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何何何年

6、第五章

　　云门的弟子修习都是卯时起，申时休，戌时睡，只有初一和洛楚扬是例外，亥时起，子时睡。这初一和三师兄洛楚扬的关系面上是‘死对头’，实际上却是‘好兄弟’。只是洛楚扬总是爱逗初一，但心里也是疼初一到骨子里的。初一这晚睡晚起的毛病就是他给惯出来的，是以他常常被师父望苍君教训，批他带坏了初一。初一神智恢复之前便对这个师兄嘴上说的讨厌，心里却喜欢的紧，他时常在想自己现在满肚子鬼主意，是不是真被三师兄误导了。
　　所以只要洛楚扬不在的日子，初一必定得早起早睡，但他总是夜里睡不着，独自闹腾到很晚，早晨又要被强行叫起，这睡眠时间大幅度减少。一来二去，洛楚扬外出的十几日，初一竟然浮现出黑眼圈来。
　　初一蔫蔫地靠在二师伯洛青川的躺椅上，手里捏着一颗枣子，昏昏欲睡。
　　洛青川刚踏进书房便见到初一这个模样在迎接自己，他同师兄和师弟都对这个小辈真是既无奈又心疼。洛青川除了女儿楚涵之外，本还有一个弟子名唤洛楚奇，比初一大个两岁，可惜下山历练时被魔物所弑，痛心之余，只能感叹楚奇修为不精。可他也再未收新弟子，只将自己小师弟的这根独苗视为自己的弟子。
　　洛青川吾恩君抹去脸上擎着的一抹笑，故意沉着脸，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洛初一！”
　　只见初一一个抖擞，竟差点从躺椅上翻滚下来，手里的枣子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便滚到洛青川脚边。初一惊恐地坐起来，瞧见洛青川发鬓露白，身着一袭红云雪衫，手持云门戒鞭，眼神严肃地望着自己。
　　他立马站起来，咽咽口水，怯懦懦地道：“吾、吾恩师伯，阿一没有在你的躺椅上睡觉。”
　　“你当我是老眼昏花吗？”
　　初一脚并八字，手放裤缝，一个标准的站立姿势，委屈地睁大眼睛，“师伯，阿一只是困了，并没有睡着！”
　　洛楚涵刚一踏进书房门，便瞧见自己的父亲手持戒鞭，表情凶悍，又瞧见初一瞪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溢满地样子，她抬手一拧，便见‘洛青川’扭动着胳膊，诶呦一声。
　　“楚扬，你又逗初一！”
　　‘洛青川’背上一怔，对着洛楚涵嘿嘿一笑。
　　初一眼里迷糊地看着眼前人，可这明明是吾恩师伯啊，一时竟然不知该不该放松自己。
　　“还不解除幻形，父亲与望苍师伯可就在后面。”
　　洛楚涵走上前，抚了抚初一的头发，“阿一不怕，师姐帮你教训他了。”洛楚扬解了术法，身上的红云雪衫变回了云门校衣，一抹红云长绸束起长发，绸尾的家纹红花翻飞，手里的戒鞭也变成了一枝柳条。初一都不用看清脸，便知道这定是他那恨之牙痒痒的三师兄，洛楚扬。
　　初一瘪嘴，冲着他冷哼一声，便拉着洛楚涵坐会躺椅上，恶狠狠地盯着洛楚扬。
　　“小初一，还生师哥气呢？”洛楚扬眉眼上挑，面若桃花，好一副吊儿郎当公子哥的模样，贱嗖嗖凑过来，“初一这次没有哭嘛，有长进。”
　　初一嘴更憋了，头一歪，拉着洛楚涵往一边去，“阿一不认识你！”
　　初一过去一点，洛楚扬也过去一点，拿起手里的柳枝条去搔初一的手。
　　“诶呦，别嘛！阿一哪有那么小气。”
　　“初一就是那么小气！”
　　初一回头冲着洛楚扬重重地哼了一声，便任由他怎么逗也再不理他。洛楚扬败下阵来，赶紧求救地看着自家师姐，师父和吾恩君就快来了，要是再搞不定初一，自己化形成家主的事情就要曝光了。虽然自家师父也是那么不靠谱，可是总要为阿一讨回公道的。一回来就挨罚，这样不好不好。
　　洛楚涵接收到楚扬求救的讯息，低声轻笑，道：“我们初一是大人，不和楚扬这个幼稚鬼计较，好吗？”
　　初一对着楚涵点了点头，然后哼哼唧唧地斜睨了一眼楚扬，微扬起下巴，又往楚涵那里靠拢了一点，仿佛楚扬身上带着毒。初一开口道：“我是大人才不和幼稚鬼计较，哼。”
　　洛楚扬一听眉眼笑开了，一头就扎到了初一的肩膀上，蹭啊蹭，无论初一怎么推都推不开。最终初一败下阵来，由着洛楚扬粘粘糊糊地靠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只得和洛楚涵隔着一细距离，用浑身力量倚着，来承受洛楚扬的重量，心里叫苦不迭，若不是要瞒着，他定要将洛楚扬打出窗外，趴在花坛的石子路上。
