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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代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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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嫁
“嘭!”随着茶杯碎裂的声响,细细碎碎的瓷片都炸开了去,屋里院外八十多口人都不禁瑟缩,分明是寒冬腊月,院里的人一个个额角却都冒着冷汗,想来也是,再怎么冷的天也比不上性格温吞的侯爷忽然震天一怒来得吓人。
“不嫁?”虞老侯爷右手支在几侧,左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拳头青筋暴起,气得两撇胡须不停扇动,他伸手虚虚地指了指跪在厅中的小十六,“你说不嫁就不嫁?圣旨已下,你要是不嫁,那咱们虞候府上上下下近百条人命都要给你陪葬!”
“相公,小十六真的不能嫁,他不能嫁呀,你这是要逼死他,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吧。”小十六的生母七姨娘,跪在地上一个个地磕着头,砸在地板上“砰砰”的声响不绝于耳,虞老侯爷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却不为所动。
“我虞老三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侯,因沾了这个皇姓,才勉强有今日,看上你的是那镇国大将军府上这一辈的独女,人家肯娶你那是你的福气。”虞老侯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再说了,凭她花絮棠的天姿国色,家世背景,这整个昭国的好男儿不是随她挑任她选,她凭什么单单就挑中了你,定是你什么时候招惹了她。”
“十六,难道真有其事?”一直跪在十六身侧的孪生哥哥虞城栖,难得对弟弟如此严肃,“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得先把事情说清楚,大家才好商量出一个对策。”
“我......”小十六虞城桦低着头似有难色,他自幼在侯府唯唯诺诺,从不敢得罪人,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出府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一年不过那么几回,虞老侯爷说这话其实也就是试试他的口风。
七姨娘连忙往旁边跪了两步,挨着十六说:“十六啊,你这支支吾吾的,难不成真是你去招惹了人家?你就快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说娘也保不住你了,咱们一家老小的命都得搭进去啊!”
虞城桦咬咬牙没敢抬头,他低声说:“我没招惹过她,只是上次同哥哥去摘星楼看状元打马过长街时,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虞城栖转念一下,惊问:“莫非就是我去雅间和唐楠打招呼那一会儿功夫?”
虞城桦心虚地点点头道:“可我真没招惹她,是她自己主动上楼坐在我对面,还问我能不能坐一会儿,说是想看状元打马过街那个位置再好不过,她看完就走,我见哥哥还没回来就答应了她,可我当时根本就不认识她,也没再同她说话。直到她来下聘时,我看到画像才知道她就是那花家独女花絮棠。”
“我打死你个孽子!”虞老侯爷一把抓起桌上的托盘就往十六身上招呼。
“唔......”虞城栖见父亲盛怒,小十六自幼身体柔弱,他来不及反应,只得扑过去用身体护住了小十六。“哥哥!哥哥你怎么样?没事吧?”小十六忙爬起来查看哥哥伤势。
“你拦着干什么!”虞老侯爷把托盘往桌子上一砸,“这个孽障打死了一了百了,自己巴巴地招惹了人家,转身又不嫁了,他是非要拉着我虞府上上下下八十多条人命给他陪葬啊!”
“父亲!”小十六又跪了下去,“父亲明鉴,她坐下后,十六从头到尾没有与她搭过一句腔,我也不知她为何要如何害我。”
“害你?花家女还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大事做牺牲来害你吗?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虞老侯爷气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总之这事是因你而起,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父亲,可我真的不能嫁,就算是嫁过去早晚也是个死,届时一样要连累咱们全家,求父亲救我!”虞城桦一头磕在地板上。
虞老侯爷说:“那花府可是镇国大将军府,怎可能无故害你性命,你只需遵了他花家家法,可保一生无虞。”
“父亲!”虞城桦终于抬起了头,他带着满脸泪痕,望着虞老侯爷说,“此事另有隐情,还请父亲移步书房,我同父亲坦白。”
虞老侯爷此刻也闻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都散了吧。”就抬步往书房走去。
“说吧,你小子从小就一肚子的鬼机灵,这次又打了什么鬼主意?”虞老侯爷靠在太师椅上揉着发疼的额角。
“相公!”七姨娘跪在地上绝望地说,“求相公休了臣妾吧!”
虞老侯爷气短道:“现在是在说这个孽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休了你有什么用?”
