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叹·溯华》墨客残瑛

22、群英（7）

　　“第九天第十场，连尧门纤尘对战千影楼南宫真。”

　　两位在下面昏昏欲睡的师兄猛得提起精神来，目光集中在正中央的比赛台上。

　　南宫真穿着墨色的长袍，带着一张遮半脸的面罩，脑后垂着紫色的后压。

　　行礼，南宫真率先抽出蓝紫色的剑，舒华渊不知为何看见南宫真的那把剑有些不安，好像接下来会发生超出控制的事情一般，但只是些许不安，舒华渊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见千影楼的人想起的不好经历。

　　手抓了抓衣摆，算了，当下还是相信纤尘吧。

　　明羽也是把很漂亮的剑，银白的剑身上金纹似羽，淡金的剑穗配着血红的宝石，如同舒华渊眉间的朱砂印一般。

　　南宫真似乎不打算按常规套路来，一开场他就出剑虚晃纤尘一下，之后开始满场跑。

　　纤尘被嬴溪河坑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南宫真在干什么，只是想把他拖幻境里哪有那么简单。

　　脚下发力，纤尘身形加快，便将南宫真限制在了原地。

　　南宫真见纤尘如此行动，眼角弯了弯，眼中泛起不明的光芒，一手拿起剑格挡，另一手变出一张紫色的符。

　　趁着两人不相交的一个空挡朝着纤尘扔去，那张符显然是带着追踪能力，纵使纤尘反应过来，极快地闪开，也让那张符纸近了身。

　　群英赛并没有那么多规矩，是不限制携带各种法器来与之战斗，因为家世和身后的大能也算是实力，你要是有这种符咒你也可以用，但是大部分人是不愿意用，他们更想用自身的实力去证明自己，这是少年的自傲。

　　南宫真倒是没有这种思想，他自小长在千影楼，每天接触的都是幻境，这张符虽说不是自己炼的，但同龄人能催动的极少，能催动就是他的资本，有什么不能用的。

　　但显然长辈没有告诉他这张符的危险性。

　　纤尘的身子停滞在原地，身子却自我保护的出现一圈白色的火焰围绕着他。

　　显然南宫真是没法对他下手了，凤凰火的保护，可不是那么容易击破的。

　　意识沉入深海，传来窒息和被撕扯的感觉，时间好像暂停了，偌大的海与天之间唯有他一人，他像是一只溺水的飞鸟，双翼被水包裹，被温柔地牵去另一个世界。

　　就在一刹那间，包裹他的水变成了喧嚣的风，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睁大自己的眼眸，身上传来被灼烧的疼痛，耳边传来雷电炸开的轰鸣声音。

　　无措地抬起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很小的手，白皙细嫩的一双手，他僵硬地转过自己的脸，看见一面铜镜，淡黄的镜面倒映着一张幼童的脸，上面带着明显的泪痕。

　　又是一阵雷声炸响，纤尘捂住双耳，将脸埋在两腿之间。

　　这里其实不是很吵，只有雷声炸响的声音，那些哀鸣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

　　这次的幻境……大致是重现一个人心中最不想看见的场景吧。

　　“公子！公子！”身穿红衣的小姑娘猛得打开房门，撕心裂肺地喊道：“快走！”

　　纤尘睁开双目，视线穿过门，看见了那一片绚丽的火海，那是梧桐谷，是凤凰一族的族地，是个极其美丽的地方。

　　无端的怒火似乎在心里与那大火一同熊熊燃烧，小姑娘向他走来。

　　“公子！快……”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道银色的闪电劈在了她的身上。

　　少女的双肩处张开一双红色的羽翼，右手还没来的及收回去，整个瘦瘦小小的人就化作红色的流火，方才鲜活的生命在天的旨意下化作了世间的霁粉。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枫语……”幼童软糯的声音带着极端的恐惧，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侧流下。

　　小小的木屋被闪电劈出一个巨大的裂口，木屑簌簌淅淅地落下，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又向里缩了缩。

　　其实纤尘现在很清醒，但是因为是记忆构成的，他自己也不太淡定，那时的他，整个人都处在生死边缘。

　　红色的火焰携着被烧毁的梧桐叶照亮了半边夜空，连月亮的光芒都不及这一场死亡的盛宴。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这个木屋已经要毁了。

