铃儿有些不甘心,又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离若轩翻了翻眼道:“是很奇怪,一个大姑娘家的整天往臭男人这跑,一点矜持样都没有。”蝶铃儿怒上心头,狠狠踹了脚离若轩,忽地又眼圈一红,垂下泪来,“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了东海?你根本不关心我。”离若轩不禁感叹这小丫头情绪转变的功夫当真让人望尘莫及,揉着吃痛的腿,委屈道:“这还用问么!那老东西怎么可能会放你一个人出来,你这丫头肯定是离家出走了呀,要我说,你还是立马收拾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不然要是连累了我,你爷爷非把我毒死不可。”
      “你!”蝶铃儿气急。
      屋外,陌青垣从小路走过,离若轩像看着救星一般,心头大喜,招手喊道:“青垣师弟!”陌青垣热情回应:“六师兄,你醒了!蝶姑娘,你也在这!”
      离若轩瞥了眼蝶铃儿,又朝着陌青垣眨了眨眼睛,“铃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昆吾,不逛逛这湖光山色便太可惜了。”陌青垣会意,连连点头。离若轩左手偷偷比了个手势,面上不动声色道:“只可惜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这一重任,便交给青垣师弟了!”话音刚落,离若轩闪身夺门而出,而在同一时刻,陌青垣抢上一步拦住了要追上去的蝶铃儿,赔着笑脸道:“蝶姑娘,小弟带你逛逛吧。”蝶铃儿气的直跺脚,怒道:“臭小子,你多管什么闲事,你看看他那样子,哪里是重伤在身,行动不便啊!”陌青垣苦笑道:“昆吾后山的飞华瀑乃西山一绝,姑娘初来乍到,不去看看太可惜了。”蝶铃儿柳眉一竖,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不去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坐在这,不信他不回来!”
      好不容易耳根子清净了片刻,离若轩舒舒服服的躺在吊床上晒着太阳,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那几句温柔的话语,是错觉么?他忍不住取出怀中的金哨,对着阳光,怔怔凝视。那一个小小的曦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跃动起舞。离若轩看得出神,缓缓转动着那枚金哨,任一道七彩的光华在脸上流转,你突然来涧州到底为了什么?真的只是替别人完成心愿吗?他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但觉短短数月间,从曦凤楼建立,到逐云庄消失,莫胤失踪,魔宫涌动,所有的一切都乱成一团,事态似乎在朝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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