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同乘一轿 ...
-
出了宣明殿,两人走在石阶上,皆是一言不发。
淮悦羲看着眼前笔直修长的身影,心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
“去哪?”最终还是没忍住,闷声问道。
“石渠阁,天禄阁。”
说了六个字后就没了后文,仿佛昨日那个封瞻竹只是飘渺虚无的存在,两人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石渠阁和天禄阁藏书无数,自三皇五帝以来的官家名著和民间笔录应有尽有。
封瞻竹去了天禄阁,淮悦羲则是去了石渠阁。
书墨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常年的沉寂混成了独特的味道,淮悦羲看着周围的一切,神色淡然。
他记得三年前刘向曾发动太学的博士进行过修书工作,将两阁的书翻修补漏,几近一年时间才完成。
这个地方……藏着一切地点案件的记载,包括十几年前傅家的灭门惨案……
上辈子他没权的时候想着进到这个地方找一找当年的记载,到后来他权倾朝野,却也不想也不愿再来这儿看看那件事情的始末了。
没想到今天会阴差阳错的进到了这里。
淮悦羲最终还是找了起来,找了大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当年丹阳郡守傅恒国贪赃一案。
元安二十二年,
丹阳郡守傅恒国,买上通下,贪污受贿,钱币无数,金银数百,又牵丹阳内人命无数。于元安二十二年冬十二月,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淮悦羲唇角浮起一抹笑,就像平常一样,带着江南水乡的柔和,像是初日的暖阳,让人心安。
上辈子刘向同他回忆那些寒冬的时候,可知道他也是在寒冬里家破人亡的呢?
短短的几行字,这便是上百口人的命运。
“淮大人。”石渠阁的侍卫见他出来急忙上前道:“刚刚皇后娘娘将太常大人召了去,太常大人说您若是看完东西可以去承明殿等他。”
淮悦羲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皇后……
上辈子他和封瞻竹第一次在朝堂外见面就是这位皇后娘娘的功劳。
忘了是哪年的隆冬了,他散值回府,撞见了正在被四处追杀的封瞻竹,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满身是血,眉眼都带着狠戾的封瞻竹。
……
封瞻竹走到承明殿内的时候就看见淮悦羲支着头在写着什么。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官服,衬得整个人更加修长,腰封将腰束的格外纤细,后背挺得笔直,如从前毫无差别……
他皮肤本就白,被黑沉沉的官服一衬显得有些病态的白,垂着眼眸,写的格外的认真细致。
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格外的有耐心。
封瞻竹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可这份耐心从来就不是对他,想到这他移开视线,转身坐在了另一处书案边,什么都没有说。
淮悦羲皱着眉写了几个日期,皇后派人刺杀的年份是今年,但具体时间他不记得了。
淮悦羲想的有些出神,好半天才看到坐在不远处眉心微蹙,眼底眉梢都写着不耐烦的的封瞻竹。
看着笔下的日期,淮悦羲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放任封瞻竹受伤不管?
淮悦羲整理了一下自己写的东西,抬头暗戳戳的打量了一会封瞻竹,斟酌着准备打探情况。
只是还没开口就听到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儿开口:“淮大人看了这么久,是在准备如何与我道别么?”
淮悦羲:“……”
他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封瞻竹冷笑一声:“恐怕不行,皇上交代的晚宴设计还未完成。”
淮悦羲觉得这辈子的封瞻竹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没在想道别。”
封瞻竹:“想直接走?”
淮悦羲:“……”
封瞻竹冷笑:“那也不行。”
语罢直接起身,拿着手边的几捆竹简放在了淮悦羲面前。
他此刻正站在淮悦羲身后,腰身微微前倾俯下,几缕发丝扫过淮悦羲的侧脸,落在了他的指尖,有些冰凉的痒意。
淮悦羲微微一顿,接着就听见封瞻竹在他身后说道:“晚宴事项众多,恐怕要耽误淮大人的时间了,不能尽早回去了。”
瞬间痒意变成了巴掌,淮悦羲磨牙,声音阴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封瞻竹,我根本没想走。”
封瞻竹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呵了一声。
“……”
淮悦羲气的额角青筋直跳,封瞻竹……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撞坏了脑子么?