“这一切皆因我一己私欲而起。”七姨娘擦了把眼泪,“当年我见家里其他几个姐儿都是十岁出头就定了亲事送到婆家养,二姑家就是因为十二岁怀了孩子,后来生产的时候才会......一尸两命。”
虞老侯爷不满道:“好好的你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
七姨娘说:“正是二姑娘走后不到一月,我就生下十五十六,我怕十六会像其他姐儿一样,早早地被送出家门,就一直把她装作男儿来养,一眨眼就是二十年。”
“娘!您是说......”虞城栖忙问道,“小十六是姑娘?”
“荒唐!”虞老侯爷正色道,“他花家如此门楣,哪一点辱没十六了,为了拒婚,你们竟编出如此谎言,那一肚子书都白读了吗?”
“相公可以找当年接生的王妈妈来问一问,或者当场找个妈妈来验一验,便知真伪。”七姨娘说。
“十六,你怎么说?”虞城栖忙拉着十六的手问。
虞城桦哭着说:“哥哥,我的确是妹妹,很抱歉瞒了你二十年。”
“你给我好好说话,装得倒是挺像。”小十六突然转变了女声,让虞老侯爷很不适应,他朝书房外喊了一声,“王进,你去把大夫人叫过来。”
“使不得,使不得!”大夫人一听说要她验虞城桦的身,吓得话都说不清了,“老爷,这......这成何体统啊!十六可是男子!”
虞老侯爷说:“要你验你就验,她要是男子敢让我叫人来验吗?”七姨娘和大夫人听得此言都微微松了口气。
大夫人对着十六上下打量了几番,说道:“那......十六,你跟我来吧。”
十六行了个曲腿福身礼,“有劳大娘!”
虞老侯爷见状像是被辣了眼睛似的忙转头,又重重地揉起了额角,再不肯发一言。
“老爷!”大夫人人未到声先闻的架势,不用开口虞老侯爷也知道结果如何了。“老爷!小十六果然是个......”
“吵吵吵,吵什么啊!非要嚷嚷的让整个渡洲都人尽皆知吗?”虞老侯爷正色说道,“此事关乎侯府上下的安危,今日之事,你要是往外说漏一个字,我就一纸休书送你出府。”
“啊?”大夫人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么多年侯府后院的平静都跟她怕事的性格大有干系,她一听这话立马老实答到:“是,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虞老侯爷挥挥手说:“你先下去吧。”大夫人像是得了特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虞老侯爷喃喃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为今之计,只得冒死去面圣,看看能否求圣上赐我个治家不严的罪名,用这爵位换咱们侯府上下一条活路啊!”
虞城桦和七姨娘抱着哭成了一团,昨日还欢欢喜喜的一家人,如今却陷入了如此困境。
虞城栖说:“父亲,我有个办法,或可解当前困境。”
“什么办法?”虞老侯爷正了正身子,“快说来听听。”
“由我代替十六出嫁花府。”虞城栖一字一句地说,“我与十六是孪生兄妹,长相无二只是比她高了些,那花絮棠只见过十六一面,两人相对而坐,想来对身高也不甚了解,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此法可行。”
七姨娘忙说:“这可如何使得......”
“无知妇人!”虞老侯爷说,“你懂什么,栖儿的办法或许就是咱们侯府唯一的生机。”
“那我的栖儿怎么办!”七姨娘失声痛哭。“我的栖儿可怎么办!”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大概没有几个父母会愿意牺牲孩子一生的幸福。
“娘,栖儿对花老将军仰慕已久,对花将军舍己为国的大义也是心悦诚服,花将军在世的时候曾说过要收我为徒,只是还没来得及行拜师礼,他就以身殉国了。”虞城栖说,“进了花家我能学到许多从前做梦也接触不到的东西,或许还能有幸上阵杀敌,也算是圆了我此生的将门之梦。”
“咱们昭国男子虽可嫁做夫郎,可哪个清白人家的男儿,是心甘情愿嫁做他人郎君的,不就是因为郎君地位低下吗?”虞城桦说,“哥哥此去必定不能心想事成了。”
“想想这都是为了谁,你还有脸说这些风凉话。”虞老侯爷斥责道。
虞城栖说:“那倒未必,花府门楣高洁,哪怕不能把我当亲儿亲子相待,光为了名声好听,相必也不会为难于我。”
“栖儿,凡事都有两面,咱们虞府和花府比起来,没法同日而语。你若去了花府,日后是吉是福,是凶是苦都得是你自己一肩扛着了。”虞老侯爷说,“虽然眼前困境难解,但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要想好再做决定。”
“父亲,栖儿都想清楚了,一入花府,荣与候府俱荣,苦我一己承担。”虞城栖叩首一拜。
至此,花将军府与虞候府的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年关将至,半月之内没有好日子,好日子就定在了来年正月十六。