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一十八》三月春光

16、和解

　　十八年后的何家，正发生着跟十八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大厅里站满了人，却鸦雀无声，大家大气都不敢出，安静的等着坐在正前方的人发话。

　　所不同的是，此时的何天华，明显比以前苍老了很多，两鬓有了星星点点的斑白，但是依然看着精神十足，成熟而有魅力，只是眼中的绝望，让他看着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承受的样子。

　　他确实承受了很多！

　　十八年了，他承受了无数人的非议，承受着孤独与思念，承受着自己内心的不理解！

　　他不理解，为什么秦云一定要离开自己，十八年了，他都不愿意见自己！

　　还有何月，此时的她已经亭亭玉立，站在自己面前，一如十八年前的秦云，每次见到女儿，何天华都有些恍惚。

　　这个女儿，带给自己无数的欢乐，让自己寄托了无数的情感，如果没有女儿，何天华真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时的何月，正战战兢兢的站在何天华的面前，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的生气，这种时候，自己还是小心为好，免得再火上浇油。

　　但是，何天华在看到女儿小心翼翼的眼神时候，心中的怒气竟然瞬间就消了下去，他无奈的摇了摇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说：“你们都辛苦了，你们都回去吧”

　　警察局的人和何家的下人互视了一眼，这才缓缓的离开，大家仿佛觉得，此时的何天华，性格仿佛也变了一些。

　　何家的一些老人还清楚的记得，十八年的那天，因为秦云的逃走，何天华怒气冲天，责罚了所有的下人，不允许所有人吃饭，整整三天三夜！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何天华气消了，整个何家才升起一股暖气。

　　但是，这一次，何天华竟然让大家直接走了，而且，一句话责骂的话都没有说，就让大家走了……

　　时间还是会改变一个人，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何月单独留了下来，怯生生的说道：“爸爸，你不要生气了，妈妈肯定也是有自己的不得已”说完，走到父亲身边，轻却的抱着他。

　　这时，何月才发现，父亲竟然已经老了，他曾经高大伟岸的身躯，此时竟然有些许的孱弱。

　　何天华被女儿抱着，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没一会，竟然颤抖的哭了起来，刚开始还是十分压抑的抽泣，很快，就不受控制般的越哭越汹涌。

　　何月心疼极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长大了，自己应该成为父亲的依靠，不应该像以前一样任性刁蛮，原来，父亲也是需要人抚慰的，不管父亲是多么的强大，他也不过是一个人啊。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父亲一直为自己遮风挡雨，自己如何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爸爸，对不起”何月一边拍着父亲的背，一边小声的说。

　　何天华这才慢慢的平静下来，过了很久，才微笑着擦干脸上的泪水：“你没有对不起父亲，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渴望知道关于母亲的事情，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还一直强制的压抑你对母亲的思念”

　　说完，何天华清了清沙哑的嗓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拉着何月的手说：“月儿，今天开始，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父亲想跟你说，不管母亲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永远都是我唯一的妻子，是你永远的妈妈”

　　“我知道，你妈妈曾经对我有很多的误会，我也知道。她想要的生活跟我的不一样，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就是因为她与我的不同，才深深的吸引了我所以我不顾一切想要跟她在一起”

　　何天华一边说，一边陷入深深的回忆，：“我当时只觉得，跟她在一起，就可以过上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反而将她拖入了另外一种漩涡。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妈妈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我给的，她不想要 ”

　　说完，何天华释然的看了一眼何月：“月儿，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嫁人了，爸爸告诉你，你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志向相投，三观一致的人，不要随便的被一时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你知道吗？爸爸希望你能一辈子都活在自己想要的生活里边”

　　这是何月第一次听到父亲跟自己谈论结婚的话题，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羞红了脸：“爸爸，我结婚还早呢，我才十八岁”

　　“哎，我真的希望还很早，我真的希望能一辈子守护着你”何天华叹了口气。

　　心里却不安的想，只是，我担心，你跟你妈妈一样，有一天终究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现在还小，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观念，没有看过外边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月儿，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最爱你的男人，不管你做了什么，爸爸都不会改变对你的爱”何天华像在对女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何月觉得，自己与父亲这么多年的嫌隙，就这样消融了，果然亲情就是亲情，只是一段促膝长谈，就能将两人的关系瞬间拉回来。

　　那天，父女俩谈了很久很久，何天华的失意也渐渐消融，这么多年执着的做一件事情，终于还是准备放弃了。

　　“秦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执念于你了，你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吧，祝你幸福”

　　何天华在心里暗暗的下决定，女儿在他的怀里，像一只温柔的小绵羊，与自己和解的他，此时才终于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幸福。

　　幸福，不是自己一直在追求什么，而是珍惜眼前人。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放下心里的执念，才看清楚生活的真相。

　　乌云散去，外边一片祥和。

　　晚餐的时候，何天华一改往日的严肃，反而温和的对着下人微笑。

　　刘嫂端过来一碗汤，递到何天华的手上，何天华笑着说了声：“辛苦了”

　　刘嫂怔怔的在那站了好一会，憋红了脸也不知该怎么回话，毕竟，自己在何家带了几十年，还重没有听到老爷跟自己说辛苦了。

　　何天华只是笑着，继续吃自己的晚饭，此时的何天华觉得，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待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心满意足了，再也不会去奢望秦云回来的事情了。

　　然而，令何天华没有想到的是，此时，何月的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我是不是应该去云南见见妈妈？！

　　如果何天华知道女儿此时的心思，一定会更加伤心，甚至绝望……

　　何月却觉得，自己与父亲已经没有了隔阂，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如果告诉他，他会让自己去吗？

　　可是，如果不告而别，他一定会很伤心的，而且妈妈走的时候，再三叮嘱，一定不可以告诉父亲。

　　晚饭吃完，何天华坐在沙发前看电视，何月走过来，犹犹豫豫的说：“爸爸，我……”

　　何天华看着女儿，温和的将女儿拥入怀里：“月儿有什么话尽管说”

　　“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妈妈？你觉得……可以吗？”何月吞吞吐吐说完自己的想法。

　　何天华的心沉入谷底，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起身，缓缓的走到书房。

　　何月赶紧追过去：“爸爸，你怎么了？”

　　然而，何天华只是决绝的关上了书房的门，将自己独自留在昏暗的房间里。

　　终究，女儿还是会走出这一步啊，父亲的心，在黑暗中，碎成了一片一片。

　　十八年前，你妈妈离开了自己，十八年后，难道连你也要离开自己吗？

　　何天华在书房里坐到深夜，何月站在门外，安静的等待着。

　　何月从未有过这样有耐心的时候，但是，她突然之间，明白了父亲对自己的爱，她想，也许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对父亲的愧疚。

　　父女间的拉锯战，就这样在悄无声息之间展开。

　　何天华知道，自己这次绝不能放女儿出去，否则，也许就像秦云那样，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他是真的怕了，这辈子，女儿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绝不能允许她有任何的意外。

　　何月想着，自己与母亲十八年未见，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跟她说，不管怎样，自己都要去再见她一次，只一次就好，到时候，自己再回来好好的待在父亲身边。

　　仿佛是已经完工的风筝，一个想飞，一个使劲的拉着不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