淮悦羲咬牙扯过封瞻竹放下的竹简,一言不发的翻开,抿唇看了起来,不再理会身后那位疯子。
然而疯子准备理会他。
“错了,那个是最后的方案,这个才是第一个。”俊美冷淡的疯子把他手中的竹简抽了出来,换成了另一捆,面无表情的解释。
“……”
淮悦羲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直接把竹简甩在他脸上,然而在封瞻竹声音平静开口的一瞬间,他所有的气几乎都消了,莫名其妙就都消失了。
“你不和我一起看?”淮悦羲回头,扯住他乱晃的发丝,冷漠的看着他。
封瞻竹微微一顿,眼底闪过惊讶,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但顿了一下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针锋相对总算是告一段落,两人暂时就着晚宴的名头平静了一会。
淮悦羲忽然发现自己上辈子很少像这样和封瞻竹一共讨论或者设计一件东西,一般的事情两人总是能很快达成一致,或者他们都对对方提出的方法没有意见。
“淮大人,我不是很想提醒你,但麻烦你装也装出认真一些的样子好么?”封瞻竹微微低垂这眼睑,声音有些低沉,并没有看他。
淮悦羲:“……抱歉。”
外面的天空见见暗了下来,淮悦羲在心里叹了口气,瞥了几眼对面的封瞻竹,考虑着怎么开口。
封瞻竹早就注意到淮悦羲暗戳戳的看他了,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开口。
终于把人从头到尾熟悉了一遍,淮悦羲斟酌着开口道:“封大人,您每晚……都是怎么回府的?”
封瞻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他会问没头没脑的问这么一个问题,顿了片刻才道:“步行。”
淮悦羲沉默,过了一会又道:“……不累么?”
从封府到皇宫若是步行的话,至少得一个时辰,淮悦羲暗暗咬牙,这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封瞻竹瞥了他一眼:“不累。”
“……”
淮悦羲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夸赞了一句。
于是到了酉时官员散值之时,淮悦羲看着宫门前的熟悉车轿,沉默不语。
果然是骗他的。
淮悦羲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做一件好事怎么就那么难,只能现想对策。
片刻后趁着封瞻竹还未出来,走到不远处的车架旁,对着淮府的车夫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车夫有些迟疑,淮悦羲又低声解释了一下他才点头,立刻驾马车转弯离开了,而淮悦羲则是走回了刚刚的位置,恰好看见封瞻竹从宫门口走了出来。
淮悦羲踩儿点似的换了表情。
封瞻竹披着褐色银边大氅,漫不经心的抬眸扫了眼淮府转弯远去的车架,视线落在了眼前的淮悦羲身上。
“淮大人不回府么?”
淮悦羲暗戳戳的在心里道了声好,面上带了几分忧虑:“车架还未到,想来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封瞻竹:“那淮大人准备怎么办?”
淮悦羲叹了口气,微微仰头看着天空的雪花:“等等看,也许一会儿就到了。”
雪花落在他肩上,眼角的泪痣衬得他那以假乱真的愁容更平添了几分失落。
封瞻竹看了片刻,抚了抚肩上的雪花,向车架走了几步,余光见淮悦羲小心翼翼的向他这瞟,不由得心底一动,但动作却未停,从容不迫的坐上了车架。
淮悦羲就站在雪里看见了轿帘掀起露出来内里,有点后悔让府上的车夫先回去了。
封瞻竹此时已经坐在了车架里面,轻轻挑开了车帘道:“封某府邸在安街东,位临尚泽坊。”
淮悦羲眼巴巴的看着那车架:“哦。”心底盘算着一会去哪找辆车回去。
封瞻竹微微垂眸:“听闻淮大人的府邸也在安街东。”
“这寒冬深夜,淮大人衣着单薄,易感风寒,即是如此,不如与封某同乘一架,还能早些回去。”
淮悦羲心底早在刚才枯萎的小苗瞬间焕发生机。
为了凸显一下自己平日里孤高淡然的人设,显得不那么的刻意,他略有心机的开口:“这……太过于麻烦封大人了,还是不必了。”
封瞻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虽然淮悦羲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封瞻竹几乎能猜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淮悦羲见封瞻竹没说话,又道:“况且……”
他话音未落,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便出现在他面前。
只见封瞻竹半身侧出马车,伸出手道:“雪天路滑,淮大人一个人未免不太安全。”
几秒后淮悦羲心情复杂的坐在宽敞柔软的马车上,想着究竟是为什么能让这辈子的封瞻竹和上辈子相差如此之大,不但阴阳怪气,还阴晴不定,他做好了被嘲讽一顿的准备,没想到这人竟然没发疯。
酉时天色已黑,天空再次飘下雪花,伴着冷风随着马车的方向飘去。
马车里放了四个暖炉,中间的檀木桌上还点着熏香,让人昏昏欲睡。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宅子外面的长街上。
“多谢封大人,明日见。”淮悦羲拢了拢狐裘,难得对封瞻竹笑了一下。
封瞻竹:“好。”
马车外面宅子门前,王伯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看见淮悦羲下车,立刻往这边走过来。
“少爷,冷不冷,快进屋去,你风寒还没好呐。”
“早就好了,没事。”
“四时,回去煮碗姜汤给少爷去去寒。”
三人的身影随着声音的变小慢慢消失在雪中,封瞻竹放下帘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