　　纤尘独自一人坐在一片残骸中，茫然无神地看着周边。

　　那时的他太小了，完全没有一点自保能力，双翼完全不足以让他躲过那些天雷。

　　眼见又是一道雷将要落下。

　　“孩子！”他听见父亲呼喊他的声音，巨大的白色羽翼带着白衣的人儿落在他面前，父亲将他抱起，躲开空中的雷电。

　　父亲将他放在凤凰神殿门口，玉质的建筑足以保护好他们。

　　面前成熟俊郎的脸带着血迹，背后的双翼泛着淡淡的金色，父亲温热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

　　“再见了。”

　　父亲最后极致温柔在母亲眉间落下一吻，转身冲进了火海。

　　“顾祺！你是个混蛋！！大混蛋！！！”

　　母亲脸侧落下晶莹的水光，向那道一去不回的白色身影伸出的手无力垂下。

　　父亲向云巅飞去，将所有的攻击揽到了自己一人身上，无数道彩色的雷电汇聚到那一道白色的身影身上。

　　他看见了，父亲在笑，但脸上却还是带着泪水，与现在的纤尘有七分像的脸被撕裂成点点星光。

　　白色的火焰在云端里炸开，将所有的雷电吞噬殆尽。

　　他用自己一个人的性命换回了凤族的火种。

　　父亲啊……

　　他捂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满溢出眼眶，周围也都是不绝的哭泣声，呜咽声自喉间泄出，失去至亲的疼痛在心中蔓延，绝望像是割不断的线，将他拉向深渊。

　　天罚还在继续，雷电带来的天火在梧桐谷中蔓延，族中的成年人都去灭火了，纤尘泪眼婆娑间，透过火海看见一个孩子，是一个还没有他大的婴儿。

　　没有人能救他，纤尘看着蔓延过来的火，小小的身子飞奔出凤凰神殿，不顾身后惊讶的呼喊，他抱住那个小小的襁褓，替他挡住不受控制的火势。

　　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去救火了，那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来做。反正死了也没什么吗。

　　幼小的孩子看见他之后似乎是笑了一下，纤尘的眼眶却酸涩非常，这个孩子的父母，恐怕也不在了吧。

　　艰难地站起来，他尽力护住怀中的孩子，一步一步移动到没有火的地方。

　　“在这里！”清越的少年声线传来，紫衣的少年从火海里跑过来，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被风吹散，像是流落下界的神族之裔。

　　好像一束光，那个少年出现的一刻，他的心脏重新跳动，将他拖出那名为绝望的深潭。

　　那是他的神明。

　　多么漂亮的一个少年啊，如同水一般纯澈，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一样，几乎一瞬间就让纤尘沦陷在那温柔中。

　　有些冰凉的手拉住他，火焰似乎不敢靠近少年。

　　那少年笑了一下：“你做的很棒。”

　　那时的纤尘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放松下来，模糊之间也是喃喃的吐出两个音节：“父亲……”

　　少年眼中泛起水光，抱起纤尘，在他耳边说：“他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也会为你今日的举动感到自豪。”

　　他摇摇头，看着那个少年，他的神明啊，怎么会如此天真。

　　这可是天罚啊，天道，怎么会容忍一个罪人作为天上的星星呢？

　　水滴渐渐滴落，时间似乎又暂停了，晶莹的泪水滑下纤尘的脸颊，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南宫真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张的符纸是他的师尊给他的，并没有告诉他作用是什么，但看纤尘的状态，这符咒的效果似乎强的很。

　　本来纤尘的表情好像放松了几分，但是符咒的效果似乎还在发挥作用，下一秒面色便越发难看。

　　纤尘还沉在各种感情交杂的情绪中的时候，幻境便又换了一个场景，和方才的火热比起来，这个简直就是极致的寒冷，满天都是飞雪，若有什么共同点，那大概是都是夜晚吧。

　　他倚在树干上，过于寒冷的幻境显然让他身为凤凰的身体不太舒服，这里随便呼出一口气都能凝结成冰霜，真的好冷啊。

　　白色的大鸟飞过墨色的夜空，冰晶泛着漂亮的光芒。

　　这里是北境，极寒之地，冷到冬天大雪封境，哪怕是夏天都会被雪盖满的一个地方。

　　耳畔传来些身音，似乎是有人在争执的声音，他站起身来，转脸便看见两个人。

　　一人穿着黑衣，另一人穿着白衣，嘴里说着什么。

　　他身旁还有一人，白衣银发，清冷高贵，明显是舒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