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飞驰的少年》贾岱澜

71、第 71 章

　　小段回来了！
　　就是那个音像店的段玉轩。
　　张阳涛在音像店门口看到他的时候，小段正撅着腚往外搬电视。
　　“段哥！”张阳涛拎着二斤猪耳朵喊道：“你今儿怎么回来了？”
　　小段的音像店已经关了一年多了，他也已经从花街走了许久了，今年过年也没回来。

　　小段叼着烟，往外吐烟圈说：“哟！张阳涛来啦！来！快过来帮我搭把手！”
　　张阳涛把猪耳朵挂在旁边的电线杆上，上去帮着抬。
　　“哥，你这东西要往哪儿搬？”张阳涛问道。

　　“把他们当废品卖了！”小段说着，又点了根烟，夹在手指中间，叉着腰跟张阳涛聊天。
　　“那你那些碟片呢？还卖吗？”张阳涛问道。
　　“正好啊，今儿你来了，想要什么碟片自己去拿吧，不要钱，白送给你！”小段笑着说。
　　“那多不好意思啊？”张阳涛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往店里撇。

　　小段和张阳涛站在一起，一只脚蹬在电线杆下面的水泥墩子上。
　　花街的天，今天灰蒙蒙的，看起来待会儿好像要下雨。天气闷闷的，惹得人心里发闷。飞来几只麻雀，停在电线杆子上面的电线上，胡乱叫几声。

　　“段哥？你这东西挺多的，要不我多喊几个人过来帮你一起？”张阳涛问。
　　“你们都放假了吗？”小段说。
　　“对啊，我们都放暑假了，颜哥他们都高考完了！”张阳涛说 。
　　段玉轩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说：“好啊！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颜家禾跟赵其乐来的时候，张阳涛正在音像店里和小段一边吃猪耳朵，一边看《英雄本色》。

　　“怎么这么多东西？”赵其乐蹬着人字拖站在门口，望着三个小柜子，一个大柜子，一台VCD。颜家禾先进屋喊了声：“段哥。”

　　段玉轩说：“家禾来啦！乐乐呢？”
　　赵其乐听见小段喊他，走了进来，喊道：“来了！”

　　赵其乐因为之前换黄碟的事情，一直对段玉轩躲闪，现在过来，还挺不好意思的。段玉轩望着他说：“怎么了？一年多没见，不认识我了？”

　　赵其乐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段哥！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迟到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哈哈，知道错了就好，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小小的一张方桌，放着七八道卤菜，还有冰啤酒。
　　“羊羽呢？”张阳涛问道。

　　“刚刚我们俩去找过他了，他说待会儿再来，他爷爷正在扎针，他待会儿取了就来！”赵其乐向着猪头肉伸了筷子：“他叫咱们先吃。”

　　“段哥，这两年你去哪儿了？”颜家禾问道。
　　“到处转转，上海，广州，还去了趟安徽老家。”段玉轩举着啤酒瓶对瓶吹了起来。
　　“来！走一个！”赵其乐举起瓶子来，四个人碰了碰。

　　“我这次回来把东西归置归置，短时间内可能就不回来了！”段玉轩说：“今天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碟片你们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赵其乐刚想说话，段玉轩就拿筷子敲在了他的头上：“你别胡思乱想，那些碟片不行啊！”
　　“不是，我不要那些碟片，我又不是李守财。”赵其乐说。
　　“李守财怎么样了？”段玉轩问道。
　　“段哥，你是不知道，李守财娶了媳妇了！”赵其乐也是听赵大爷说的。
　　“谁啊？”张阳涛举着筷子问道。
　　颜家禾尝了尝鸭肠，有股怪味，忙用啤酒压住味道：“好像是从外地来的，个子有点儿矮。”

　　“那不是挺好的？”小段说。
　　“是挺好的，在三十岁之前总算是娶上媳妇了！”张阳涛说。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段玉轩笑着说。
　　赵其乐戳着张阳涛的胳膊说：“他今儿生日，过了就十八岁了！”

　　段玉轩抓起一把花生粒，花生是炒过的，皮比生花生要红一些，在手里一搓，花生皮屑就能飞一地。小段拿起往嘴里一扔，拿起啤酒瓶说道：“来来，敬你一杯，祝你成年快乐！”

　　“谢谢段哥！”张阳涛说：“晚上来我家吃饭？”
　　段玉轩说：“你们孩子自个儿玩吧，我晚上还有事儿！”
　　长大了，就没那么开心啦！

　　“段哥？那你这次出去准备去哪？”颜家禾问道。
　　“还去广州吧，那里离香港近一点儿。”段玉轩说，他总想着要去看看。

　　四个人正吃着耳朵，聊着天，羊羽从后面窜了出来，一巴掌拍在了张阳涛的肩膀上。
　　“羊羽来啦！”段玉轩说。
　　“段哥，我可太想你了！”羊羽扑到段玉轩身上说。
　　“你爸爸现在在忙什么？”段玉轩问道。

　　“还能干什么？看大门儿呗，他腿脚不好，只能看看工厂大门！”羊羽凑到张阳涛身边，挨着他涛哥坐着，拿了瓶啤酒，磕在木桌上，幽绿色的瓶口冒着气。

　　“羊爷爷身体还好吧！”
　　“我爷爷，六十多了，要说特别好也没有。”羊羽往嘴里塞了几口鸭肠，发现很有嚼头。
　　羊羽的嘴毒得很，胃口好，什么都吃得下。

　　羊羽不住在花街，他住在阳溪镇，是阳溪二中的。

　　“你俩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段玉轩问道。
　　“今年应该也还是知分填志愿，我们等成绩下来再看看！”颜家禾和赵其乐对视了一眼说道。
　　还有一个月不到，成绩就下来了。