　　“我们小初一真招人疼”
　　洛楚扬边说着，边动上了手，捏住初一两颊的肉来回抻着，“诶，我们小初一还是胖乎乎的可爱，现在这脸上的手虽然软弹，却没有之前的厚实。”
　　初一瞪大了眼睛，疼地泪眼汪汪，竟然还要听着他嫌弃自己脸上的肉不够厚实，张嘴就要咬去。却见洛楚扬轻盈地一躲，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张口咬他一般，将他的嘴巴向内一挤，便成了金鱼嘴。初一都快炸毛了，还听见洛楚扬‘痛心疾首’地摇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师姐…”
　　初一被人掐着嘴，委屈巴巴地向洛楚涵求救。洛楚涵却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动，看得颇为津津有味，伸手为初一正了正束发带，说道：“楚扬未回来时，初一要想念的。楚扬回来了，我们小初一就要遭殃。这该怎么办呀？”
　　初一扭头，急忙忙说，“谁想念他，初一最讨厌三师兄了！”
　　洛楚扬又贴着初一，将他搂住，哈哈一声大笑，道：“我说我怎么整日地喷嚏连天，原是我们初一想师兄了。”
　　他又道：“待师兄今日修整完毕，就带着初一上山打鸟，下河摸鱼！还要去…”
　　“还要去什么？”
　　门外一声响，中气十足，吓地洛楚扬噤了声。不一会儿，三位道骨仙风，红云纱袍加身的仙人便踏云而来，为首一脸温润和煦的便是云门家主洛青川——吾恩君，站在他右边是中正严肃的洛青山，也就是洛楚尧的师父致远君，而左侧的则是洛楚扬的师父望苍君，和洛楚扬一样看起来不靠谱的罗青海。
　　“致、致远师伯…”
　　洛楚扬尴尬地一笑，他带着初一上蹿下跳被致远君骂的次数最多，这次又被当场抓包。上一次，他也不知道哪里借到的胆子，竟然带着初一摸到洛青山的院子里，将他养在池塘里的鱼给摸了，还给烤了吃了，那被罚的叫一个惨。初一因为是个孩子，只是被罚着蹲马步三天。而他连着半个月只得吃馒头，还将厚厚一本的门规抄了整整五十遍，现在想起来便觉得手疼。
　　“又想去哪儿摸鱼啊？”
　　罗青海笑兮兮的迈进房里，顾自坐到椅子上，翘起腿，赤裸裸地扒着洛楚扬的血泪史。
　　“我记得我师兄、你致远师伯院子里那几条龙鱼还算是养的肥硕。”
　　洛楚扬‘含恨地’看着自家不靠谱的师父，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感觉到致远师伯眼里朝他射来一把接着一把的利剑，连带着一旁的初一都紧张地挺直了腰背。
　　“初一不摸鱼，初一要和二师伯学写字。”
　　初一远离洛楚扬，赶紧示好，以表好学心意。
　　洛青山望向初一有些微红的两颊，还有两个手指印，眼中又射了两把利剑到洛楚扬身上。洛楚扬抿着嘴，苦笑，这回换到他叫苦不迭，初一这厮，竟然先开溜了，哪里像个六岁小童！
　　“好了”，洛楚涵无奈地开口，拉着初一的手，又对着洛青山、洛青海福了福身，道：“父亲，致远师伯、望苍师叔，舒儿先带着初一下去习字，就不打扰楚扬师弟与各位师尊汇报情况了。”
　　洛青山见自家师侄女说话了，眼神柔和不少，声音也弱了下来，“去吧。”坐在主位上的洛青川也对着闺女点点头，又从乾坤袋里拿一小布袋，冲着初一招招手，宠溺道：“既然初一要和二师伯学写字，二师伯等会是要检查的，可不许偷懒。这是你最爱吃的糕团，习字累了就吃个几块。舒儿带他去罢。”
　　初一上前恭敬地结果小布袋，糕团甜糯的香气从布袋里透了出来，直冲初一的鼻子冲去。他咧起嘴，宝贝一般地护在手里，用力地点头道，“谢谢吾恩师伯，初一最喜欢二师伯了！”
　　洛青川一听，扬起了眉梢。一旁的洛青海倒是醋溜溜地又开口，“昨日初一还说最喜欢三师伯呢，今日又换人了，我们小初一可真是个花心小萝卜。”
　　闻言，初一冲着洛青海做了一个鬼脸，便拉着洛楚涵跑出门去。他这个人什么都学不好，就是一手字写的还不赖，又加上洛青川的教导，笔下字也能出个七八分的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