　　“怎么样啊，估分没？”段玉轩问：“你俩成绩我知道，只要不发挥失常，往好学校去容易的很。”

　　“嘿嘿，那最好！”赵其乐举起酒瓶又敬了段玉轩一杯。

　　花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赵其乐想跟他颜哥出去看看。

　　张阳涛说：“羊羽，今儿我生日，晚上来我家吃饭？”
　　羊羽拿啤酒瓶碰了碰张阳涛的酒瓶说：“得嘞！”

　　吃完饭，羊羽去镇上找收破烂的老宋拖着班车过来，张阳涛扔垃圾，颜家禾和段玉轩往外搬东西，赵其乐负责把碟片码好，扫扫地。

　　五个人忙活了三个多小时，老宋了拉着慢慢一板车的东西走了，音像店里只剩下几百张光盘。
　　段玉轩点了根烟，站在屋外抽着，他说：“你们找找吧，想要的都拿回去看吧，不要的就扔了！”

　　张阳涛拿走了段玉轩一整套的灌篮高手，还有几张音乐碟片。在盒子的最底层，张阳涛还找到了几张坂本龙一的音乐碟片。他随手翻了翻箱子里的几十张碟片，他跟段玉轩说：“段哥，这一箱我全都抱走了啊！”

　　段玉轩掐了烟，探头望了望，他拍着张阳涛的脑门说：“就你会挑，这箱子里是我最喜欢的。”
　　张阳涛沙里淘金，整整淘了两大箱子碟片，数一数估计得有个一百多张。

　　赵其乐偷偷把段玉轩拽到一边，说：“段哥？这些三级片挺贵的吧，我买两张送给李守财吧，之前的事儿我还没跟他道过歉呢！”

　　小段伸手就要揍他，赵其乐拦住说：“哥哥，我是真的要去给他。”
　　段玉轩喊来颜家禾，他说：“家禾啊！你跟着乐乐，让他给了李守财就回来，别让这小子私吞了！”

　　颜家禾拿了过来，放到手里，碟片上挤着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颜家禾笑着说：“你喜欢看这个？”

　　赵其乐小声说：“你又吃醋啦？”
　　颜家禾把碟片扔到他身上，抬腿就走：“滚你二大爷！”

　　羊羽不知道从哪里骑了一辆三轮车，直接把小段的电视机扛回家了。
　　段玉轩买了把新锁，锁了卷闸门。羊羽坐在三轮车的车座上，在花街上喊道：“来吧！上车吧，送你们一截！”

　　张阳涛抬腿坐了上去，颜家禾上了三轮车，赵其乐跟在后面喊道：“颜哥？陪我一块儿去吧！”
　　颜家禾把电视机往里面挪了挪，三个人缩成一团，相互挤着。
　　“段哥！我们先回家了！”张阳涛喊道。
　　“走吧走吧，下次回来咱们再聚！”段玉轩说。

　　赵其乐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另一条胳膊勾着颜家禾的臂弯，张阳涛面对着他们坐着，也回过头来，看着段玉轩。羊羽嘴上叼着烟屁股，单手扶在把手上，侧着半边身子望了过来。

　　“再见！”
　　段玉轩叼着烟说。
　　“再见！”

　　终究他们后来也没再见到段玉轩，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天涯海角，无处可躲。

　　张阳涛在星月网吧下车，抱着一兜子光碟。
　　赵其乐说：“晚上都来我家吧，爷爷爱热闹，够咱们闹腾的了！”

　　张阳涛抱着一摞碟片，小心翼翼走进夏君亭房间的时候，夏君亭正抱着张小眼写作业。张小眼先看到张阳涛，窜了下来，咬着他的裤腿撒娇。

　　“你这抱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夏君亭摘了眼镜，站起来看。
　　“从段哥那里淘来的，他音像店不开了，这些都送给我了！”张阳涛拿了一张音乐碟片给夏君亭看：“你看看这个？”

　　夏君亭拿一张在手里，正面反面来回看了好几眼，他说：“这是日本版的《BTTB》，1998年的，现在已经绝版了！”

　　张阳涛一听“绝版”两个字，也凑上去看看说：“真的吗？”
　　夏君亭来了兴趣，在箱子里面翻了翻，半数以上都是国内外限量版的光碟，甚至里面有一些年代很老，他都没有听过的美国西部摇滚。

　　“小段是谁？”夏君亭问道。
　　这些碟片不是那么容易买到了，有的甚至还要托人从国外代购。小段在花街是个神奇人物，这他们都是知道的。

　　“他叫段玉轩，年轻的时候是个大学生。”张阳涛一张张拿在手里看。
　　“段玉轩？”夏君亭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儿熟悉。
　　“段玉铭是他什么人？”夏君亭试着问道。
　　“段玉铭？哦！你是说李双强的那个老师吧！”张阳涛皱眉想了想：“他是段玉轩的哥哥。”

　　阳溪一中后山的墓地之中，段玉轩站在一处墓碑前，静静地抽着烟。
　　暴雨将至，墓碑前靠着一把黑伞。
　　段玉轩含着烟，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青山高耸，他背过身，转头看向了与这青山遥相辉应的一根高大烟囱，正突突往外冒着黑色的浓烟。

　　人死了，直挺挺地像是一根火柴，都会被抛到那里，烧成一缕青烟，变成一抔飞灰。
　　段玉铭是这样。
　　段玉轩何尝不是呢？只不过他烧的晚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